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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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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甄姑娘?”範十一有些莫名其妙, 下意識順著他的話重覆了一次。

她本還猶豫該不該打招呼,比較兩年不見又不算她的朋友,充其量只能算熟人。但對方主動,甄從容便只得回應。

她沖謝昶之點點頭, 福身道:“謝公子。”

這似曾相識又有些陌生的聲音, 讓範十一一楞。他看看謝昶之激動的模樣,又盯著少女細細打量, 越看越覺得熟悉……等他終於反應過來謝昶之喊對方的稱呼之後, 突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跟見鬼了一般, 結結巴巴地問:“小, 小姑姑?”

甄從容當然記得範十一,這熟悉的稱呼不免讓她想到另一個吊兒郎當喊著自己小姑姑的少年。

他總是滿臉的不正經, 開心的時候會故意一字一頓的叫她“小——姑——姑”,每個字都咬文嚼字。生她氣的時候就是咬牙切齒地喊,從牙縫裏擠出來以至於有些口齒不清。

中毒後好長一段時間, 她的意識都是昏昏沈沈,縱然是一天裏難得清醒一兩個時辰也是如此。她對少年最後的印象,是他背著自己在大雨滂沱的街上狂奔,一邊跑一邊喊她的名字。

“甄從容,你說說話……快跟我多說說話!求你了甄從容……”

其實她很想告訴她,自己已經自行點穴封住了經脈,多說話反而會加快毒的擴散……但當時真的沒力氣了,後來也沒有了機會。

他去了邊關, 去找她爹,入在甄家軍麾下。

宮氏說,他自己主動請去。所以她常常會想,那麽不可一世又離經叛道的少年,在她爹手下,會打磨成什麽樣子?

宮氏還說,他連封家書都不肯回,其實倒是給她寫過一封信,上面只有兩行字:

“甄從容,謝謝。”

“我會很快回來的。”

她覺得自己應當回一封信,但她還沒想好寫什麽,或許今天偶遇他的好友們,可以寫進去。

她在出著神,想著想著,忍不住展顏一笑。

甄從容還沒意識到,現在的她,一顰一笑有多讓人驚艷。範十一直接看楞了眼,他到現在還沒接受,這是他家四哥的小姑姑,這根本就是判若兩人啊!

可要說不是,這眉眼又跟當初的黑臉少女有些相似。再看舉止神情,越發覺得就是印象裏的甄從容,可又不像甄從容。

對範十一來說,印象裏這位小姑姑衣著樸素,身姿矯健,性子是清冷的,無敵的,威嚴的,武功蓋世的……但此時的她,身上繁瑣的宮裙精致華美,披著狐貍毛的披風雍容華貴,容貌姣好傾城之色,面色蒼白柔弱清瘦……

這兩年,到底發生了?或者說,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最好的兄弟遠走邊關,從此杳無音訊,荀家連半點消息都不肯透露。

兩年後他敬仰的小姑姑也讓他大為震驚,變化實在太大了。

“甄姑娘,”謝昶之看著她,只覺得喉嚨發苦,又怕冒犯她,於是小心翼翼地問:“你身體可好?”

他心悅於她,在兩年前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他本想多和她接觸,想慢慢與她熟悉,誰想後頭竟出了那般大變動,讓他整整兩年見不到她。擔心,惶恐,還有思念……他每一天都擔驚受怕,怕她出事,又每一天盼望著哪天能再見到她,滿心期待。

如今只要她平安無事,謝昶之就覺得夠了,至於旁的,他沒心思想那麽多。

“如今並無大礙,”有人關心自己總歸是要感謝的,甄從容朝他友好地笑了笑,“多謝關心。”

謝昶子喃喃道:“無礙就好,無礙就好……”

他這麽一問,範十一才註意到她此時臉色蒼白,看著也清瘦了許多。此時早已入春,店裏又不冷,她卻沒有脫下披風,一看就知道身子不好。但不可能啊,這是武功蓋世的小姑姑,怎麽會突然間變成這樣?

他有心想問問她,身體出了什麽毛病,但又覺不禮貌。猶豫了半天,他還是問了自己更想知道的事。

“那個,小姑姑,我能問問,四哥現在如何了嗎?”

大概是猜到他會問起荀司韶,甄從容半點都不驚訝,坦然說道:“他現在在甄家軍麾下從軍,聽我爹的家書裏說,似乎已經習慣了軍營,半年前因為清理蠻夷部落入侵有功,已經升為了百夫長。”

“什麽?不愧是四哥!”範十一笑著撫掌,“好,幹得好!就是要把那幫長毛鬼打回自己的不毛之地。”

他正要再多問一些,就聽門口傳來一道尤其大聲的嚷嚷,動靜大的把店內的火機都吸引了去。

“小爺來提貨了!”

範十一被影響,當即滿臉不快地轉頭看向門外,氣道:“哪個王八蛋那麽大排場?”

誰料門口還真是他的熟人,魏王孫劉召年。

說來也是巧,從荀司韶走後,劉召年沒人壓著一頭,那是尤其的囂張……一副勢要繼承荀司韶的傳統,當新一代金陵小霸王的趨勢。

如今這幅招搖過市的模樣,哪怕是荀司韶當年也不曾如此。

“又是這龜孫子!”範十一暗暗啐了一口,與謝昶之道:“七哥,這廝也太囂張了!真當沒人治得住他了嗎?!前幾日王小六說他打斷了賭坊陳爺幹兒子的腿,陳爺居然也忍下這口氣了,就沒人管管他嗎?”

