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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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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樹映塘色,湖上有著幾艘小船輕蕩,雖然沒有夏日荷花可賞,但是碧綠楊柳襯著湖邊的野花,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情。

若是夏日來,不說湖上,就是湖岸邊也是游人如織,但現在剛好是山上桃花林開得旺盛的時候,大多數人都上山踏青去了,反而讓湖畔顯得清凈許多。

只是這座湖對於沈凝香來說,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她記得很清楚,重生前,也約莫是這幾日,她纏著哥哥來游湖,結果開始了那段糾纏的孽緣。

自從上個月重生以來,她日日安分守己,不是守在自己的屋裏做針線,要不就是進廚房弄點吃食來養顏和孝敬父母,本來以為自己不纏著哥哥去游湖,便不會有這麽一遭,誰知道今兒個一早,卻被哥哥硬拉了出門,說是這些日子看她整日窩在屋子裏怕悶壞了。

天知道她寧可悶壞了,也不願出門,就怕遇見不該遇見的人啊!

沈凝香滿腹的不願卻無法老實說,只得皺著眉跟在沈亭北的後頭,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麽脫身。

她全部心思都在想著怎麽走人,也沒註意到沈亭北已經停下腳步,就這樣直直的撞了上去,讓她頓時迷糊的擡頭望著兄長。

「怎麽突然停了下來?」

沈亭北好笑的看著她一臉迷糊樣,忍不住輕彈了下她的額頭,「我說你這些日子是怎麽了?突然從一個好動丫頭成了大家閨秀不說,就連出來玩都這副走神迷糊的模樣。」

沈凝香被這麽一說,心中一驚,捏緊了帕子,嘟了嘟嘴,佯裝不滿的嬌嗔著,「哥哥怎麽這樣說我?我也都及笄了,就不許我變得懂事點?」

她雖然手心急得冒了冷汗,但臉上沒有透露出半點真實情緒,畢竟那段在侯府的日子得和其它女人鬥,還要攬住男人心,早已學會戴上面具。

若不是有那些日子學到的本事,發生重活一次這樣的奇事,她可沒把握能夠不露半點端倪的過了這些天。

只是看來她還是沒扮演好一個及笄不久的小姑娘,本來她在這個年紀是常纏著父兄帶著她出去玩,或者是纏著娘要些首飾衣裳、胭脂水粉的,這些日子來卻突然什麽都不要了,還把自己弄得跟修行似的,大部分時候安安靜靜的在繡樓裏待著,連身邊的丫頭都有些懷疑,更不用說親人了。

沈亭北淺笑著定定的望著她,像是要看出她哪裏不對一般,只不過沈凝香還是沈凝香,只是,是十年後的沈凝香而已,她這時也鎮定了,坦然的回望著兄長。

許久,沈亭北也沒看出什麽,只能當或許真的如妹妹所說,真是小姑娘長大了,不那麽貪玩了。雖然他真的不信有人一個晚上過去就突然轉變那麽大。

沈亭北淡淡笑著,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如玉石敲擊般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說道:「好了,是我想多了,所以今兒個帶你好好玩玩,等等順便帶你上街去,你要上次說的春意齋新出的桃花粉,還是那根芙蓉玉簪?不然今兒個都買給你可好?」

聽著哥哥那寵溺的語氣,看著那溫柔的眼神,她高興的扯著他的手晃著,低下頭撒嬌,「哥哥最好了!要不,我們也不游湖了,直接去街上可好?」

說著話,她眼中微微浮現酸澀,幸好低著頭,沒讓人察覺。

哥哥,上一輩子,我做出那樣的事情,讓本來要續弦的你面臨了父母相繼過世的痛,又要面對他人的指指點點,最後只能遠走他鄉,你那時候心中必定是怨我的吧?

想到上輩子到死之前也不知兄長過得是好是壞,又想到他現在對她的寵溺對她的好,沈凝香就更怨恨那個不懂事的自己。

想來,就算她不算是出身豪門,卻也是被家人捧在手中長大的,吃的用的從沒缺了什麽,怎麽那時候眼界那麽的窄,被那男人三言兩語哄騙了下,就丟下廉恥、丟下真的對自己好的親人跟著他走了?

