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夏築昭去寒玉床打坐，教授了蓬萊的心法，讓他至少打坐入定五個小時，循序漸進，不要急躁。我在旁邊監督了一個多小時，沒有什麽問題，他也的確很有天分，便悄悄離開了地窖，上了二樓去叫阿綠起床。

結果一出地窖就聞到了飯菜香，我直接走進一樓客廳，阿綠早就忙活著做了幾個小菜，飯也熱好了，她端著碗出來，看到我，甜甜一笑：“槿，你去哪裏了？我起床都沒看到你，想做好了飯再去地窖看看你在不在呢。”

“也不知道是哪個小懶豬睡到這麽晚，平時不都□□點起床？”說著我拿過她遞給我的碗筷，率先吃了起來：“我跟你說，你這個小師弟收定了。”

阿綠笑著也坐下，夾著菜問：“怎麽？他醒了？”

“嗯，恢覆能力驚人。但是體內的鬼氣沒有驅散，我教了他蓬萊心法內修，這會兒還在入定。”

阿綠默默地吃了兩口菜，說：“你這是打算傾囊相授？”

我吃著飯，認真地想了想：“心法能練到什麽程度就什麽程度，到了後面他入門了，就不是我教不教的問題了，他自己也能修行提升。另外配合心法要教一套刀法，就這樣吧。”說著笑了笑：“傾囊相授肯定不行了，我最擅長的是劍法。”

“行，你說了算，反正我無所謂的。多了個小師弟以後給我們打雜！”阿綠眼睛彎彎，似乎已經看到了夏築昭叫她師姐的樣子。

到了下午的時候，入定完的夏築昭和阿綠打了個照面，彼此算是認識，阿綠就去錦樓坐著等接客。我沒有多提阿綠的事，只是把夏築昭叫到院子裏，給他舞了一套刀法，讓他跟著練習。

這樣的生活大概過了有半個月，夏築昭進步神速，簡直讓我驚訝。心法雖然還處於入門階段，沒有練到中高層，但是刀法已經耍得有模有樣了，跟不擅長舞刀的我比起來，明顯還要好上許多。即便如此，他體內的鬼氣也被驅散得七七八八，內功仙術畢竟是慢功夫，以他現在進度來說，比我當年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唯一不好的是，我練功的底盤被霸占了，我只能跟他交換著用，倒也還好。只是一點，後面半個月我察覺到阿綠起床的時間越來越晚了，晚上也睡得越來越早，為了印證我的觀察，我特意把上午的時間拿來練劍，就在院子裏看著阿綠的房間，可無論如何，她都沒有在十二點以前醒來過，最誇張的一次，是直接睡到了下午三點。

這很不對勁。三餐不必說，我們三個都不是很有食欲的人，夏築昭修仙以來也幾乎辟谷。阿綠的作用和存在感其實小了不少，但夏築昭也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尤其一天都見不到人，他私下也問過我幾次，我完全回答不上來。

阿綠清醒的時候我問過她是不是不舒服，她都說還好，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嗜睡，就算是定了鬧鐘，也根本爬不起來。但睡夠了，精神又特別的好，感覺不出來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

這般解釋，我也只能暫且不過問，直到有一天，我在地窖入定，夏築昭卻從外面進來，站在旁邊半天不說話。我感覺到他的氣息，便調息好內力，睜開眼，問：“怎麽了？”

他的神情有些嚴肅，說：“剛剛我在練習刀法，聽到阿綠房間裏傳出來細微的喘息聲，便上去看了看，發現她窩在床上發冷汗，叫也叫不醒。”

我一聽，連忙從寒玉床上下來，飛奔出去到了阿綠房間，果然看到她如夏築昭說的那般模樣，試著叫了兩聲，她也只是皺著眉頭一副很痛苦的樣子，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伸手去摸她的脈搏，一切正常，再攤她的鼻息，才發現她呼出的氣全是鬼氣，我心裏一驚，手緊緊地握成了拳頭，起身就要出門，卻被跟上來的夏築昭叫住了。

“你往哪裏去？”

“鬼王敢對阿綠下手，還把鬼氣潛伏了將近一個月，我得去好好拜會一下她！”說著便出了門，夏築昭在後面也攔不住我，我看了他一眼，緩和了一下語氣，說：“你替我照顧一下阿綠，有什麽事情給我打電話，就用她的手機。”

我交代完就沖下了樓，但走到一半，急促的腳步聲就停住了。一抹艷紅色的身影出現在了一樓的樓梯口，帶著她特有的鬼魅的微笑，在這大白天裏顯得詭異異常。她一步一步走上來，我便一步一步往後退，彼此視線都是試探，我冷著眼，她笑容不減。

夏築昭看到我往回走便知道不好，兩步過來看到上樓的鬼王，也是驚了一驚，好在面癱的驚訝永遠是不易察覺的，只是手已經按在了腰間的佩刀上，隨時都要□□。

“小哥哥不要急著拔刀，我不是來找麻煩的。”鬼王一雙媚眼看看夏築昭，停下腳步，變出一顆丸子在手心裏：“我算著日子也差不多了，大美人可能需要這個東西來救小美人。”

