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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6章暢飲無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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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至此處,樓則君已然明白陳雅嫻的意思,而她心間確似壓了一塊巨石般,沈重得幾乎教她喘不過氣來。她不得不強抑下指尖的輕顫,垂眼瞥過案幾上的酒水,道了句:“盛情難卻。”

她本是慣於飲酒的,但除了近身服侍的婢女與陳雅嫻等幾個親近的玩伴外,無人知曉這點。此時此刻,於她而言本是甘醇佳釀的滋味,在流經食喉處時,感覺卻是那般辛辣,灼烈如焰,向上穿騰,瞬間便令她的眼眶裏盈滿了水光……

“長姐(小姐)?”

身邊之人來不及勸阻,口中均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低呼之聲。樓則君擺了擺手,側頭瞥了跪於案幾旁的西柚一眼,斥道:“自作主張,回府後自領家罰吧。”

西柚楞了片刻後才從樓則君的話中回過神來,但也只能垂頭作認錯狀,一邊緊咬了下唇,克制住抽泣的聲音。

陳雅嫻依舊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但青瑤卻能感受到,這笑容的意味已經換成了“如釋重負”,這令青瑤心中十分詫異,暗道:“難道樓則君動過入秦王府的念頭?而今她既然作這般表態,是又打算放棄了?”

樓修文並沒有與青瑤說過這樁事,也就是說,敬安侯府並不打算將嫡女嫁與秦王,是以青瑤揣測著,那念頭很有可能是樓則君自己生出的……

另一邊,陳雅嫻的興致似乎更加高昂了,在眾女驚惑不已的目光中,她自顧著又為樓則君斟了滿滿的一杯酒,並笑道:“則君若是喜歡,便再來一杯罷。”言畢,陳雅嫻亦端起了自己的杯盞,輕碰了樓則君的酒器。兩人一飲而盡,旋即卻都忍不住相視一笑。

這情形是似一張迷網,倒不見得誰都能猜盡其中之意。陳雅嫻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言辭間已重新回到之前那般嬌俏可人的模樣,而之後的宴席上,她與樓則君雖將酒水換為果酒對飲,卻絲毫沒有停歇的架勢--不自覺間,似乎有什麽東西突然碎裂了。

以王、樓、陳三氏貴女為首,眾人開始擊箸而歌,暢飲無緒……至於那些挾藏在此次封地之行背後的目的,有的人已然選擇了放棄,也有的人選擇了暫時淡忘。

大多數人只猜測到陳雅嫻的舉動是為了王青瑤,而樓則君破了族輩所賦予樓氏女的羈絆,是以對樓則君飲酒至樂處的撫琴鳴語,也解讀錯了去。

陳雅嫻認真聽著有如風雨狂呼的琴鳴之音,特地斟酒敬了青瑤一杯,話音輕喃道:“抱歉……熙華,我終究以你之名作了借口。”恣意如她,有心生膽寒之時,亦有歡喜沈迷之刻--青瑤回想起聽賦樓那夜,立在自己身後不敢有所動作的女孩的模樣,夾染了酡紅之色的面頰上不禁浮出一抹笑意來。

“無論樓則君方才是否選擇飲下那杯酒,無論最後與樓則君之間是否會生出齟齬,陳雅嫻終究還是選擇那麽做了,即便其中帶了幾分逼迫之意……陳雅嫻是個活得真切的人。”青瑤心裏想著,亦舉盞將酒飲下。

因為飲酒的關系,青瑤的眉眼間已帶了幾分醺醺然,她將下巴輕墊在握成拳的玉手上,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皓腕來。眾女迷醉之時遠觀,只覺得她像極了畫上的人物,最好不要驚醒,才能長久地被游人駐足相看……

非燈火初上時,可在座之人已幾乎是酩酊大醉。仆婢們一個個提起了十分的心,既擔心自家小姐的猖狂行舉為外人所知,亦嗟嘆王青瑤這個“罪魁禍首”竟會將事情鬧得如此之大,全由著各府小姐們如此“胡作非為”。

