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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馬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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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押著走過的馬奴隊伍中,有個黑瘦的年輕人看到圖勒拜克對蘇克裏班比了個劃脖子的手勢,突然大叫了起來,被幾名山賊打翻在地。

這一陣喧鬧引起了圖勒拜克的註意,他聽到有人用磕磕巴巴的諾多語大喊:“不要殺我!我要見你們的頭領!”他來了興趣,走了過去,阻止了繼續毆打的山賊,看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馬奴,問:“你有什麽話要講?”

那個馬奴大約二十多歲,衣服破爛,臉上青腫,鼻子和嘴巴都冒出了血,聽到有人問話,連忙爬起來跪在地上大喊:“我是諾多人,我會養馬,不要殺我!”

他不住地磕頭,圖勒拜克很不喜歡別人磕頭,雖然這種掌握了別人的生死看著別人跪地求饒很有一種別樣的快感,他溫和地說:“擡起頭說話!”

馬奴擡起了頭,看到圖勒拜克這麽年輕,眼神裏有些失望,又看到山賊們都簇擁著他,連忙老實地說:“我叫桑波利,老家是占陀羅郡維諾諾村的,我會養馬,還會給馬看病,求老爺不要殺我!”

他的諾多語說得並不流利,腔調有些古怪,圖勒拜克倒是知道這個維諾諾村,他打量了桑波利幾眼,冷笑著說:“拉下去砍了!”桑波利急了:“為什麽要殺我?我們都是諾多人啊!”

圖勒拜克哼聲說:“你在撒謊!以為我是傻子嗎?”眼看兩名山賊抽出了劍走上前來,桑波利膝行了幾步,急急忙忙說:“我沒有撒謊!我們家世代給馬看病,我父親被抓到了草原,我是在葉護部出生的,我也是諾多人啊,首領大人,我沒有撒謊!”

圖勒拜克擺擺手,讓山賊退下,說:“那麽你最好把所有的實話都說出來!”桑波利確實帶著諾多人的外貌特征,可是他臉有些圓大,眼睛細長,頭發還有些卷,顯然是跟草原的蠻族混了血的。

桑波利老老實實地講了起來,原來他家世代獸醫,養馬看馬很有一套,幾十年前蠻族突入東北第二軍團的防線,他的父親被蠻族掠走,成為了蠻族一名貴族的奴隸,專門在馬圈裏負責打掃衛生。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他父親施展手藝救活了一匹難產的母馬,被貴族提拔,然後讓他和自己的一名侍女也是考斯克人結婚,生下了桑波利。桑波利繼承了父親的技藝,成為貴族的馬醫。後來這名貴族在草原的內鬥中失敗,桑波利一家成為了另外一名貴族的奴隸,他的父親因為忍受不了草原的風寒,病故了,母親則被賞賜給貴族的另外一名手下。

桑波利的父親一直心念故土,他的第一任妻子和孩子都在那一次的蠻族入侵中被殺死了,即便是被原先的主人指了婚,他依然把自己視為一個高貴的諾多人,只是草原看守嚴密,他一直沒有找到逃走的機會。

為了讓兒子牢記自己的血脈,他從小就教育兒子說諾多語,桑波利把父親的教導記在心裏,也一直為自己有諾多人的血統而自豪,卻又暗暗為自己有一半的蠻族血統而自卑。

這一次草原遭受了幾十年未曾見過的大雪,他跟隨著第二任主人來到了諾多人的土地,剛才看到圖勒拜克示意蘇克裏班殺掉俘虜,他以為自己也會被跟著殺掉,忍不住大喊起來,希望能夠活下去。

聽到桑波利的講述,周圍的山賊都沈默了,圖勒拜克長出了一口氣,伸出手來,說:“歡迎你回家,桑波利,我的同胞!”桑波利看著圖勒拜克伸過的手,突然楞住了,他握住圖勒拜克的手,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哭得撕心裂肺。

蘇克裏班原本要去下達殺俘的命令,聽完了桑波利的講述,握著長棍的手青筋暴起,維陀羅郡雖然有占陀羅郡在北方擋著,很少遭受蠻族的侵害,但是作為一個民族,大家都有親人朋友,或許同樣遭受了苦難,所以都感同身受。

桑波利大哭了好一陣子,不好意思地抹著眼睛說:“老爺,請求您收下我,我有手藝,什麽苦都願意吃,哪怕是死,我也要死在祖先的土地上,絕對不會再回到草原!”