唉!明明叫自己別再想起那些事,怎麽又想了起來讓自己惡心?

定了定心神,要自己少回想過去,沈凝香見沈亭北是打定主意要游湖,也只能在心中祈禱著,千萬不要在這裏遇見不該遇見的人。

沈亭北不知道他所認為的嬌憨妹妹在短短的路程上想了這麽多,高興的拉著她來到湖邊的小船旁,兩人前後上了船,身邊只留了一個小廝一個丫頭,其它人就留在岸邊等著。

「大家雖然喜愛夏日來游湖,可其實春日游湖也別有一番情趣,尤其是這春日的鱖魚可是肥嫩得很,等我釣幾尾上來,再請船夫替我們料理,只怕你吃得會連舌頭都恨不得吞了下去。」沈亭北特意把話說得誇張,就是想逗她高興。

「真的?那哥哥等等可要努力把魚給釣上來!」

沈凝香在侯府也曾受寵過,那段日子裏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但是她也明白他的心思,馬上做出一副饞樣,眼睛還不停的往湖水瞄著,像是這樣就能把魚看出來一樣,逗得沈亭北哈哈大笑。

「那是當然!」他朗笑應允。

兄妹兩個說笑之間,小船也往湖心蕩去,剛拂去晨霧的湖面帶著幾分朦朧,手輕輕滑過水面,感受到一片沁人的冰涼,讓沈凝香忍不住輕笑出聲,臉上錠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沈亭北見著她笑了,心下也松了口氣,總算是把這個小姑娘給哄開心了,這些日子來,這丫頭總悶悶不樂的,果然是因為在屋子裏悶久的關系吧!

兄妹倆在小船上各自玩得開心,沒註意到不遠處有另一艘小船,那艘小船上的江水平在聽見沈凝香銀鈴般的笑聲時,忍不住擡頭望去。

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兩頰笑渦霞光蕩漾——這樣的句子忽然就躍出腦海。

即使看過美人無數,他的心仍舊不可控制的興奮了起來,他嘴角忍不住高高勾起。

倒是沒想到,離京裏這樣遠的小鎮中也有如此美人!他心中讚嘆著,思忖著該如何接近沈凝香。

一邊的小廝因為在他家主子身上看過許多次這樣的驚艷眼神,馬上吩咐著船夫,「快一點,往前頭那些船靠近。」

他知道主子一定聽到他的話了,雖然主子不會明白的稱讚他,但是等等一定會給他一筆不錯的賞賜。

江水平站在船頭,隨著兩艘船靠得越來越近,他可以更清楚的看到少女的容貌,聽到她嬌笑的聲音,心頭仿佛像是被小貓爪子輕撓著,一下又一下,勾得人心癢。

江水平用著鏤花玉骨金箔扇輕敲著掌心,白皙的臉上露出誓在必得的神色,唇角帶起得意的微笑。

這個女子,就當是他偶然出京得到的禮物吧!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最厭惡的人正從後頭追了上來,甚至如上輩子一般,一下子就對她動了心思。

她有時調皮的用手拍著湖面,偶爾看見幾條從船側游過的湖魚,便拉著正準備垂釣的沈亭北來看。

「哥哥!你看你看,這魚可肥了,等等就抓這條來吃吧!」她巧笑倩兮的望著他,圓圓的眼笑彎成新月。

沈亭北哭笑不得的看著那已經逃命去的肥魚。自己是釣魚又不是拿著魚網來捕魚,怎麽能夠說逮哪尾是哪尾?

但是這種掃興的話,對著妹妹那樣可愛期盼的眼神,他怎說得出來?他只得點了點頭,一邊附和著,一邊思量著等等該釣多大的魚,看起來才跟剛剛已經逃走的肥魚長得差不多。

兩兄妹玩得開心,所以等到另外一艘船都已經靠在他們的船旁邊,他們才發現。

江水平站在船頭,朗聲朝沈亭北打了個招呼,「這位兄臺,我是從外地來的,不知可否一同游湖,向你請教這地方的風俗民情?」

沈亭北和沈凝香兩個人同時轉頭,沈凝香在聽到那個聲音出現的時候,臉色瞬間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是他?!

