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大班的班主任姓夏，三十多歲，單瘦高挑的個子，戴一幅深度的近視眼鏡，原來是縣一完小的教師，剛從市電大分校畢業回來，通過縣教育局的關系，調來這培訓師資的學校裏。

雖然掛著廣播電視大學的牌子，但沒有一臺電視機。學習時間表上安排，每天上午聽錄音，五門課程輪流進行，下午自習。

一開始，大家的興趣很高，沒有機會進得了名牌大學，卻一樣可以聽到名牌大學教授、主講教師講授課程的聲音。

下午的自習，進修學校安排了輔導教師，但教師們有下鄉輔導的業務，有的課程的輔導成了擺設。還好，沒來輔導的課是選修課，開卷考試，大家多多少少放下了一點心。

整天啃書本，既枯燥，又累心。自習的時段裏，已參加工作的教師懂得進修學習的機會難得，天天呆坐教室的定力就強些。可那些從小學一直讀到高中，有的高中後又覆讀了幾年的高考生，十幾年連續地啃書本，對書本早已生厭。坐上一小時，就感覺屁股十分疲倦，千方百計地尋找理由，請假出去，溜達一圈。幾個定力差的高考生，竟買了紙牌，爬上後面的茶山，玩紙牌消遣。教室裏走得只剩下一個人，那就是陳志民還在讀教材，看資料。

陳志民也許是在人生的黃金時期，命途多舛，憂郁煩心，也許是常年任教初三，勞累過度，不該染霜的青絲，卻白了三分之一，形容消瘦，面色暗黃，還沒走出青年，卻過早地顯出了老相。陳志民的讀書精神讓那些貪玩的高考生無不嘆服。一來二去，與陳志民熟了，都尊稱陳志民為陳老老。

陳志民本來就只比他們大十來歲，比班長（來自一個鄉中學的校長）還小七、八歲，陳志民本就謙和，年青的弟弟妹妹們願意叫，也就隨他們的便。

學校床位緊張，陳志民征得班主任同意，就沒在學校就寢。離商行也就一公裏多，坐久了，來回走走，還是一種難得的鍛煉。阿舅母見志民來了，商行樓上有住房，就搬到隔壁房間。陳志民只在學校吃中餐，早餐、晚餐都在商行。

林心語囑咐嫂子，買菜註重營養，葷素搭配，讓陳志民吃好了，才有充沛的精力去學習。只要縣城有的，就讓嫂子買了來，給陳志民滋補身體。早晨牛奶雞蛋，晚上兩素一葷，時鮮水果，家裏常備。以前在家，一則民辦教師工資太低，二則兒女纏身，她沒時間講究志民的飲食，如今條件好了，雖然商行事忙，但有嫂子做飯，她不能苦了志民。

兒女們跟著外婆，心語、志民不必分心。商行雖處鬧市，晚上關了門窗，還算清靜，吃了晚飯，陳志民就鉆進臥室，照樣可以靜下心來學習。

由於林心語的囑咐，嫂子盡心地照顧陳志民，半個學期下來，陳志民臉色紅潤，體重也飈升十來斤。

高考生不解地問：“陳老老，誰不說十年寒窗苦，我們越讀越瘦，你卻越讀越胖，面色紅潤？有什麽絕密妙方，拿出來共同分享。”

“我不覺得讀書苦，而是一種享受，當你讀到賞心悅目、怡情養性、心身愉悅的境界，自然就能面色紅潤。”陳志民沒有把林心語及嫂子的悉心照料告訴他們，既使告訴他們，他們暫時也沒法做到。

“現在看你的頭，還像老老，看你的臉，又覺得似與我們同齡。”一個高考生說。

“我十八歲就開始白發，這似乎與遺傳基因有關。不說了，學習吧。”

廣播的課程還只授完一半，陳志民已將五門課程的教材、參考資料，指導要南細細地讀了一遍，又到學校圖書室、縣圖書館借來了相關的書籍，如饑似渴地學習。

待到期末，有幾個高考生顧了談情說愛，教材一遍還沒讀完。陳志民卻細心地讀了兩遍，瀏覽了一遍，對其精要，了然於心。

期末考試，市電大派了老師來監考，考場紀律比高考還嚴格，坐在考場只能專心地寫自己的答案，稍有動作，就會被監考老師指責，甚至記名扣分。

考試結果出來，百分之九十的學員須得補考，五門課程有好幾人得補考三門。全班僅陳志民等五人不需補考，陳志民門門功課都得了九十多分。

一晃兩年已過，中師班畢業的民辦教師，全部轉正為公辦教師。電大班招收的定向培養的那部分高考生，也在這次轉正高潮中，解決了國家教師的指標問題。

電大班僅陳志民一人是民辦教師，農播校長讓班主任把陳志民的名字造在高考生的花名冊裏。

教育局政工組一審查，一看年齡，陳志民大出高考生那麽多，肯定就不是高考生。

陳志民被審查出來的消息傳到教師進修學校，農播校長帶陳志民到政工組說情。

同樣在教師進修學校培訓，同樣讀了兩年，而且電大與中師比較起來，知識性、專業性更高一個層次，中師兩年轉了正，為何電大兩年又不能？

政工組的領導耐心地解釋：上級文件規定的是“畢業”，“畢業”與“肄業”是兩個不同涵義的學習階段，等明年畢業了，拿了畢業文憑，一定給你轉正。

轉正，又一次與陳志民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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