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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決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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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以傳一大早就來到華格臬路,將張勁聲從床上拖下來,把自己向張斡明騙婚之事一五一十交待了。

他和陳惜從站立一側。他說:“爸爸,你要想替阿明出氣,打我罵我,甚至趕我出門,我都不怪你。”

張勁聲睡衣外披了件黑大褂,臉沒洗,頭沒梳,光腳趿著雙拖鞋,乍然遇到這種事,皺著眉頭,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置。

他這輩子不知見過多少人為搶女人而反目成仇,他自己也搶過別人的女人。張以傳的行為本身在他看來並沒錯。但他搶的是他兒子的女人,還是明媒正娶的大戶人家小姐,這就錯了。張斡明雖不是個東西,但他一天姓張,外人就一天把他當張勁聲兒子。張以傳此舉,無疑是隔空抽了他一耳括子。

然而張以傳事後立即如實告訴自己,認錯態度端正,似又不好認真罰他。

他頭疼地看看張以傳。他低首垂目,鎮定地任人宰割。

張勁聲想:“現在很多地方都要靠這小子。他手下一幫兄弟,也與他情同手足。阿明是我兒子,可他於我有什麽好處?而且這件事,本來是他自己蠢。哪有男人新婚之夜讓老婆和其他男人共處一室的?”

他又看看張以傳身後陳惜從。她一身墨綠色洋裝,楚楚可憐地站在那裏,似風一吹就倒了。她有點心不在焉,眼睛不知看到哪裏,似感到張勁聲目光,才回眸,看了看他,又把目光轉開。

張勁聲莫名一陣心跳加速,又恢覆如常。他想:“這小妞果然漂亮得很,難怪以傳和阿明都為她顛倒。”就是太過出塵,可望不可即,且很容易讓男人產生自卑。所以他又疑惑:“他們幹麽這樣搶她?這種,看看不就行了?”

陳惜從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朝張以傳身後避了避。張以傳馬上發現,看著張勁聲,無奈地叫了聲“爸爸”。

張勁聲“啊”了一聲,自己給自己圓場:“以傳啊,我剛才想了想,你對兄弟耍手段,固然大不應該,但為的都是小事。我對你和阿明一視同仁,我只管你們大事。這些小事,你們自己解決。”

張以傳本來猜想他不至於為這事重責自己,所以負荊請罪,賭上一賭。聽張勁聲如此說,他知道自己賭贏了,立即露出笑容。

張勁聲想:“索性好人做到底。”他問:“你們婚後住哪兒?”

張以傳說:“先住我的公寓。等我找到大一點的房子,再搬過去。”

“不必另找房子。西愛鹹思路上的老公館一直空著,裏面東西也還齊全,就當是我送你們的結婚禮物吧。”

張以傳一驚,沒說什麽,眼裏卻泛出淚花來。

張勁聲笑笑,正要調侃他幾句,門口一陣腳步雜沓,未見人影,先聞人聲:“張以傳,張以傳你這個王八蛋給我滾出來!”

張以傳臉色一變,本能將陳惜從擋在身後。

張斡明和陳堪、邵宛如夫婦一陣龍卷風似的卷了進來。

張斡明誰也沒見,一眼先看見張以傳。他目眥欲裂,指著他說:“好,好,你算對得起我。”張以傳不敢看他,心想:“今天任由他打罵,我只當自己死了。”

張斡明見他不出聲,更怒,他說:“到了現在,你還要裝死。你騙我快死了,要和惜從共處一夜,才肯去醫院治病,我好心成全你,你卻偷偷帶走了她。你說,你把她怎麽了?”