這輩子,怎麽還是逃脫不了跟他牽扯不清的命運?

沈亭北沒有註意到自家妹子臉色瞬間蒼白,他打量著小船上的江水平,眼前這人一身紫色綾羅袍子,手裏拿著玉骨扇,頭上還帶著金鑲玉的冠,身形清瘦挺拔,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流,想來是世家公子,談吐也算有禮,他的要求不過是小事,沒什麽好拒絕。沈亭北個性好,對於他的要求自然的答應了下來。

「兄臺客氣了,這湖不過是個普通的小湖,也沒有什麽名堂,我和舍妹不過是貪看美景才趁著游人少的時候來游玩一番,至於請教什麽的是萬萬不敢當的。」

得知沈凝香的身分,江水平的目光閃了閃,然後溫文笑道:「原來兄臺身後的姑娘是令妹,我倒是唐突了。」

沈亭北沒太介意,現下世道對於男女大防並未太過嚴謹,現在身邊有許多人,並沒有肢體接觸、輕佻言語,也不是私下獨處,妹妹就是出來打聲招呼也不算什麽。

沈亭北轉頭看向沈凝香,才要喚她出來見禮,卻被她蒼白的臉色給嚇到了,連忙關心的問:「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臉色白得厲害?」

沈凝香連頭都不擡,聲音細弱的說:「我好像早上吃壞了東西,現在肚子疼。」怕兄長不明白她極度想離開這裏的意思,她還扯了扯沈亭北的衣袖,懇求似的說著,「哥哥,我想回去了。」

沈亭北向來是最寵愛她的,這時候見她不舒服,哪裏還待得下去,轉身朝江水平作了揖,歉疚的說:「抱歉!舍妹身體突然有些不適,就不多陪了。」

江水平怎麽可能就這麽簡單放過接近美人的機會,他連忙出聲道:「若是兄臺不在意,我隨身的小廝都會帶著一些常用藥,不知需要何種?要不先服下一丸,然後再上岸尋醫?」

沈亭北看妹妹似乎隨時會倒下,心中有些著急和慌亂,一聽他有藥,又想著就算治不好起碼也是能夠止疼的,開口就想要答應下來。

「既然如此,可有治腹疼的……」

沈凝香是巴不得能夠離江水平多遠就有多遠,怎麽可能還吃他的東西,更不用說她稱肚子疼不過是裝的。

她以虛弱的聲音連忙打斷他的話,「哥哥,不了!我也不是那麽疼,我們趕緊回去歇歇就行了。」

江水平這時候也看出來這個姑娘是不想和他有所牽扯,心中對於她的好奇卻更強烈了。他轉頭從小廝手中拿了藥瓶,又要船夫在兩船之間搭上木板,就自顧自的上了沈家兄妹的船。

「這位姑娘可是怕藥苦才不吃的?其實不用怕,我這藥的外頭都裹了糖衣,和著水吞了絕對沒有半分的苦味。」他笑得和善,眼睛卻直直的盯著一直半低著頭的沈凝香。

沈凝香從他一上船靠了過來,全身就繃緊了,見他伸出手遞出了藥丸,對她來說,就跟瞧見催命符沒兩樣,只想躲得遠遠的。

只是這小船不過就一丁點大,他們本來就是站在船頭,再退一小步就是一片的粼粼湖水,哪裏還有可退的地方。

偏偏只要看見他那模樣,她就忍不住想起重生前的事情。

被他冷落她可以不在意,但是為妾的心酸,還有那幾個來不及降生的可憐孩子卻是她忘不了的仇恨,看到他明明是匹狼卻又要裝成翩翩公子的模樣就覺得惡心。

沈亭北這時候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太過殷勤了,對一個剛認識的人來說,他簡直熱心得過分。

