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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少年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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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營大賽這一天,京城蹴鞠愛好者劉小五出盡了風頭。

他天不亮就帶著梯子到了場邊,趕在眾多競爭對手前頭,在柵欄外挑了個上好的觀戰位置。然後就霸在梯子上,再沒下來過,期間只吃了幾口帶來的幹糧。

但劉小五覺得非常值!不僅因為比賽十分精彩,更因為他劉小五眾所矚目,--近百號人正圍在梯子下邊,伸著脖子,屏氣凝神,恭恭敬敬地等他轉述蹴鞠場內的戰況呢。

“……現在是北營拿到了球,晃過一個對手,……好!好樣兒的!傳中!傳中!……唉呀娘呀!被南營的截走了!南營這高個頭可真是一員猛將,晃過一個人,好!又晃過一個!不好!北營圍上來三個,趕快傳!好球!……唉好好好,唉呀娘呀,被北營的截走了!北營又拿了球!北營的一腳長傳,好樣兒的!晃過去!打左邊晃過去!射呀!你他娘的還磨嘰什麽!唉呀打到鞠洞邊上了……,不要慌!……北營的又射了,好!一鞠進洞!北營的又得了一分!又得了一分!”

場裏場外的觀眾頓時一起高喊出聲,哀嘆的歡呼的鼓掌的怒罵的,聲浪直騰到半天雲裏。正在這時,忽聽三聲鑼響,第三節 比賽結束。劉小五這才返身坐到梯子上,舉起袖子擦汗。

底下聽眾們趁著這個空檔,紛紛大獻殷勤,這個道:“小五哥,喝不喝水?我帶了有涼茶,遞上來你潤一潤口!”那個說:“小五郎,米糕要不要?一會兒還要接著說,休餓著你!”

劉小五生平不曾被人這般尊敬過,如今東喝一口茶,西吃兩口糕,心裏美得冒泡。這時就聽下頭人議論開了,有的道:“想不到又踢平了!還剩最後兩刻鐘。雙方本就勢均力敵,北營的運氣好,趕上來一分,這最後一節賽,就看南營運氣如何了!”有的聽了不讚成,道:“高手過招,本就只在分毫間定輸贏。怎能說是北營運氣好?”各自亂叫亂嚷,為看好的隊伍打抱不平。連梯上坐著的劉小五也顧不得嗓音嘶啞,嚷嚷著加入進去。

此時的蹴鞠場邊,南營請來的幾位高參,也為下一節賽該如何打而爭執不休。大賽共分四節,每節兩刻鐘,以漏鬥計時。如今場上再次踢成平局,已經到了最為關鍵的最後一節比賽了。曹葵建議一上場就猛攻,先得一分再說。另一位高參卻希望持保守打法,至不濟,也可拖在平局。彼此都說不服對方,直爭得面紅耳赤。

方犁在旁邊聽了片刻,眼見歇息時間行將結束,忙走到程五和賀言春身邊。那兩人衣衫俱已汗透,下場來各喝了點水,見剛才丟了球的隊友十分沮喪,正和另幾人安慰他。

賀言春見方犁朝他招手,忙快步跑了過來。就聽方犁道:“下一節你們準備如何打?想好了沒有?”

程五也跟了過來,聞言忙道:“咱們是奔著贏來的!踢平有什麽意思?下一節,開場肯定要猛攻,務必要再進一球!”

方犁道:“北營的人肯定也是這個想法。”

程五和賀言春對望一眼,賀言春沈思片刻道:“那我們開場就不急著攻,須得先穩住!”

方犁道:“正是!我也是這個想法。只要你們穩住前一刻鐘,挫了他們的銳氣,北營必定十分焦燥。等他們亂了陣腳,你們再變守為攻,取勝必不至於太吃力!”

程五想了想,也點頭,和賀言春商議片刻,轉身往隊伍裏走,要去安排布署接下來的打法。方犁卻又叫住賀言春,等他走到面前了,才小小聲道:“你今天真是帥死了!”

賀言春怔了怔,又歡喜又自豪,臉上幾乎放出光來,也聲音低低地道:“你看我贏!”