“劉召年和劉召安往來密切,你以為這代表著什麽?”謝昶之冷笑一聲,“這說明上頭有意思結盟,現在劉召年仗的是太皇太後的勢。”

“我呸,”都是些什麽東西?!範十一嗤之以鼻。

“少跟他糾纏,”謝昶之皺眉,他並不是怕劉召年,只是擔心到時候鬧大了鬧到宮裏,讓荀太後為難。

然而他雖這麽想,劉召年本人看到他們,卻來了興趣。尤其是他滿臉挑釁地走向範十一,正要尋個由頭沒事兒找事兒,但下一秒,劉召年不小心看到了後頭的甄從容,頓時看直了眼,整個人傻在那裏了。

我滴乖乖!這,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美人?

只見她一擡眼,淡淡地掃了這邊一眼,那簇著眉眼底不耐的模樣,都讓劉召年心魂不定,只覺得怎般都好看,怎般都勾魂攝魄。

謝昶之和範十一見他那副癡迷的嘴臉,齊齊刷得一下黑了臉,前者直接擋在甄從容面前,擋住了劉召年的視線。

看不到美人,劉召年瞬間清醒過來。他瞪著謝昶之,瞇著眼,冷笑道:“謝昶之,原來是你啊,你做什麽?好狗不擋道你懂不?”

範十一聞言差點沒氣跳起來,他正猶豫要不要罵回去,因為罵回去就肯定要杠起來了,就聽身邊的謝昶之面無表情地說:“好狗不擋道我不懂,我只看到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範十一:“……”

他張了張嘴,有點沒反應過來。七哥,不是你說的別惹這貨嗎?

“謝昶之你敢罵小爺我是癩□□?!”劉召年一瞪眼,想破口大罵,又擔心驚動後頭的美人,便暫時強壓下怒火。心想你這等莽夫,也好意思在美人面前逞英雄。

謝昶之雖然去年初入了金陵禁衛軍,在宮中辦事,也是小皇帝信任的近臣之一。但說到底還是個武夫,金陵世家貴胄還是看不起他這般高壯威武的武人,貴女們大多喜歡文弱又有書卷氣的翩翩貴公子。

在這方面,劉召年尤其有優越感,還慶幸自個兒早上出門前,特地敷了粉熏了香,定然能比面前這兩個粗俗的莽夫討美人喜歡。

美人衣著華麗,所戴皆非凡品,劉召年猜定然也是哪家貴女,養在深閨人未識。他自命不凡的掏出一把玉扇,無視謝昶之,搖著扇子自命風流地側過身子,對後頭的甄從容一拜,道:“姑娘有禮了,小生魏王府嫡孫劉召年,這倆莽夫可有驚擾姑娘?可需要小生一路護送姑娘回貴府?”

他有意無意表明自己身份貴重,故意討好給美人個面子問她需不需要自己護送,又陪著笑臉,也是難得放低姿態說出這番話了。面對美人,放下點身段算什麽,只要能知道這是哪家小娘子……

“姑娘!”一旁的芝蘭聽到他的身份,一急,擔心地看向甄從容,深怕她覺得害怕,萬一受了刺激身子有個好歹,那她以死謝罪都不足惜。趕緊壓低聲說:“奴婢去喊夫人來!”

甄從容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擔心,平靜地對劉召年道:“這兩位是我朋友,多謝,不必。”

範十一大笑一聲,滿臉嘲諷道:“聽見沒,要滾的是你劉召年!”

美人不識趣,反倒跟謝範二人是一塊兒的,劉召年也是萬萬沒想到。他正想著要不要撕破臉,來個強取豪奪。下意識看向自己身後帶的家仆,琢磨著真的硬碰硬,能不能打贏謝昶之。

甄從容此時卻突然對芝蘭道:“聽聞此鋪是荀國公府三夫人的產業,不知是真是假?”

芝蘭聞言一楞,見自家姑娘直直看著自己,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大聲道:“是,姑娘,而且奴婢聽說這是宮家登記的鋪子,宮家是先皇親封的皇商,宮家的鋪子無論在何處,都受朝廷官府保護呢。”

劉召年面色一滯,他突然想起來,這家鋪子的確是荀國公府三夫人的產業,據說還是金陵最有名望的鋪子之一。在荀國公府的地盤上鬧事,那是公然和荀家宮家甄家一起作對。

這跟荀司韶在不在沒關系,劉召年可不傻,還沒囂張到這種地步。

知道他已經打消念頭,甄從容也不再多說,旁若無人淡淡地對芝蘭道:“芝蘭,扶我進去坐坐。”

“是,姑娘。”

美人進了雅室休息,劉召年眼睛一亮,又燃起了希望,他帶著小廝正要跟著進去,就聽夥計低眉順眼地跑過來,嘿嘿一笑,滿臉歉意,“劉少爺,對不住了,今日我們東家在,雅室暫只接待女客。”

“……”荀三夫人宮氏在?

一聽此言,劉召年當即臉色一變,打消了肚子裏所有歪心思。他回頭看了眼笑得幸災樂禍的範十一和神情狠厲盯著自己的謝昶之,暗罵了一句,陰陽怪氣地說:“算你們運氣好,下次等著瞧。”

看著他帶著一堆人大搖大擺地離開,範十一滿臉不爽地說:“七哥,就這麽放過他了?我們還從沒那麽憋屈過!”

“他這性子,早晚會有人收拾,急什麽?”謝昶之輕輕一笑,眼底卻湧上一絲冷意,低聲道:“要動手,也不是今天,像他說的,以後走著瞧。”

二人卻不知曉,劉召年輕前腳才離開鋪子,後腳就派了兩個魏王府的侍衛,臉上帶著一絲貪婪和癡迷,道:“你們給我守在這,跟著那個小美人,爺倒要看看,這是哪家的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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