張公館的人聽聞紛爭,都湧進小客廳。連素君、葉春幾個姨太太也下了樓。大多數人本來不知怎麽回事,聽張斡明一說,大致猜到,心中都覺好笑。其他人還懂得忍耐,葉春卻不管,當場笑了一聲。

張勁聲漲紅了老臉,覺得這兒子太不像話,哪有人自曝其短的?而且,這種事又何必問?他放聲呵斥他:“夠了,還嫌不夠丟人麽?到我房裏去。都是兄弟,有話好好說。”

張斡明從葉春笑聲中,也知道自己這次真成了冤大頭。他一聽父親說到“兄弟”,宛如被人挑到了神經,蹦了起來,怒說:“誰跟他是兄弟?我這‘張’是真的,他那‘張’是假的。一個野種,誰知道他爸爸是誰?”

連素君聽了這話,先受不住,轉身往外跑。張以傳和張勁聲同時變了臉色。張以傳說:“你沖著我來,不要連累無辜。”張勁聲說:“你他媽的給老子嘴巴放幹凈點。”

張斡明怒極反笑,說:“好,你們才是一個鼻孔出氣。反正我早決定和這個家脫離幹系了。張以傳是姓張也好,是野種也好,與我沒有一點關系。不過他做了對不起我的事,我不能這麽算了。你過來,我們好好打一架,打死為止。”

他說著朝張以傳撲過去,揮拳便揍。張以傳只是遮擋,並不還擊。他槍法好,拳腳本來平常,沒幾下,就被張斡明打倒在地。

張勁聲覺得這也不失為一種解決辦法,打過就好了,所以聽之任之。

陳堪看不過去,沖上前問他:“張勁聲,你這打的什麽主意?是你指使你幹兒子來欺負我女兒的?”張勁聲接過茶漱了漱口,笑說:“陳老,你可冤枉我了。這事我也剛剛知道。年輕人的事,讓他們自己解決。來,我們一起去吃早點。我屋裏有幾件古物,還想請你評點一番。”

陳堪心中後悔,想他和流氓講什麽理,他根本不知“廉恥”二字。他恨起來,蹬蹬蹬走到二張處,舉起手裏拐杖,瞅準空隙,就在張以傳右肩上重重一擊。

張以傳悶“哼”一聲。張斡明一楞,接著又揍起他來。

邵宛如忙拉住陳堪,罵他:“你瘋了,要你插什麽手?”

陳堪說:“這小子欺負我女兒,難道我不該教訓他麽?今天我就打死他!”說著又要打。

邵宛如卻和丈夫不一條心。她想:“惜兒已經被那張以傳占過便宜了,張斡明固然暫時不怪,難保心中沒有芥蒂,倒不如就此跟了張以傳。”她心中暗恨張斡明引出這番不名譽的事,又不願斷了張以傳這條路,所以死命拉住陳堪。偏陳堪牛勁發作,非要打死張以傳不可。

張勁聲見陳堪出手,不好再坐視不管,向左右使了個眼色。

他左右這班人個個與張以傳交好,見張斡明一個百年不露面、不管事的人,突然跑來充主子,對張以傳又打又罵,張以傳又不反抗,他們早就看不下去了,礙著張勁聲,才強忍著。一見他示意,馬上湧過去,分開了滾在一起的兩人。

光頭阿三見張以傳嘴角破裂,血流不止,忙吩咐人去取傷藥。其他人將他扶到椅上坐著,關切問傷。有人忍不住低聲抱怨:“三少爺,幹麽不還手?那小子自己蠢,還打你出氣,你也太縱容他了。”張以傳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想:“是我活該。他沒打死我,是他不該。”

張公館一個年輕女傭人大膽給張以傳送來一條熱毛巾。張以傳看到她,又想:“陳惜從呢?我被人打成這樣,她一言不發,嗯,她也是恨上我了。”

他們這邊才消停,陳堪夫婦卻越吵越兇。陳堪不滿夫人阻擋自己,幾次闖不過,又不好對她動粗,急得口不擇言:“你滾。都是你,就知道寵女兒,一個個都寵成這副樣子。”

邵宛如一聽氣倒,本來還不想當著外人大吵,這下也不顧臉面了,她冷笑說:“你這是遷怒呢?守琦的事你怪我我沒話好說。惜兒這次的事,你怪我,也不怕天打雷劈。兩個姓張的作惡,惜兒是受害者,你怪她什麽?我算是看透了,每次一出事,都是自己人不好。你接下來,是不是要殺了我和惜兒來表明自己的清白?”