「哥哥,我不吃藥,我回去歇歇就好了!」沈凝香連看都不看江水平一眼,只扯著沈亭北的衣袖可憐的說著。

沈亭北也就順著妹妹的話婉拒,「多謝兄臺的好意,只是舍妹本來就不愛吃藥,我們就先走了。」

江水平不在意的笑了笑,一步都沒動,「這沒什麽,小姑娘們都這樣的,只是這藥我都拿過來了,也不好再拿回去,就給兄臺吧!對了,到現在還沒問過兄臺貴姓大名呢?」

沈亭北和他互報了名號,客氣的推辭兩句,見江水平仍沒有離開的意思,沈亭北忍不住暗暗皺眉,暗忖著這人實在是有些不會看人臉色。

江水平自然明白這樣糾纏不休會惹人懷疑,但是他實在是很好奇,那個一直躲在兄長後頭的姑娘到底是為什麽這麽厭惡他。

難道他過了一晚就突然變得面目可憎了不成?

不過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過分熱心下去了,否則必定會招得這兄妹倆更多的懷疑還有厭惡。

他笑了笑,朝自己的小廝招了招手,吩咐兩句,小廝馬上去取了傘遞到他手上。

「這春日的天氣最是捉摸不定,怕等等船還沒到岸就下了雨,這把傘就先放在你們這船上,以免沈姑娘身子已然不適卻又沾濕了衣裳。」

沈亭北本來還想拒絕,但不知道是春天的天氣真的太過變化無常,還是他說得太準,竟然真的下起了蒙蒙的雨絲。

春日的雨,一陣一陣的,不會太大,但是綿綿密密的,一下子就弄濕了衣裳。

沈凝香的臉色更差了,完全不敢相信這樣巧合的事情還真的發生。

不好表現得太得意,江水平臉上維持著溫文君子的淡笑,親自打了傘,就想遞給沈凝香,只是當那握著傘的手伸到沈凝香的眼前時,她卻像嚇了一大跳,退了大大的一步。

電光石火間,沈凝香來不及反應自己即將落水,只看見江水平一臉的錯愕以及沈亭北驚慌的神情。

在落入水裏的瞬間,剛剛手指拂過的湖水以一股讓人難以想象的冰冷包圍住自己,甚至竄入她的口鼻。

剛入了春的衣衫還是有些厚重的,所以入水後身上的分量便急速的增加,讓她即使想要試著往上游也難以辦到。

透過水面,她看見了江水平那模模糊糊的臉,他似乎想要伸手抓她,她忍不住張口,一大口水瞬間又嗆入口中。

她忽然不想再掙紮了。

她也不知自己會這麽想是因為死過了一次,對於死亡不是那麽恐懼?還是因為其它?

但她很清楚大哥是不會泅水的,那丫鬟亦是,至於那些船家和小廝,若今日落水的是男子自然會義無反顧的跳下來救人,但今日落水的是個姑娘,就是他們會泅水也不會主動跳下來。

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被江水平那男人給救了!

她怕,這樣的害怕是從今天一看到他就開始。

她的恐懼源自於曾經的不堪經歷,即使已經重生了一個多月,她仍舊是怕,怕醒來後看見的還是那落雨的芭蕉,怕自己還是那個侯府的姨娘,怕自己還是抱著無邊悔恨,卻還撐著一口氣的自己。

尤其是她自以為重來一回能夠改變,卻驚恐的發現,有些事情即使拐了彎,卻仍回到上輩子的軌道。

這樣的發現讓她恐懼不已,甚至感到絕望,有種幹脆死了算了的心情。

起碼在這裏幹幹凈凈的死了,也比最後落了個汙名,還拖累了家人來得好。

沈凝香平靜的閉上眼,放松了身子任由自己往下沈去。

至於這一回人生究竟是重來了,或是莊周夢蝶,或許再死一次,老天就會告訴她吧?

