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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出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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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元姝屏息靜氣聽著。

原先母親還在,她的生活安穩極了,什麽也不用操心。最多也就是想想母親會給她找個什麽樣的人家,可是現在不一樣了……

父親害死了母親……還想加害母親留下來的唯一血脈。

她還要繼續在許家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得自己來。

按照父親的性子,娶繼室不過是時間問題,從今往後,她說每一句話,做每一件事,都要小心謹慎,不僅僅她要好好活下去,還有志哥兒呢。

僅僅活下去還不夠,她還要給母親報仇!

許元姝的視線落在祖母還有父親身上。

父親說完那句話,祖母就嘆了口氣,雖然什麽都沒說,不過片刻之後父親就緊張了起來。

“母親。”許義靖叫了一聲,頭上已經有點汗了,“請母親教我。”

許元姝更加的專註了。

要說宮裏的事情,最了解的不是當太醫的外祖父,也不是在太監手底下做事的父親,而是已經出宮了將近四十年的祖母。

祖母是正兒八經在皇宮裏頭生活了十幾年,還能好好的出來嫁人,在宮女裏頭也是不多見的。

宮裏的主子是怎麽過日子的,是怎麽做事怎麽想的,沒有人比祖母知道的更清楚了。

祖母嘆了口氣,道:“我且問你,若是孟氏背著你處理了老張頭,你會怎麽辦?”

父親一句“她敢”還沒說出口,冷汗就下來了,他點了點頭,道:“母親說的是。”

祖母道:“你沒明白。你想想孟大人是什麽身份?他一年給陛下瞧幾次病?又有多少次陛下有賞賜,賞得又是什麽?”

許元姝跟著祖母的思路把這些問題都想了一遍。

外祖父經常給陛下瞧病,怎麽說五六天也能見一次,陛下每個月或者逢年過節總是要賞點東西給他的,賞得還都是家常用的小玩意。

這麽說……陛下待外祖父很親近?難道……

“您是說孟大人還有起覆的希望。”許義靖道。

許元姝眼睛亮了起來,盯著祖母不放。

許老太太搖了搖頭,“孟大人出京是陛下默許的,陛下是永遠不會錯的,又是這把年紀越發的好面子,孟大人不可能再回京了。”

許義靖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許元姝方才升起來的心又掉了下去。

許老太太嘆道:“可是孟大人也不是沒名沒姓的人,等到陛下過一陣子想起這事兒來,你再看看去孟大人家裏傳旨的太監,還有許他辭官的吏部官員,不會有好下場,就是皇後,也會被陛下變著方兒的蹉跎一陣子。”

“當然皇後受罰還是因為六皇子多一點,孟大人分量不夠。”

許元姝輕輕的舒了口氣,聽見祖母又道:“我讓你去,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們不能落下任何話柄。”

許義靖道:“母親說的是,那……這一千兩銀子會不會太少了?”

許老太太搖了搖頭,“這間中藥鋪子當初是咱們家裏出店鋪,孟大人找藥材,幫著挑大夫,一個月來坐堂兩個半天,所以分紅的時候是咱們七,他三,一千兩銀子足夠了。”

看見許義靖好像已經被說的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麽樣子,許老太太又解釋了一句,“給得多了便是要落陛下的面子,畢竟他這個時候是被驅逐出京的。”

許義靖松了口氣,道:“母親說的是,我這就去提銀子,一會兒就去。”

許老太太點了點頭,又道:“你也不必太擔心,陛下想不想的起來兩說,我只想告訴你,牽扯到皇帝……一切都得小心謹慎,做到分毫不漏才行。尤其是陛下不會給你當面分辨的機會。”

“多謝母親指點。”許義靖深深的作揖。

“好了,你且去吧,我這屋裏熱,待久了仔細一出去就著涼。”許老太太又靠在了榻上。

眼看著父親就要走了,許元姝急忙出聲,“父親。”

許義靖停下腳步回頭看她,許元姝壓下心中的恐懼還有憎恨,輕聲道:“我有塊手帕想請父親帶給琦姐姐,這麽一去怕是再也見不著面了,給她留個念想。”

許元姝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半低不低的頭看著許義靖。

許義靖略想了想就點點頭,道:“你叫人送來你祖母這裏,我下午出門的時候來拿。”

“多謝父親。”許元姝行了個屈膝禮,看著許義靖離開。說實話,她也沒覺得父親會帶著她一起出去送別外祖父一家,可是不試一試總歸心不甘。

又過了一會兒,許元姝拉著許修志道:“我們也該去靈堂了,祖母好好歇著。”

許老太太只說了多穿些衣服之類的話,就叫她們走了。

兩人出了屋子,沿著夾道一路往回走,只是走著走著,許元姝忽然發現手上的力道加大了,許修志好像忽然停下來了。

許元姝回頭看他,卻見許修志紅了眼眶,看著她道:“為什麽……為什麽他們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了。”

許元姝楞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怎麽回答。

祖母很快就從死了個兒媳婦的悲痛中出來,父親……從來就沒有悲傷過。

兩人堂而皇之地就這麽談論起給孟家送盤纏,起因不是因為兩家是親戚,也不是因為外祖父無端受了牽連,甚至不是因為傷心——

——只是因為這樣能不落話柄,就算將來皇帝想起什麽來,也牽連不到許家。

至於她自己……擺在面前的生死、前途、報仇伸冤等等問題讓她只能把悲傷深深地埋起來。

就是方才祖母跟父親討論送盤纏,她想的也是怎麽從祖母的話裏學到更多。

可是許修志不一樣,他除了傷心再沒有別的情緒。

看著他的眼睛,許元姝不知道說什麽好,只能上前抱了抱他,半晌卻只說出來一句話。

是跟他說的,也是跟在天上的母親說的。

“我在,姐姐一直都在。”