陳堪也知說錯話,當著人卻不肯示弱,他恨恨說:“你看你這副樣子,纏雜不清。我說過是惜兒不好了嗎?是這臭小子不好。你說我只怪自己人,那我要打他,你又攔著我做什麽?”

邵宛如哭說:“又不單是他一個人的錯。要我說,新婚之夜讓別的男人和自己妻子共處一室的男人才叫荒唐。本來我就覺得這門婚事太草率,是你,一會兒不許正時和張勁聲兒子交好,一會兒又趕著要把女兒嫁給他兒子。現在出事了,你怎麽不去打張斡明?事情全是他弄出來的。”

陳堪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仿佛不認識她:“你現在說這話,你還是人麽?”

邵宛如冷笑:“就知道你終歸是幫外人。我有什麽不能說的?他傷心是他咎由自取。他傷心過了就沒事了,惜兒呢?他犯蠢的結果,不是要她背一輩子?”她越說越氣,若不是在張公館,真要自己上陣,抽陳堪幾個耳括子了。

張勁聲不知何時到了他倆身邊,插嘴說:“二位,先消消氣。小輩的事,我們做長輩的,犯不著都攬在自己身上。依我看,事情已經發生了,當務之急,是陳小姐今後歸宿。”

邵宛如突然驚慌起來:“惜兒呢?”

陳惜從一個人坐在客廳角落的沙發上,半心半意翻著一沓剛送到公館的新聞晨報。眾人剛才竟都忘了她這個“禍根”,邵宛如一提,才找起她來。

邵宛如見她沒事,先松了口氣,忙趕到她身邊,想要安慰她。

陳惜從卻沒哪裏需要被安慰的樣子。她放下報,見眾人目光齊齊轉向自己,便反問邵宛如:“他們打完了?”

眾人都覺得有些古怪,想她怎能這樣無動於衷?陳堪又想斥責女兒,看了眼邵宛如,硬是將話吞下。

張斡明走到陳惜從跟前,他一臉愧疚,態度卻誠懇無比,他說:“惜從,這事全是我的錯,但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挽回的機會。惜從,你跟我回去,終我一生,我都會好好愛你。”

他講得語音顫抖,仿佛陳惜從不答應,他整個人就要破裂成片。邵宛如本來對他不滿,聽了這幾句,也忍不住心酸,無奈地嘆了口氣。陳堪更是以袖抹淚。

張以傳從椅中站起,一言不發,擔憂地看著陳惜從。

陳惜從心中早有了主意。她想了想,盡量婉轉地對張斡明說:“謝謝你一片誠心。我本來也答應嫁給你,哪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我和你有夫妻之名,和他有夫妻之實,名和實,我只能取後者,望你見諒。”

張斡明雙肩塌了下來,神色灰敗。她的話,對他向來有種難以抗拒的力量。他幹澀開口,像只鬥敗後又淋了大雨的公雞,他說:“你肯定嗎?”

陳惜從點點頭:“我肯定。”

張斡明目中流下兩行淚,輕聲說:“那祝你幸福。”他不敢再看陳惜從,也不理會張勁聲和陳堪叫他,飛一般逃了出去。

陳堪以拐杖指著張以傳,狠狠說:“我是不承認這門婚事的,你好自為之。”說完他也追著張斡明走了。

邵宛如賭氣留在女兒身邊。

陳惜從遠遠看了眼張以傳,低頭拉住了邵宛如的手。

第二天,張斡明就返回炮兵營訓練。一個月後,隨部隊開往歸德。

張以傳夫婦則住入了張勁聲送的、西愛鹹思路上的原張公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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