就在她的胸口因為無法呼吸而感到疼痛,甚至整個人都暈暈沈沈時,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衫被人猛地抓住,接著是一股溫熱。

她迷迷蒙蒙的張開眼,只看見一個剛毅的側臉,能夠感受到那人健壯的手臂就這樣環在她的腰間。

光亮和嘈雜的人聲在他們破開水面的瞬間達到最大,她甚至沒了說話的力氣,只能讓那人抱著她上了船。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樣子,但是想來應該狼狽得很,在看見一臉擔憂和驚慌的哥哥時,她虛弱的對他笑了笑,然後就再次陷入黑暗中。

陸排雲向來習慣在清晨的時候到湖邊跑跑鍛煉身體,有時候還會自己撐了船,到湖上喝點小酒,或是釣兩條魚回去加菜。

只是今日他在船上釣魚時,竟見本來沒什麽人的湖面出乎意料的多了一些訪客,他本來不想理會,想著等他們走了或離得遠些就上岸,誰知道,兩艘船上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什麽事,竟然讓人落水了也沒人下水去救。

這湖水看起來清澈,但水卻極深,這群人光在船上喊,用竿子去撈根本就沒什麽用!這些想法不過是一瞬間閃過,他已飛快的踢掉鞋,直接躍入水中。

他一開始就直接往較深的地方找,因為人一落了水,越是掙紮下沈得越快,他本來還想著若那姑娘掙紮得太厲害,自己免不了得先弄暈她,以免人沒救上來自己也要賠上小命。

不料,事實與他的想象大相徑庭,不過望了她一眼,他就發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水裏,隱隱約約透著湖面上的光,朦朦朧朧的籠罩著那女子,她寬大的衣袖和裙擺像是落入水中的花瓣,一層一層的蕩漾開來,隨著水流飄蕩旋轉。

女子閉著眼,沒有掙紮,自然的隨著湖水擺蕩,一頭烏絲在水中散開,襯著她精致的容顏,他一瞬間以為自己見著的不是溺水的人,而是水中仙。

他游過去將她拉住,手輕扣著她的腰,一手向上劃動,因為她沒有掙紮,倒省了他不少的力氣。

出了水面,他也沒去自己的船,而是哪艘近就先上了哪艘,才剛把人拉上船,就聽上頭那一堆人喊著找大夫、讓船夫快點駛到岸邊,卻沒想到該先給溺水的人做一點急救的措施。

真要等上了岸再等大夫來診治,這小姑娘早就死了!他在心中碎道。

他蹲下身子,手直接放到沈凝香的腹部,正要下手擠出她肚子裏的臟水,卻被人猛的拉住了領子。

沈亭北焦急的大喝,「你要對我妹妹做些什麽?!」

剛剛沈凝香一落水,他整個人都懵了,找人拿著竿子撈卻撈不到人,又瞧在船上唯一的丫鬟不會水,若真的讓旁人下去救了,妹妹的閨譽也就沒了,心中一狠,他決定拚著自己的命也要救妹妹,就脫了長衫要下水去救。

只是沒想到他才被小廝丫鬟慌忙攔住,就見一個男人拉著妹妹上了船,他立刻轉頭吩咐船夫快點到岸上的時候,再回過身來,就看到他那臟手竟然摸到了自家妹妹的身上。

這時候可不管什麽恩人不恩人了,就這行徑,便讓他恨不得直接把人給扔下湖。

陸排雲終於知道剛剛在一旁亂喊的人就是女子的哥哥,雖然不是很想理會他,還是耐著性子抽空說:「幫她把吞下去的臟水給弄出來,要不然不用等船靠岸,你就可以準備替這姑娘辦喪事了。」

沈亭北被他一堵,臉色一黑,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來,但是看著這男人對自家妹妹動手動腳他實在是辦不到,忍著氣沈聲說:「那我來!」

這次陸排雲連看都不看他,直接反問了句,「你會?」

沈亭北再次黑著臉退了,因為他向來學的是聖人之道,經史子集,哪裏知道溺水的人該怎麽救?

看著一邊的江水平,心中忍不住有些遷怒,若非這人糾纏他們,妹妹豈會落水?今日果然是個不適合出游的日子,要不怎麽會接二連三的出這些事?

