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宇被幾個散魔踩在腳下，他的臉埋在冰原上，寒冰映著他的臉，慘白一片。

神都座落於神界至北方，北冥絕地，茫茫一片冰原。

冰原上，暮氏的血脈，暮氏的尊嚴，正被人無情踐踏。

這發生在北冥，神族引以為豪的都城外面。

不得不說，是莫大的諷刺。

太古以來，有四大絕地：北冥，西域，東海，南荒。王者以下，擅入者死，即便是王者，也無法深入其中。

自上古以來，神界強者輩出，再危險的絕地也終為強者所征服。

上古中，幽族聯合萬族，於西域封印上古天魔，九幽古塔建立，西域為幽族所據。

近古，第三代神王在位，獸族戰敗，最後的龍靈進入東海，埋葬萬龍。

此萬龍之墓，是為龍之深處。其後，東海海眼隨之隱沒。

至尊晚期，因為與一名陌生人結緣，南荒消失。

近古第六代神王率眾進入北冥，修築神都，北冥成為神族大本營。

從此，欲滅神族，先破神都；欲破神都，必須先過北冥冰原一關。

神都周圍雖四季如春，暮宇卻仿佛身處寒淵。

易的幾百手下，天天盯著他，譏笑諷逗。這一次，暮宇更是被一路牽著線，逼到了城外。

城外是真正的地獄，城腳下，還殘存著紅黑的血液和殘肢，暮宇剛出來就被擒住了。

散魔笑話裏面的人沒有勇氣，只會龜縮在城墻後面，而出來的人卻又不經打。

壓抑、不甘的心情在暮宇心中回蕩，他本是升平世界裏的一小民，卻來到了這個力量為尊的世界，更成為了亡族亡家的暮氏後裔。

他沒有力量，他對神族，對暮氏也都沒有感情。

來到這裏，他只是對小公主林萱兒有好感罷了，現在，卻被散魔抓住侮辱。

散魔，是外籍魔族。

魔族連續攻滅神族，林族兩大王族，幽族及時退守西域絕地，剩下的各大部族卻被先後征服。

之後，魔族押走精英，將各部族的人散養在北方，與三大王族殘留族眾爭奪資源，又不時派出強者鎮壓各地，維持其將近兩百多年的統治。

神都閣樓，站在高處的易，將一切看在眼中。

“這就是暮氏麽，很讓我意外啊！我還以為他會爆發呢？”

“五哥，畢竟暮氏都有上千年未出現過了，誰知道暮氏是不是真的那麽強。”第二使徒道。

“不，暮氏血脈是真的很強，隨隨便便就王者無敵的。”

老三幽九游開口，身為幽族人，在場他最有發言權。

“數年前五哥被追殺，避入神都。一夜之後，卻手持神王詔書出現，署理神都。這麽說，九代神王還活著咯，五哥。”

第五使者，易，他來自一個被魔族滅亡的小部族，他是那個部族的王子。

“老三，你知道的不少啊，你來自幽族，肯接受我的籠絡，不正是想知道九代神王的消息麽？可他卻幫不了你們幽族的。”

“我知道，外面只是一些散魔，比不上真正的魔族大軍，他連神都之圍都解不了。不過已經夠了，暮氏血脈再現，這消息，可是重要多了，我準備走了。”

“回去幽族覆命？老三，你這一走了之幹嘛，我可是和羅說好了，要一起整整那個暮氏子的。”

羅，就是他們中的第一使者。

“是該走了，二弟，我們也得走，你通知羅，讓他準備下，把我們的人都帶上。”

“五哥？我們在這裏好好的，有神都陣法在，除了月圓之夜，散魔根本進不來。”

“不，暮氏血脈出現，神都以後絕不會平靜，魔族強者會源源不斷到來的。”

易和幽九游對視一眼，雙方眼中俱是凝重，大幕即將拉開，而且應該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五哥，就這樣走實在太可惜了。”

幽九游的背影消失後，第二使者不甘心，又暗聲說了句。

“魔族鎮壓將至，他們可不像散魔那般弱小。不想死就得走，不過肉我們吃不到，但湯要喝到，我們探過刑天空間，逼出了林族公主，她應該有林族遺珍，我們就帶走她。”

原以為這世界的殘酷離自己很遠，但當在自己身上發生。這一刻，暮宇空前痛恨自己的弱小，他渴望擁有力量，就像看過的小說故事裏，一個個大能指天大喝：“我要這天，再也遮不住我的眼，我要這滿天神魔，都灰飛煙滅。”

可現在，他只能滿腔幽恨，恨無能，恨不甘。

“唉，覺醒未成，神通無憑。”

一道悠遠的聲音在城外回響，但沒有人能聽到。

神都王殿，九代神王默默看著暮氏後人，他也沒有聽到那句悠遠的聲音。

他的心情十分覆雜，曾經統領神族，稱霸萬族，輝煌數代的暮氏竟這般沒落了。

“暮氏血脈重現，神族又有大動作了。”姜意心裏有數，這很像是誰的手筆。

“只是王位，我可不會讓給他，特別他如此無能。更何況，”

姜意閉上眼，腦中卻閃過林萱的樣子，思緒不能平靜。

神都中，另一座小樓內，看到暮宇受辱，林萱兒不忍：“林叔，能不能?”