方犁抿著嘴笑,連連點頭。賀言春心裏癢癢的,很想跑過去,把人摟在懷裏親一親,搓揉一通,看看周遭人群,只得強忍住了,朝他揮了揮拳,跑回隊裏去了。

果然第四節 比賽一開始,北營就開始了猛攻。南營這邊卻不慌不忙,遛馬一般把戰線拉得長長的,幾番破解了北營攻勢。北營隊中好幾人漸漸焦燥起來,盤著鞠球橫沖直撞間,有兩次都被南營隊員將球截走,直逼對方鞠洞前,險些一鞠打進洞裏。

等那計時的漏鬥流過一半,場上南營陣型忽然一變,從不緊不慢變成快打快攻。北營隊員正窩著一肚子火呢,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場面頓時被動起來。南營隊員卻趁著他們反應不及的空檔,越發生猛,快攻中一名隊員截住鞠球,傳給程五,程五遠傳給賀言春,賀言春連著晃過兩人,漸被北營隊員包抄圍上來,他當機立斷,一腳遠射,但見那鞠球悠悠忽忽,牽動無數人的心,撞在鞠洞口,彈回來,掉進鞠洞。

看臺上的人群頓時都瘋了,有人吼叫,有人吹口哨,還有的嘭嘭地拍起坐椅,場兩側鼓手們再次擂響大鼓,人群裏漸漸響起“南營、南營”的喊聲。

北營隊員眼見贏球無望,陣型漸漸亂了,被越戰越勇的南營隊員逼在場上,連著制造了幾場險情。北營隊長邱固臨時進行調整,換了兩人上場,這才漸漸穩住,卻又在比賽臨結束前,被賀言春和程五兩人相互配合,踢進了一鞠!

南營隊友們狂喜之下抱在一處慶賀時,都感受到了北營隊員眼中憤恨的目光。恰在這時,結束的鑼聲敲響了,人群中再次響起“南營、南營”的高喊聲。

從程五懷裏掙脫開來的賀言春這才松了口氣,顧不得累,先在場邊尋找方犁的身影,就見他正咧著嘴朝自己笑,遠遠地朝自己比了個大拇指。賀言春渾身骨頭立馬輕了二兩,飄飄然去整合隊伍去了。

沸騰的人群半天才安靜下來,等皇帝示下。看臺上的皇帝環顧四周,清了清喊啞了的嗓子,朗聲道:“今日蹴鞠場上,南北兩營兒郎,個個奮勇爭先、人人神勇異常,實乃我大夏虎賁!朕心甚慰!”

人群再次爆發出歡呼,皇帝等聲音消停了,這才又道:“蹴鞠雖是小小游戲,卻不難看出,我軍中兒郎,日日都在用心操練!望諸君早日習得高強本領,來年必能為大夏開疆拓土、大揚國威!”

場裏場外,無論是王公貴戚還是平民百姓,此時身上熱血未涼,均振臂高喊:“願為陛下開疆拓土、大揚國威!”

皇帝對這群情振奮的效果十分滿意,當下又命賞賜南營蹴鞠隊員錦緞二十匹、寶劍二十柄;賞賜北營蹴鞠隊員絲帛二十匹、寶劍二十柄。南北兩營隊員均在場上謝了恩,皇帝這才在眾人簇擁下離開。場內外王公百姓,一邊意猶未盡地議論著,一邊一撥撥駕車回了城。

城中卻又是另外一番熱鬧場景。那賭贏了錢的,歡天喜地去各處尋歡作樂;那賭輸了的,懊惱之餘,也不肯回家,都在街巷間打聽場中戰況、分析輸贏得失。等南營蹴鞠隊的兒郎們梳洗好了,往章臺街上去時,所到之處,真可謂萬人矚目,人人都伸著脖子指點,這個說:“就是那穿淡綠衫兒的小郎,今日好生兇猛!光他一人,就從北營截了五個球下來!”那個道:“那穿藕合色衫兒的小郎也端的厲害!隨他站在哪裏,擡腳射洞,無有不中的!”