我冷著臉轉身走上了樓，在陽臺旁的椅子坐下：“你是不是瞎？我哪兒有鬼王漂亮。”

鬼王笑著做到我的旁邊，說：“沒想到這個時候大美人還有心情跟我說笑話。”

“你人都在這兒了，還怕留不住一顆救命的丸子？”我說完，夏築昭已經走到了我和鬼王中間，一把長刀噌地出鞘，□□了地面。

鬼王的笑臉僵了一秒，馬上就變得自然：“喲，這才一個月不見，小哥哥功力見長啊，我恐怕都不是對手了。”她的視線移到我的臉上，頗有兩分挑釁：“不過這藥丸子是用我的詭術煉制的，要七天吃一次，連吃五次才能痊愈，我只煉制了一顆出來。小美人兒和這小哥哥的情況不一樣，鬼氣潛伏了這麽久，練什麽心法都沒用。”

我和鬼王的視線再次碰撞，夏築昭已經把桌子上的藥丸拿走給阿綠餵食，我看到他走進了房間，才問鬼王：“鳶骨香你已經拿到了，這次又想要什麽？”

妖艷的笑臉收斂起，鬼王的眼神多了淩厲和怨毒，這才是一只鬼應該有的樣子：“我是被我心愛的人殺死的，我要幼女，是為了增進功力報仇；拿香，是為了知道當年他殺了我跑到哪裏去了。”

“所以你已經知道了他在哪裏，但是沒有能力去報仇？”我想了想，覺得哪裏不太對：“你在荒山修煉了兩百多年，殺你的人早就輪回了，這一世若是沒有作惡，你去殺他豈不是違背了我們的約定？”

鬼王冷笑，陽光照得她的臉更加蒼白，毫無溫度：“我這個情郎，可是魔道的人，我們認識的時候就有上千年的道行了。當年他接近我的時候，我不知道他殺過好幾個女人來練功了，還傻傻地相信他，最後落得這樣的下場。”

魔道？上千年？當年魔君死後還有餘孽？我看著鬼王咬牙切齒的模樣，說：“你希望我做什麽？幫你報仇？”

“除魔衛道不是你這種修仙的人最喜歡的事情？”

我笑：“我連你都不殺，你憑什麽覺得我喜歡除魔衛道？”說話間夏築昭已經從阿綠房裏出來，我順口問他：“阿綠現在舒服點了麽？”

他點頭，頓了片刻，回答說：“也只是看上去沒這麽痛苦了，還沒醒。”

鬼王立馬接話：“大美人兒我沒有騙你，我現在連這小哥哥的對手都不是，何況是你。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來求你的。”

我低著眉目沈吟，鬼王的故事未必全是真的，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她的對手，的確是個硬點子。是一個她絕對打不過的人。阿綠的身體不用說，絕對是最重要的，無論如何也要救，現在怕就怕鬼王說話不算話，拿著阿綠的命一直要挾我。

看我一直不表態，夏築昭萬年不開口的性子終於說話了：“如果我們幫你辦成這件事，你還是一拖再拖，不願意拿出其他的解藥怎麽辦？”

鬼王一見他說話，立馬又露出笑容來：“哎呀小哥哥，我是這種言而無信的鬼麽？如果是，那天我才不會放你的夥伴們走呢，反正大美人兒還要來求我救命的是不是？”

夏築昭的眼神與我交匯，又問：“阿綠什麽時候能醒？”

鬼王仰著頭做出思考的模樣，拖慢了語氣，說：“要吃兩次藥才會醒，也就是說，最快也是七天以後。”

我深吸一口氣：“你這是告訴我，我只有七天的時間幫你辦成這件事？”

鬼王抿著嘴看我，笑而不語。

屋子裏的氣氛顯得特別的冷，鬼王幾乎握住了我的命脈，我似乎沒有談判的餘地，時間一分一秒流動的特別慢，直到夏築昭先開了口。

“七天，七天之後我們要看到解藥。”他聲音低而有力，半靠近鬼王說：“不然我就殺了你，拿你的元神煉藥。”

鬼王驚了一驚沒說話，我突然覺得夏築昭不愛說話的性子也不是這麽不討喜，至少關鍵的時候，特別有威懾力。

站起身，整整衣服，我走到阿綠門口，看著裏面熟睡或者說昏迷的她，嘆了口氣，說：“不用七天，今天我就給你辦成。”說完又看向夏築昭，笑：“正好你練了一個月的功夫，我們找人練練手。”

“大美人兒這般自信？”鬼王也起身，一步一步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靠在墻上，說：“對手可是一個一千多年道行的魔族，大美人兒不需要準備些什麽？”

“準備什麽？我若今天收拾不了他，那再拖七天我也還是收拾不了。”

夏築昭也走過來，接著我的話說：“還有，那個人的資料你要給我們。”