“我明白，而且，他終究是暮氏血脈。我能幫，還是會幫的。”

話音剛落，將暮宇踩下的散魔只感覺到脖間一涼，那竟是一把冰涼的靈器，還帶著透明的痕跡，顯然是剛凝煉出來的。

隨手就能凝煉一把由靈氣構築的武器，能夠如此的，至少也是王者。

“王，??王者，怎麽會，怎麽會有王者的？”這名散魔簡直哭著說了出來，然後他們幾個散魔的身子一一倒下，脖間都有一道細細的刀痕。

“隱盜之術，林雲你學的東西還沒忘嘛！”

姜意笑道，笑中帶怒，他怎會忘記林雲，這個上一代的第五使者，這個背叛他的人。

林雲應下了林萱兒的請求，瞬身來到幾人背後，隨手凝練靈器，短刀一一割下，似是淺嘗輒止，又如疾風卷過，幾個散魔就被殺死。

王者與位階如天壤之別，由此可觀，但這些對於姜意來說，不過尋常。

……

暮宇仿佛聽到有人在說話，他擡頭看了看，此時，他已被安置在一張床上，四周十分安靜，身旁是正側頭睡著的林萱兒，這一看，暮宇不覺癡呆了。

嬌弱的臉上雙頰紅裏透白，似是蜜桃果類，眼角有些淚痕，淺淺痕跡更添幽憐，暮宇不禁想起前些時候林萱兒的樣子，那時她眼神靈動恍龍凝，面若桃花潤春光。

看來今天發生的事讓她有些擔心了，想到這，暮宇的心不由狠狠震動幾番。

“小公主，對我有好感麽？”

這時，暮宇感覺有人正盯著他，他擡頭望去，是林雲。

“林叔，”

林雲面無表情，伸手止住暮宇的話。

暮宇只覺身子一輕，嘴裏也發不出聲，整個人飄了起來，跟著林雲出了房間，來到房外走廊上，走廊裏靜悄悄的，因為林雲不想打擾林萱兒的休息，就把暮宇帶出了房間。

“我們準備離開了，你以後要好好保護自己。”

“林叔，發生了什麽？”

“或者可以換個說法，我們陪小公主走，而你留下。”

“有易和我兩個王者的力量，重建林族不是難事，至少比留在這裏安全。”

黑暗裏，暮宇看不清林雲的樣子，卻聽得懂他的話。

神都，接下來會很不安全。

“小公主，她，她知道麽？”

“她知道的，只是擔心你，想帶你一起走。”

“林叔，你這樣帶我出來，是不想麽？”

“其實我是想教你覺醒力量的，可時間不允許。我是一定要陪萱兒走的，而你不行，你是暮氏血脈，你必須留在這裏。你不能跟我們走，就算易答應，我也不允許。如果十五那天，散魔真的攻了進來，你就到刑天空間去，那裏比較隱蔽。”

暮宇默默地聽著這些話，就因為他姓暮麽。

他沒有哀求，也沒繼續問下去，因為他知道，求了問了未必有用。

他只是回頭，默默看了一眼封閉的房門。

小公主，林萱兒，我們才剛認識，好像認識了很久似的，卻馬上要分開了。

暮宇轉過身，默默下樓。

林雲開口，想再說些什麽，但最後，化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暮宇走到城樓上，晨曦的第一束光破開黑夜，正照在神都城樓上，照得他，全身暖洋洋的。

這個時候，城外好幾萬的散魔，都看到了城樓上的他。散魔零零落落，來自天南地北。他們因族滅被流徙，他們不能安居樂業，因為魔族不允許，魔族就是要讓他們成為難民，不斷去侵蝕神族故地。

兩百年過去，他們朝不保夕，不斷遷徙流浪，所過之處，白骨青草盈野。

這一刻，他們擡頭看到了處在光明中的暮宇，跪下寄予信仰的有之，冷眼旁觀地有之，心懷愧疚的亦有。

同是族滅之人，他們卻相互為難，在別人的家裏肆虐施暴。

這一刻見到光明，他們有所悔悟。

然而，光明散去，所有人，又都心情沈重了。

他們將火熱的心冷卻，將懺悔的眼神藏去，將手裏鋒利的武器磨得更加寒光四射。

他們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活，如果只有一方能活下去，那必須是他們。

這令暮宇十分害怕，他似乎能清楚感知到他們的心，他怕有一天，會成為這些人。

明知道一件事情是錯的，但仍然不得不去做。

暮宇心裏繼續害怕著，因為很快，他就將，獨守這座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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