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應維神色立異，但又緊接著道：“只縣令擔心莊上招待不周，是以吩咐了我來。若是縣主問起什麽，也好有個回應不是？”

“怕是這縣令自己坐不住了。”青瑤心下暗道。她面上淡淡地對陶應維頷了頷首，吩咐道：“你回去罷。我們此行過來，與郊游別無兩樣。”

陶應維自是不信，嘴巴微張遲疑了片刻，便見王青瑤顧自朝前走去，而牛越則忙著引路，倒沒人再留意他。這時，其他幾家貴女亦隨行上來，陶應維只好垂頭避到路邊，不再多言。旁人只當這情形於他尷尬至極，可事實上他更多的卻是猜測與疑慮……

溯方下轄四縣，在被朝廷分為王青瑤的封地後，便依制削為三縣，紹方是其中一處。他陶應維身居其職多年，對紹方縣衙裏的貪腐情形自是十分清楚，且他難以獨善其身，漸漸地便也被牽扯進許多利益糾葛之中。事至此處，陶應維已知自己無法脫身，幸好自從朝廷的詔令下來後，他們已著手抹平一些痕跡，只不知能不能瞞得過去……

“只盼著這新上任的主兒沒有查賬的意思。”陶應維見眾人已經走遠，這才偏轉過頭來。此行他原本是想從王青瑤這裏探些口風，可到底沒能達成所願，他能夠回覆程縣令的，難不成便是這點枝葉末節？陶應維有些心緒不展了。

在旁的一個差役縮著脖子低聲問他：“師爺，這……”

陶應維擺了擺手，話音裏多了幾分沈啞，“熙華縣主若不是早有防備，便只能說明她無意查賬，有的東西明面上過一遍就是了。溯方之地空轄多年，本地縣衙裏的水又怎麽可能是清的？若能點到為止是最好不過了，否則牽絲成團，把事情越鬧越大，熙華縣主也恐怕擔待不起。”

差役聞言，不禁腹謗道：“您這也是假設，堂堂縣主，背後又倚靠世家大族，她能有什麽擔待不起的，只怕明知其中有些糾葛，也沒辦法做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彼時，王青瑤借游記勸諫天子滅佛的事跡已遍傳南梁，世人知她孤勇，而於某些寄居於陰暗角落裏的人而言，則多了分忌憚。差役姜睚對陶應維與程載舟所陷入的泥潭不得而知，亦不知其中深淺，只當常見的中飽私囊，是以他並不認為王青瑤會有何顧忌。

自然，這般想法姜睚面上是不會顯出來的，而他心中甚至存了幾分棄暗投明的沖動，只盼著陶應維能讓他做些關鍵之事，如此才好有幾分把柄握於手中……但陶應維終究只對他招了招手，道：“你且在牛棲莊上盯著，若有外人求見於縣主，便立時回來報我。”

姜睚心火一蔫，口中遲疑道：“師爺也知熙華縣主帶了府兵來，小人這……”

“你只需在遠處看著便好了，記清楚來人的身份，至於他們與熙華縣主道說了什麽，我自會命人查明。”陶應維輕蔑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若這點小事都辦不好，你便也沒必要再呆在縣衙了。”

“小人不也擔心露了行跡，反倒惹縣主猜疑不是麽？”姜睚訕訕地笑了笑。陶應維輕哦了聲，神情難得因為姜睚的這點認知而起了幾分變化。他輕拍了拍姜睚的肩，才道：“竟是個有幾分小聰明的，也罷……”

姜睚知曉時機來臨，連忙又拍了拍陶應維的馬屁，好在那些話並不算冗長，是以令此時心緒交雜的陶應維未覺得十分聒噪，反而有幾分受用。遠看著王青瑤一行的背影漸漸模糊，陶應維一邊用手指輕撚著冠帽上垂下的紗條，一邊輕聲說道：“或許可以假手於人，讓熙華縣主看見表面的東西便可，這樣應該會打消她的疑慮吧。”

“什麽假手於人？”姜睚在旁聽得雲裏霧裏，詫異相問，但見陶應維面上露出一副詭異的笑容，倒不應他了。姜睚自不好繼續問，但他心裏卻是留意了，“紹方的水究竟是有多深呢？”

……

莊子上的條件自然比不上成樂府，大抵最能讓人稱道的便是些山野之味，且因著那些做法與成樂府中的大廚實在不同，眾女大快朵頤之餘，愈發覺得其中滋味甚妙。

陳雅嫻大抵隨了她哥哥的幾分瀟灑勁，眼瞧著樓則君依舊是平日裏的規矩端莊，食不過三，她嘴角便不由自主地浮起一抹揶揄的笑容，偏頭問王青瑤道：“縣主莊上可有備酒？”

青瑤輕放下箸，招手吩咐倚竹道：“你去問問牛越，可有備酒。”倚竹含笑應是，退身去尋。雖依了陳雅嫻的請求，可青瑤知道她另有打算，待眾人視線不再朝這邊看來，青瑤才低聲問陳雅嫻道：“你這是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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