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42章 稱職的電燈泡

關燈
我忍著胸口時重時輕的酸澀感,迷迷糊糊走出瀚寧大學的某個大門後,茫然了好一會兒,才找準回A大的路。

我說不清楚我想幹什麽,也說不清楚我腦袋裏是什麽想法,就那麽迎著寒風往A大的方向走。我沒有戴手套,也沒有把手插進衣兜裏取暖,雙手暴露在空氣中,很快被凍得僵硬發痛。

陽光帶著若有若無的溫度安靜地照下來,行道樹上的積雪開始融化,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我的腦袋被砸了好幾下,雪水順著後頸流到背上,冰得我想哭。人行道上結了一層薄冰,我害怕滑倒,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挪步,書包在肩上一下一下敲打著我的後背,似乎很不滿意我慢吞吞的動作。

好不容易走到人工湖上的那座大橋,我的臉已經被風吹得麻木。舉目四望,橋面上只有寥寥數人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往橋兩頭移動,身後跟著一串長長的腳印,仿佛一直延伸到天地交接處。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很孤獨。

我停下腳步,對著碧藍的湖面遠眺,視野內泛起銀色漣漪,一圈圈蕩漾開來,湖邊各種叫不出名字的喬木安靜矗立著,還未融化的冰雪覆蓋在枝頭上,在寒風中輕輕搖曳。整個世界顯得異樣靜謐,有一種不真實感。

我狠狠吸了幾口冰涼的空氣,冷徹心扉的感覺終於讓我的理智恢覆了一些,平靜下來之後,我既為自己在吳子健面前的不禮貌行為感到歉疚,又為自己忽然想念江銘而懊惱。

我到底什麽時候才能徹底放下對他的感情呢?難不成真得像鄭小青提議的那樣,找個別的帥哥洗洗腦子才行?

我沒有答案,對自己的執著和愚蠢完全無計可施。

接下來幾天,吳子健沒有找我,我為了再一次把江銘驅逐出大腦,采用了高中時用的老辦法——埋頭苦學。

鄭小青連著幾天陪我起早貪黑之後,有些受不了了,再一個周五晚上,從圖書館回到寢室後,她問我:“白晴,你這是打算沖擊獎學金嗎?”

我搖頭,我對獎學金的確有興趣,可我有自知之明,自己能考上A大已經算是老天眷顧,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做學霸的天賦,進了A大新聞系之後,我充分認識到自己的普通。A大不缺勤奮的學生,新聞系比我學習優秀的人更是比比皆是,我不認為把高中的學習方法帶到這裏能讓我成為尖子生,早就放棄爭取獎學金了。

“那你這幾天是怎麽了?中邪了?”

“沒怎麽,”我當然沒法對她說出我心裏想的那些東西,“就是希望到時候成績出來了能好看一點兒。”

她狐疑地盯著我看,剛張開嘴,我留在床上的手機響起,我忙不疊地爬上梯子把手機拿下來,是吳子健打來的。

鄭小青也看到了,略微驚訝地擡了擡眉毛。我避開她的視線,按下接聽鍵。

“白晴,火車票我買好了,你最近不需要用到學生證吧?”

“不用,謝謝你幫我買票。”

他笑道:“不客氣,既然你不用學生證,那回家那天我再給你。”

鄭小青靠在梯子上,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打電話,我瞪了她一眼,她笑瞇瞇地聳聳肩,無視我的抗議。

“嗯,總之謝謝你,幫我省了不少時間。”

“別再說謝謝了,”他的聲音蘊含著一絲無奈,“這幾天很忙嗎?我白天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有接。”

“快考試了,我天天在圖書館自習,怕分散註意力,手機丟在宿舍的,不好意思啊。”

“原來如此,那我不打擾你了,時間不早了,你早點休息。”

掛了電話後,鄭小青挑著眉問我:“你跟你那個老鄉聊得挺愉快的嘛,叫什麽來著?吳子健,是吧?”

祁知敏聞言,從床上探出腦袋:“白晴有情況啦?”

我撫額:“沒有,你別聽小青胡扯,就是一個高中同學。”

“那你這個高中同學幫你買了什麽票?電影票?”鄭小青好笑。

“不是,火車票,他剛好去火車站附近辦事,順便幫我買一張票,馬上不是要放寒假了嘛。”

鄭小青若有所思地點頭:“那你今年跟他一起回家?”

我哭笑不得:“不是一起回家,是一起回麻十市,請註意你的用詞,不要誤導人。”

鄭小青自顧自地說:“我看他對你的想法不簡單,肯定是打算采取一點一滴滲透的方式來追你,讓你慢慢習慣他的照顧,離不開他,再感動到以身相許。”

我對她的推理能力無言以對,祁知敏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那男生長什麽樣啊?也是咱們學校的嗎?”