圖勒拜克點點頭:“好吧,你就跟隨我們上山吧,山寨還缺少獸醫,好好幹,山寨不會虧待任何人的!”他看到桑波利破爛的衣服下面皮膚上有許多傷痕,顯然不是剛才山賊們毆打他身留下的。

桑波利指著身旁的馬奴們說:“這些都是我的夥伴,他們有的跟我一樣,也是諾多人,被蠻族們劫掠到了草原,還有些是卑微的奴隸,希望老爺您給我們賞口飯吃,我們都是會養馬的!”有些聽得懂諾多語的馬奴們大聲叫了起來,圖勒拜克捏著下巴,他本意就沒想著把這些馬奴處死,讚恩的手下懂養馬的實在不多,剛好給他增加些人手。

於是他點點頭:“只要他們願意,我們山寨就收留他們!”桑波利大聲用考斯克語說了什麽,那些馬奴們都歡呼了起來。考斯克語聽起來很難聽,舌顫音特別多,就好像張著嘴巴對著電風扇說話似的。

看到蘇克裏班還站在一旁,他剛準備下命令,又想起了什麽,對桑波利說:“我們俘虜了兩百多名蠻族士兵,準備把他們全部處死,你們有人想要親手報仇的嗎?”桑波利把話轉述給馬奴們,有很多人紛紛跳了起來,高高地舉起了手。

圖勒拜克對蘇克裏班說:“去吧,帶著他們把那些雜碎解決了!”他完全沒有一點殺俘的心理負擔,布萊克倒是想勸兩句,看到那些馬奴們瘋狂的眼神,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閉上了嘴巴。

圖勒拜克沒心思去看馬奴們殺人,他覺得桑波利如果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

戰死的山賊屍體被收攏在一起,圖勒拜克一具一具看去,有很多都是中箭而亡,基本都傷在眼窩、喉嚨,角度刁鉆,一擊致命。布萊克左臂綁了繃帶,他剛找了醫師拔掉了箭頭,圖勒拜克說:“你怎麽看?”布萊克沈聲說:“這些蠻族箭術極好,騎術也相當不錯,只是裝備不行,算不得重騎兵。”說著拿過兩支羽箭,一支箭頭是鐵制的,一支箭頭是某種動物的牙。圖勒拜克接過來,鐵制箭頭應該是繳獲的薩裏森王國的軍隊制式箭頭,箭桿刻著諾多文字,只是字跡有些模糊,顯然是被反覆使用的;另一支箭頭似乎是狼牙,圖勒拜克湊到鼻子下嗅了嗅,一股惡心的臭味,他臉色有些不好看,這些箭頭應該都是在糞水裏泡過,增加敵人中箭時受感染的幾率。

布萊克不明所以,也拿過來嗅了嗅,皺著眉頭說:“怎麽這麽臭?”圖勒拜克給他解釋了一下,他的臉色也變了,連忙把胳膊上的繃帶解開,圖勒拜克湊過去聞了一下,只有血腥味。

圖勒拜克命人把收集回來的箭頭一個個檢查,有一多半都是薩裏森軍隊制式羽箭,沒有異味,說明蠻族士兵們還沒來得及浸泡糞水,他長舒了一口氣,看著被醫師們救治的傷員,不知道其中哪些會在幾天後發燒感染,然後痛苦地死去。

遠處馬奴們正屠殺著蠻族俘虜,俘虜們的叫罵聲慘叫聲傳來,布萊克突然覺得殺俘也算不得什麽大事,他狠狠吐了口吐沫:殺得好!

桑波利身上臉上都是血,袒露著上半身,手裏提著一把斧頭,正在指揮其他沒動手的馬奴上前來殺人,看到圖勒拜克走了過來,他討好地笑了笑,其他馬奴們也縮著肩彎著腰,笑得很是諂媚。圖勒拜克點點頭:“你們加入山寨之後,就不再是奴隸了,要學會挺起胸膛做人,只要你有真本事,我黑風寨就絕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

桑波利滿臉熱切地把這話翻譯了用考斯克語大聲地告訴眾馬奴,那些馬奴再次高興地歡呼了起來,跪在地上嘰裏呱啦地說著什麽,有人甚至流出了眼淚。

在草原之上,他們是最卑微的奴隸,任何人都可以踩在他們的頭上,踐踏他們的尊嚴,把他們踩在泥土裏,他們就像草原的青草一樣低下而又屈辱地活著,沒有任何人身自由,吃不飽飯,穿不暖衣,很可能一場草原的混戰,他們就會像貨物一樣被搶走或者買賣。

圖勒拜克知道這些人威逼利誘的手段未必管用,只要給予他們最起碼的尊嚴,讓他們擺脫如桎梏般的低賤身份,讓他們能夠堂堂正正地做人,那麽一定會獲得這些馬奴們的忠誠。

戰場清理完畢之後,圖勒拜克命人把所有被殺死的蠻族士兵的腦袋堆在路邊,擺成了“京觀”。無頭的屍體在樹林裏挖了個大坑胡亂地埋了,他騎著馬看著京觀前插的蠻族旗幟,突然想起了中國古代王朝面臨的北方草原的敵人,華夏祖先們曾經遭受的苦難,他覺得自己一下子就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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