資料什麽的其實我不是很關心，原想著鬼王反正會帶路的，不過現在看來，夏築昭做事情的確要比我細致穩妥得多。

鬼王聽到夏築昭的話，神情立刻變得嚴肅許多，身體也站直了：“我知道的消息不多，只知道他當年也是一個修仙的人，後來被人殺害以後魔君救了他回來，他便一直在魔族修煉。近幾百年大概是找到了采陰之術增進功力，所以在人間界走動得很頻繁。”

那個魔君還會救人？這劇情我聽著怎麽有點耳熟？

鬼王看了我一眼，又說：“你們都是修仙出身，雖然不知道你有多少年的道行，但是沒準你還聽說過這位前輩。”

我挑起眉毛，倒是很想聽說一下這位“前輩”：“他叫什麽名字？”

“秦孟。”

！！！！！！！！！！

對不起，我內心只有一串感嘆號可以表達此刻的感受。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鬼王，有些忍不住地拔高了一分聲音：“你再說一次什麽名字？！”

大概我的語氣驚到了他們，夏築昭也察覺到了不對，滿是詢問的眼神給我遞過來，我卻完全沒空接，倒是鬼王又一次用非常肯定的聲音回答我：“秦孟。”

秦孟，秦孟……好一個秦孟！！！！

人死了，屍體沒了，竟然還能保持元神不散，等到魔君來救。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伎倆，魔君竟然會教他練出幻身脫離鬼道的方法，如今還是一個魔族！

如果我有鏡子，此刻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但是我沒有鏡子，所以我看不到。不過另外兩個人，是肯定看到了。

夏築昭看我半天都不再說話，試探著叫了我兩聲：“阿槿？阿槿？”

“恩？”我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他回答，但神思還沒清醒過來。

“怎麽，大美人兒真的認識這個人？別不是，也有一段什麽過去吧？”鬼王掩面輕笑，卻毫無美感。

我這才回過神，冷笑一聲，對於她奇怪的腦洞毫不感冒：“的確是有一段過去。你不是想知道我有多少年的道行麽？我至少比你的情郎，多三百年的道行。”

這次輪到鬼王瞪大了眼睛看我，明明一副好奇的不行的表情，又一個字都問不出來。我沒管她，轉頭向一旁面癱沒有表情的夏築昭，說：“築昭，你到院子裏去吹哨子。”

他一臉蒙比地看著我，對，就是一臉蒙比：“吹哨子做什麽？”

我笑：“誰讓你從來不吹，都不知道這個哨子的功能。去吧，吹了你就知道了。”

夏先生將信將疑地下樓，我回頭再看了一次床上的阿綠，替她把門關上，也跟著下了樓，鬼王跟在後面，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聽見一聲長長的哨聲，伴隨而來的是墨雕的同樣吟長的嘯叫，片刻之間，墨雕在半空中出現，然後著陸在院子裏。

“怎麽樣！我當年送的這個禮物不錯吧？可惜你倒是沒發現它的妙處。”說著我走過去拍拍墨雕的頭，它便親昵地在我臉上蹭了蹭。

築昭見到這墨雕自然有些吃驚，但那是剛剛看到墨雕出現的時候，現在反倒淡定了不少，走到我對面去，也試著摸了摸它的頭，墨雕雖然沒蹭他，倒也不反感。

“這神寵至少也有上千年的歷史了，好像還自帶隱身結界，如今這世道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他看看我，眼神充滿探究：“阿槿，你真的活了一千多年了？”

是啊，一千多年了，我抱著墨雕的頭，想起以前的事，想起以前的人，心臟總算沒有了感覺，也還是忍不住唏噓：“我今年已經一千八百三十六歲了。”說著對他一笑，努力做出輕松玩笑的模樣：“我可是真正的老古董哦！”

築昭沒有說話，卻是難得地笑了一笑，倒是顯得挺好看。他給墨雕順了順毛，問：“這家夥有名字麽？”

“有啊，叫黑鳥。”

“這是什麽奇怪的名字，浪費了這麽好的雕。”築昭哭笑不得地看著我，又看看我的黑鳥，笑容中透出一絲不認同的惋惜。

我翻了個白眼，放開黑鳥的頭，翻身上了鳥背：“這還奇怪？我還沒叫它墨雞呢！趕緊的，上來走人了。”

我這般催促，築昭和一旁沒說話的鬼王便立刻坐了上來，黑鳥撲騰著翅膀慢慢飛起來，我回頭去問鬼王：“給個坐標唄鬼王姐姐，不然我們往哪兒飛？”

“哎呀，您哪兒能叫我姐姐？我是妹妹，妹妹。”鬼王堵了我一句，笑的花枝招展：“美人兒姐姐，我本命叫程笑，你可以叫我笑妹妹。”

這個鬼王真是非常的會扯，是不是死太久了沒人說話憋得慌？我皮笑肉不笑地點了個頭，說：“好的笑妹妹。那我們往哪兒飛？”

程笑正了正臉色，說：“湘西萬壑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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