眼見鄭小青準備回答她,我連忙“噓”了一聲,指一下林想的床:“別說話了,林想都睡著了。知敏,你趕快睡覺吧。小青,別想東想西了,趕緊洗洗睡了。”

她們兩個看了看發出輕微鼾聲的林想,這才閉上嘴,放過了對我的盤問。

考試周一晃而過,最後一場考試結束後,不少同學當天就出發往家趕,我們寢室的林想和鄭小青吃了晚飯後,也興沖沖地回家了,臨走時,鄭小青肉麻兮兮地抱住我,在我耳邊叮囑:“白晴,明天保護好自己。”聲音陰陽怪氣的。

等我反應過來她的言下之意,她早拖著行李箱溜了。

我並不覺得吳子健對我有企圖,如果高中時的吳子健突然邀請我一起吃午飯,還幫我買火車票,我可能會多想,畢竟那時的他看上去不怎麽擅長與人交流。然而現在的他不一樣了,他幫我的忙,我除了感覺到他對待朋友的溫暖之外,並沒有其他旖旎想法。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給劉老師發的那些短信,才是他對我表現出善意的最重要的原因。

第二天,吳子健早早來了A大,跟我一起擠公交車去火車站,回麻十市的路上,我起初有點擔心他會提及我那天在他學校突然的反常,跟他說話時不免有幾分警惕,好在他聊的都是無關痛癢的話題,而且很會掌握與人交談的程度,我很快放松下來,三個多小時的路程不再枯燥乏味到讓人難以忍受。

到家的頭幾天,我幾乎天天被大魚大肉伺候著,尖下去的下巴以一個十分明顯的速度重新變得圓潤,我對著鏡子欲哭無淚,發誓下一頓一定控制飯量,只吃素,可是每每上了飯桌,就力不從心、身不由己了。

我抱著筆記本電腦在Q*Q上跟蔣佳語抱怨,她還是那副不以為意的樣子:“別放在心上,你就算真瘦下來,也不見得就能成美女,咱們都是凡人,還是接受現實比較好。”

“……”好吧,我沒法反駁她說出來的事實。

想到她至今都沒告訴我她跟左涵的後續,我不禁有點兒好奇:“佳語,你跟左涵在一起了嗎?”

“沒有。”

“為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不確定我對他的感覺算不算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不清不楚地答應他,我怕以後分開了,就做不成朋友了。”

我默然。

“所以我跟他說了,暫時還是先做朋友。”

“那他什麽反應?”

“應該有點兒失落吧,不過目前我們還是老樣子,沒事聊聊天,挺自在的。”

“那就好。”

過了兩分鐘,她的電話打了過來。

“剛剛左涵給我打電話了,說今天晚上一起吃飯,思婷和江銘也來,你有時間嗎?”

乍然從她嘴裏聽到江銘的名字,我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怔了好幾秒鐘,才想起來回答她:“有的。”

“那好,我們待會兒在群裏說,你晚上早點兒過來。”

我放下手機,坐在床上一動不動,腦子裏卻一片混亂,各種念頭肆意游走,卻沒有一個是讓人輕松的。

我想見到江銘,我又害怕見到江銘。這種矛盾的心理我並不陌生,然而習慣了不代表我已經麻木,它每一次出現,都能精準地戳中我心中不能被觸碰的那一塊,反覆折磨我。我比誰都清楚,只要我繼續喜歡江銘,這種感覺將會一直存在下去。

原來暗戀一個人,是沒法兒順其自然的。我曾經以為我做到過,現在想來,那只是因為他待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挑來挑去,吃飯的地方最後定在了高考結束那天晚上去的那家火鍋店。我故意在家裏磨蹭了好大一會兒才出門,推開包廂門時,看到許久不見的那一張熟悉的面孔,我得努力揚起嘴角瞇著眼睛,才能讓自己笑得開懷,表現出久別重逢的激動。

左涵眉毛一挑,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可以呀,白晴,女大十八變。頭發長了,人也瘦了好多,從假小子變成了真女人。”

我垮下肩膀,語氣頗幽怨地說:“沒辦法,誰叫我窮,總是餓肚子,不瘦才怪。”

蔣佳語忍著笑,扯了扯我的小馬尾,上上下下打量我:“的確瘦了,臉小了,小肚子也沒有了,整個人都精神了。”

我不客氣地戳了戳她的臉:“你倒是一如既往地像根竹竿。”

左涵冷不防怪叫一聲:“我知道了,白晴,你減肥是因為談戀愛了吧?”