不知道自己被遷怒的江水平臉色也是不好,看到自己中意的姑娘讓別的男人碰了,是個男人都會心情不好的。

江水平向來自傲慣了,這時候是絕對不會想到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沈凝香根本就不會落水這件事。

陸排雲沒理會身邊的人到底是怎麽想的,徑自忙著救人,他把沈凝香腹中的汙水給擠壓出來後,看她氣息平穩,應該沒有其它東西噎在喉嚨裏,才皺著眉擡頭說道:「現在還下著雨,就算不大,你們也不知道拿把傘替她撐著?」這些人是站在這裏看戲啊?

沈亭北被一個外人這麽指責,表情尷尬羞窘,而手上還拿著傘的江水平則是臉一陣紅一陣白,手中拿的傘是放也不是撐也不是。

此時,沈凝香虛弱的醒來,聽著陌生的聲音在指責著哥哥,隨即沙啞的說:「別說哥哥……」

陸排雲嘴角勾了勾,看著面前的女子一身狼狽,嘴角還有剛剛吐出來的汙水痕跡,一開口卻先幫他人求情,不禁好笑的道:「你哥哥又不是孩子,還要你這個連話都說不好的人來操心,可真是讓人羞死了!」

沈凝香還想要說些什麽,卻猛的咳了起來,但惱火的眼神卻直勾勾的瞪著眼前的男人。

「行了行了!他們都沒說什麽,你一個小姑娘有什麽好生氣的。」陸排雲看著她倔強的樣子,忍不住屈服了。

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挖苦旁邊這些人,只是看不下去他們想要救人卻又顧慮禮節和規矩,說話才不自覺尖刻了些。

話說這是誰家教出來的姑娘?個性脾氣拗得不可思議,而且關心的重點不是自己反倒都是別人,她真的明白自己才是落水差點沒救的那個人嗎?

他沒註意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又讓身邊一群人尷尬不已,一時間船上再也沒有半個人說話,無邊的沈默彌漫開來。

幸好這個時候船靠岸了,也總算打破了這份尷尬,否則只怕沈亭北自慚得想是不是該跳下湖算了。

上了岸,江水平不敢多留,直接告辭走人,其它在岸上的丫頭們連忙把沈凝香扶到馬車上,為她換衣取暖,沈亭北雖然一肚子氣,卻還是沒忘了感謝眼前這個說話不好聽的男人。

「感謝這位兄臺救了舍妹,請問貴姓大名,待日後舍妹好了必當上門回報。」

陸排雲神色平淡,「不用了!反正不過是順手而已。」

沈亭北板著臉,正正經經的說:「兄臺救了舍妹,這對我們來說都是極大的恩情,必定要有所回報的。」

沈亭北非要這麽說也不是沒原因的,現下有不少人都看見是他抱著自家妹子上了船,這清白一事就怕人講究,而且誰知道他是真心不求回報還是以退為進。

目前兩人都還沒自報家門,若是能夠用銀兩打發是最好的了。

他心中的盤算陸排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促狹的看著沈亭北許久,直到差點讓沈亭北打寒顫時,才慢悠悠的說著。

「有時間要回報我什麽的,還不如回去好好的練練泅水,要不下次若是哪個人又落了水,可不見得能找到恩人報恩,而是要到地府報到了!」他說完施施然走了。

這話刻薄又好笑,幾個路過的人聞言忍不住捂嘴。

沈亭北從來沒被人這麽打趣過,頓時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顫抖著,恨恨的說:「真是粗鄙莽夫!粗鄙莽夫!」

沈亭北惦記著沈凝香也不敢多留,讓丫頭們收拾好了就上了馬車直奔醫館去。

這趟春游,可以說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等馬車走得遠了,剛剛本已先走的陸排雲從路旁的大樹後走了出來,遠遠的看著那輛已經遠離的馬車,手中攢著一個梅花樣的耳釘,神色有些覆雜。

春風拂過,他的鼻間仿佛還能聞見那姑娘殘留在他身上的淡淡香氣,宛如梅花,沁入人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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