過了頭三天的孝期,守孝的各種規矩容易了許多,特別是對女孩子來說。

守孝本就對女孩子沒有太多要求,比方頭三天不吃不喝,還有睡草廬土地等等,都是針對男子的要求,當然飲酒作樂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做的。

可是許元姝依舊是一碗飯只吃小一半,整日的活動卻沒有停的。

接下來的幾天,許元姝沒有找任何機會跟梅香搭話,就算父親不在,她也不跟梅香有任何接觸了。

她不能因為這個再被父親記上一筆了。

況且……真相就在眼前,外祖父一家離京已經成定局,再說什麽都是多餘。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又是三天過去,初十早上,是孟氏出殯的日子。

一大早起來,先是燒紙磕頭,隨著萬媽媽一聲“出殯”,許修志把靈堂裏那個用了七天的火盆高高舉起,又重重摔在地上,人群裏爆發出激烈的哭聲。

火盆碎了,許元姝心裏空蕩蕩的,雖然已經哭了七天,但是眼淚依舊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

下人上前擡起棺材,許修志捧著孟氏的靈位走在最前頭,棺材就這麽被擡著出了許家的大門。

許元姝的眼淚止不住的流,過不了多久父親就會續弦,過不了多久……整個許家還記得母親的,怕是只有自己跟志哥兒了。

連主子加下人一共六十餘口,除了祖母和她屋裏伺候的兩個人,看門的,以及廚房上的一個婆子,剩下的人全部都跟在棺材後頭,送孟氏出殯。

……許元姝回頭看了一眼,至少這個葬禮還算是隆重的。可是又有什麽用,母親已經死了,這都是辦給活人看的。

她轉過頭來,就看見不遠處,父親正和兩個來送葬的同僚寒暄。

“……在天香樓定了位置,請務必賞光……”

等到了城門口,棺材被放在了馬車上,下人們回去了一大半,許元姝跟許修志還有二房的庶妹們一起擠在馬車上,送棺材去許家郊外的莊子上。

許義靖騎著馬跟在一邊。

許元姝拉著許修志的手……今後該怎麽辦?

父親肯定是一出孝期就要續弦的,許家也不是什麽高門貴族,父親雖有官身,卻沒讀過書,只能說堪堪識字,他們家裏就是個暴發戶。

從祖父賣掉田地上京投奔他當太監的哥哥開始算,到現在也不過才四十年。

就連許家的宅子,也是這二十年裏頭陸續從鄰居手裏盤來的,修修補補才成了這個樣子。

長輩該住在西邊,祖母卻住在東邊的院子。

姨娘們應該住在主母的東邊,可是許家的姨娘們住的卻是西跨院。

除了已經生育過的姨娘們,剩下的差不多得兩人住一間屋子,得自己拾掇自己,還要給府上眾人做針線,與其說是姨娘,不如說是通房丫鬟。

而且父親已經年過四十……續弦能找的人可想而知了。

新婦不會顧及什麽臉面,銀錢才是真的,只要她能生出來兒子……如果祖母不護著,別說是志哥兒了,就是她們這些庶女,也斷然沒有好下場的。

馬車裏,許元姝皺著眉頭,沒等她理出個頭緒來,就到了許家在郊外的莊子。

許家有兩個莊子,一個遠一點的差不多有四五百畝地,離京城近一點的這個不足一百畝,種的多是瓜果蔬菜,除了平常自家吃的,剩餘的多半拿來賣了。

萬媽媽掀開簾子跳了下來,外頭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看著已經五十好幾的婆子端了小板凳放在下頭,臉上表情看著是想巴結地笑一笑,可是沒等笑出來卻又想起來主母死了,到最後憋得看起來很是別扭。

“陸二家的代莊子上眾人給少爺小姐們問安,祝少爺小姐們萬福金安。”

許元姝頓時便想起陸姨娘來,聽說她生下許修成後,父親提拔了她家裏人管事,多半就是這一戶了。

婆子聲音很響,詞兒一聽就是從哪裏學的,只是用在這裏是一萬個不恰當。

萬媽媽眉頭一皺,厲聲道:“屋子可收拾出來了?”

萬媽媽是祖母身邊最得用的人,裏裏外外都能管上一管,這婆子頓時收斂了幾分,垂首道:“收拾好了,裏裏外外刷了三遍,水都用了幾大盆,一點灰都沒剩下,地面幹凈的能照出人影來。”

萬媽媽嫌她啰嗦,一句都不想搭理她。見她還想上前來扶,直接道:“這裏不用你,去準備熱水。”

陸二家的卻沒有走,站在一邊看著馬車上下人。

許元姝先下來,又站在旁邊等著扶志哥兒,陸二家的一看見她們兩個眼睛就亮了。

她上前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笑道:“這是大少爺跟大小姐吧,幾年沒見,都長這麽大了?陸姨娘可好?”

母親死了,這些人一點都不悲傷,連裝都懶得裝,甚至把這當成了巴結人的的機會……又或者是陸姨娘上位的機會——

許元姝不冷不淡的看了她一眼,“這位媽媽讓一讓,擋著路了。”

說完便回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庶弟庶妹們,示意他們跟上,這才拉著許修志的手,跟在萬媽媽後頭,頭也不回進了裏頭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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