我顧及江銘在一邊看著,沒有翻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說:“真膚淺,女為悅己者容,我瘦了讓自己開心不行呀。”

我沒再理他,坐到蔣佳語身邊,瞎聊著點完菜之後,我終於還是擡起頭,看向圓桌另一側的陸思婷和江銘。

江銘跟記憶中的模樣沒什麽出入,英俊的面孔散發著笑意,眼睛因為燈光的關系,變得深邃了一些,握著鉛筆的手手指修長,煞是好看。有那麽一瞬間,我仿佛回到了高中時代,每一次他幫我講題,筆尖在紙上滑過的線條都會牽動我的心不規律地跳動。

坐他旁邊的陸思婷算是我們這幾個人當中變化最大的一個。她化了妝,頭發也燙卷了,如瀑布一般披散下來,襯得巴掌大的鵝蛋臉越發精致,十分有女人味。

我再滿心酸楚,也不得不承認,無論從哪個角度看,無論是過去還是此刻,她跟江銘無疑都是極般配的,般配到......沒有人能站在他們中間。

“你是不是喜歡思婷啊?”

耳邊傳來蔣佳語低低的笑聲,把我從短暫的迷失狀態中拉了回來。我收回視線,尷尬地摸了摸耳垂:“哪有。”

蔣佳語大笑:“那你幹嘛直勾勾盯著思婷看?還用那麽饑渴的眼神?”

陸思婷茫然地擡起眼簾,江銘看著我,有點兒不明所以。

我越發不自在了,索性承認:“對啊,思婷變漂亮了,我多看她幾眼怎麽了?你要是能跟思婷一樣漂亮,我也可以看你啊,關鍵你沒她漂亮。”

陸思婷聞言,莞爾一笑:“你們倆別開我玩笑了。”眼神中分明是喜悅的。

盡管江銘的一言一行和陸思婷為他夾菜時流露出來的甜蜜不時會擾亂我的心神,但是能跟好友重聚,我還是開心的。

跟高考結束那天晚上的聚餐不同,這頓火鍋吃得我略有一點兒淒涼,江銘和陸思婷自不必多說,左涵和蔣佳語儼然也有了情侶姿態,至少左涵對蔣佳語百般照顧,顯然在以她的準男友身份自居。

江銘看著蔣佳語盤子裏燙好的堆成小山一樣的肥牛卷,戲謔地問:“佳語,左涵在上海沒有喜新厭舊嗎?”

蔣佳語抽了抽嘴角:“……不太清楚。”

左涵不滿意她的回答:“佳語,你怎麽能不清楚呢?我對你的心日月可鑒,從來沒有變過。”他瞪一眼看熱鬧的江銘,“你別挑撥離間,影響我跟佳語感情。”

蔣佳語翻了個白眼,有點兒惱羞成怒:“行了啊,能不能別這麽幼稚。”

陸思婷撲哧一笑,我見蔣佳語臉頰泛紅,隱隱透著不悅,於是故作不滿地對左涵哼一聲:“你們幾個人能不能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在我這個孤家寡人面前秀恩愛,也太不夠哥們兒了吧。再這樣,以後聚餐我可不來了。”

左涵呆了一下,意識到我在幫蔣佳語解圍,熱絡地舀了一個蝦丸到我碗裏,賠笑道:“來來來,我們不刺激你了。吃個丸子消消氣。”

拖拖拉拉吃完飯,走出火鍋店,已經八點多了。蔣佳語接到她媽媽打來的電話,走到一盞路燈下接聽,等她的間隙,左涵問我們是要去唱歌還是要看電影,陸思婷看了看江銘,搖頭:“不了,我跟江銘想去超市買點東西,早點回家。”

左涵眨眼睛,玩味地笑了:“想甩開我們單獨約會直說,找啥借口?我們又不是沒有眼力見兒的人。”他往我的方向努努下巴,“白晴,是吧?”

我當然只能附和:“是啊,我們都是稱職的電燈泡,該發光的時候發光,該熄滅的時候絕不含糊。”

江銘十分淡定,陸思婷卻羞怯了:“別逗我們了,我們真地要去超市。”

“好了,”江銘長手一揮,摟住她的肩膀,把她帶到懷裏,“聽他們扯幹嘛?走吧。”

我魔怔般地註視著他們兩個牽手離開的背影,刻意忽略的疼痛卷土重來,又準備興風作浪了。我強迫自己移開目光,只見不知道什麽時候也站到路燈下的左涵頻頻朝我使眼色,我跟他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才領悟到他的意思。

蔣佳語打完電話,我識相對她說:“佳語,我媽給我發短信,說她在買衣服,叫我過去幫她參考,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你們去玩兒吧。”

蔣佳語不疑有他,鉆進左涵攔停的一輛出租車裏,關門前,對我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走吧走吧,改天見。”我揮手,等出租車紅色的尾燈消失在車流中,我斂去嘴角的笑,轉而凝視江銘和陸思婷離開的方向,直到眼睛模糊,才轉身往家走。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