南營裏十幾個兒郎,在賀言春和程五帶領下,個個鮮衣怒馬,春風滿面地到了章臺街。就見不知誰喊了一聲“來啦來啦”,兩旁館閣門窗裏,呼啦啦伸出許多腦袋手臂來,一路紅袖招搖,鶯聲燕語不斷。及至到了倚翠閣,燕七娘和鴇母早得了消息,迎了出來,一行人進了閣中,就見前廳裏戲臺已經搭好,旁邊坐滿了人,只臺前兩排上佳位置是專門留下來給他們的,鄺不疑正一邊等人,一邊十分落寞地喝酒。

座中有與營中人認得的,忙紛紛上來道賀,彼此招呼了半晌,這才漸漸坐定,侍者早流水價端上果菜酒水來。程五擠到鄺不疑身邊,笑嘻嘻道:“咦,這不是鄺兄麽?怎麽今日也同我南營嬌氣包們一道來了?”

鄺大斜睨他一眼,打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也就是我這兩年腿腳不行,上不得場,否則怎容得你這等無恥小兒在場上猖狂!”

程五等人哈哈大笑,齊二忙道:“鄺兄,不是說北營兄弟們都來麽?怎麽只來了你一個?”

鄺不疑沒好氣道:“來做什麽?看你們這小人得志的嘴臉,找不自在麽?”

眾人笑聲更高,賀言春笑道:“鄺大哥,幾時把北營那幾位兄弟帶出來,大家彼此見見吧。今日是我們運氣好,僥幸贏了,改日在一起切磋切磋,彼此也好有所進益。”

鄺大心裏這才舒服了些,正要說話,就聽程五道:“明明是弟兄們技術好!怎麽能說是運氣好?咱練得多苦啊,是不是弟兄們?咱還有軍師高參在旁出謀劃策,贏球那是眾望所歸,是不是弟兄們?”

旁邊人都起哄大笑,程五又道:“若論今日功勞,我還要單敬方三郎一杯!最後那節比賽,若不是他定下這先守後攻的計謀,咱們雖一定會贏,卻贏得不及今日風光!來來來,都來敬方三兒!”

眾人聞言,都端起杯兒,方犁忙推辭道:“這是你們運籌得當,與我有什麽關系?”

正在謙遜,旁邊鄺不疑嗐了一聲,拍腿懊悔道:“我早就說過,應該拖著方三兒,不許他進場!難怪今日有人在場上那般勇猛!娘的,要換了是我,相好的在場邊看著,我也要大展神威啊……”

方犁聽他不管不顧地當著這麽多人嚷嚷,忙搛了一大筷子菜,好歹堵住了他的嘴。旁邊那幾個知曉內情的人,卻早就看著他和賀言春,七嘴八舌小聲調笑道:“是極,是極!小賀今日這功勞,至少要分方三兒一半!”

也有的道:“小賀今日立下這大功勞,回家要領什麽賞?先說來我們聽聽!”

方犁只裝作不理睬,賀言春如今與他們熟得很了,卻撲過去掐人。彼此說笑打鬧了片刻,戲臺上便傳了歌舞來。先上來的是位西域舞娘,那腰肢兒扭得跟條蛇似的,把四周看客都吸引住了,這才漸漸安靜下來。

這邊賀言春看了一小會兒,卻心不在焉,後來到底忍不住,悄悄扯著方犁的袖子搖了搖。方犁會意,盯著臺上看了不上片刻,推托要入廁,起身走了。到了閣後小花園裏,就見賀言春也跟在後頭過來了。

兩人手牽著手,到了院中那大槐樹下,站定了,賀言春便笑著看方犁,輕聲道:“我今兒贏了,你不賞我點什麽?”

方犁便看著他笑,道:“你想我賞你什麽?”

賀言春往四周張望了一眼,欲說未說間,眼睫垂下去,臉卻漸漸紅上來。方犁噗嗤一笑,把他嘴唇輕輕吻住,過了片刻,含糊道:“賞你這個可好?”

賀言春自然是說不出話來的,亦且沒空說話,只拿手臂環著懷中人兒,漸漸覺得歌舞說笑聲都遠去了,後院裏單留下一片吮咂心跳聲、和彼此交錯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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