樓修文到牛棲莊上時,確是沒有想過會見到青瑤酣然大睡的情景。待問過倚竹倚香其中過程後,他終是無奈地搖了搖頭。

“世子且放心,奴婢已命人去熬醒酒湯了,小姐醒來不會過於難受的。至於另外幾家沾了酒的女郎,待會兒也會一並送過去的。”倚香笑勸道。

樓修文“嗯”了聲,便默然下來。倚香見狀,不禁抿唇笑了笑,放下水盆裏的毛巾,躬身退了出去,而她方行離至窗處,便聽見擰水的聲音……

“世子待小姐這樣好,而今日之後,敬安侯府的小姑子們亦不會糾結於小姐所帶去的爭議了吧。”盡管今日之事確實有幾分破格,可倚香卻覺得再好不過了。

屋內,輕紗帳下。

樓修文一遍遍地給青瑤拭去額間與掌心的汗液,又換了幾次水,見青瑤已經不囈語了,才給她蓋上薄被,走到桌旁隨意拾了本書看--只他實在難以看進去了。

側頭定定看著青瑤的睡顏,樓修文不禁扶額輕嘆。陳雅嫻今日這出,似乎提醒了他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除了父母雙親,家中其他人對青瑤所抱有的態度究竟是怎樣的。若在從前,他並不會對這種態度仔細思量,緣由在於父親身為樓家家主,而他又是敬安侯府的嫡長子,這種身份關系的確立,足以保證現下和今後,青瑤會被納入敬安侯府的羽翼之下。但在此刻,樓修文卻才意識到,這種處理方式似乎帶足了權威感,而缺乏了人情。

他心裏很是感激陳雅嫻的舉動,即便對那些局外人而言,陳雅嫻的舉動是那般唐突,而與此同時,他心裏亦生出了幾分猶豫:“則君果真對秦王生了愛慕之意?我是否要問一問……”

這也是樓修文一直沒有去看望樓則君的原因。樓則君是個能將心思掩飾得很深的人,卻又十分敏感,若選擇這個時機去問,或許會讓她覺得無地自容--可樓修文最遲明早便要回吉昌了。

整整睡過了一個晌午,青瑤才迷糊著眼清醒過來。

“修文,你怎麽在這兒?”青瑤怔怔地坐起身來,一邊輕揉了柔太陽穴,又問道:“這什麽時辰了?嗯……子晤表哥可到溯方了?”

樓修文聽她問話甚有條理,心下稍安,並打趣道:“保不齊子晤兄也被宮裏的酒釀醺醉了去,趕不到溯方了。”

“你最晚什麽時候離開?”青瑤漸漸回過神來,仰頭問道。樓修文端了桌上醒酒湯走了過來,嘗了口覺得溫度適宜,才應道:“明天早上,不然真趕不上春祭了。”

青瑤頷首,只一瞥見紅褐色的湯汁便連忙擺手拒絕道:“我飲酒不多,用不著這個,你快些放過去吧。”

“你只是從前吃藥吃怕了。”瞧著青瑤生動的眉眼,樓修文只覺得心情莫名地暢快了幾分,笑道:“若你席間當真飲酒不多,又怎會將酒壺都砸了幾個?”

“我砸了酒壺?”青瑤不得不承認,對於宴席後半部分發生的情形,她腦中早已斷片,是以面上顯出心虛之色來。她無奈地從樓修文手中將碗接過,擰眉將湯汁喝了大半……

“還好,不過微苦,還有些橘皮的味道。”青瑤有些奇怪地分了神,暗道。樓修文見狀,嘴角的弧度不禁又深了幾分,督促青瑤將醒酒湯喝完後,他才接過瓷碗,笑道:“摔了酒壺茶碗的人,是陳雅嫻和則君。”

得知自己被蒙了一把,青瑤的神思卻出奇地平靜了下來,仿佛方才灌下的湯藥已然奏效了般。她定定看著樓修文那雙盈了溫情笑意的眼,輕聲問道:“你都知道了?”

“你心虛什麽?”樓修文伸手輕撫了撫她頭上的青絲,嘆了口氣,道:“哪怕回到臨安後,你放浪形骸之名更甚,又能怎樣?加之一分不算多,何況那些都是無關人等的心思,沒有留意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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