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相爭是明宗皇帝的痛處，青瑤是清楚這其中關節的，而當時陷入圈套後的惶惑無力之感，她一直留有印象。此刻她聽著樓修文所言之痛處，心裏緊澀與感動交集。

都成了彼此的短處，是以最怕取舍，只能豁出所有傾盡其力來護了這痛處、短處，不為外界所傷。

“皇後娘娘的痛處……罷了，她終是要取舍的，國勢、家族榮衰和明宗皇帝之間，已走到了對立面。”青瑤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需要進宮走一趟。

她凝思半晌，才接著道：“封地之行，邀者甚多，也各有各的脾氣稟性。你說柳姑娘那邊，我若是去了帖子，她會不會接？”

“嗯？”樓修文輕輕擡眼，“你想邀她？”

青瑤頷首，“臨安城中貴鄙分明，她若應下此行，我定不教旁人看輕於她，只嘗聽她從不赴權貴之宴，想來是個心氣高的，我有心與她相交，但其中分寸卻實在難以拿捏。”

“帖子你拿與我便是，我攜陳宇鴻給她送去。她若是允下，你也不必擔心旁的，且此事於她而言，也算是個機會。名伶也好，貴女也罷，表面的標簽是何種模樣，終歸有人在乎，並將其視為一道門檻。”樓修文沈吟道。

青瑤聞言，倒是明白過來，樓修文實上是有意促成柳陳二人，而這其中最大的阻隔，便是門第之見。再者，就算柳映菡對陳宇鴻無意，也需要為將來鋪路，若才名聲動，許多事情才會方便些。

……

春日晚間的風還有些幹燥，熏香裊裊，入人鼻中倒不是那麽濃烈了。

陳宇鴻著了平常布衣，與樓修文踱步而行，幾次側目看過樓修文，心中有言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樓修文倒是不急不躁，只笑吟吟地問道：“溯方之行後，我便要回書院了，你有什麽打算？”

“我？”陳宇鴻輕吐出一口氣，眼底似閃爍著一種奇異的光亮般，道：“我自然要回軍中的。眼下邊境並不安穩，魏國雖不見得真有心舉兵南下，但兵力調遣確有異行，不得不防。臨安城中從來安穩，可我自戰場上回來後，夜裏總聽見號角聲……”

話及此處，陳宇鴻不禁苦笑了聲，才道：“看來我是真適合在軍中，一回來便四處不適。”

“那映菡呢？你是如何考慮的？”

陳宇鴻沈默下來，目光投向前方的青石街道，只覺得周遭人聲嘈雜，腦海中回蕩的卻是那日柳映菡拒絕他時所說的話。他的眼神有些灰暗，口中呢喃道：“你該問她如何考慮的，問我——我給不出答案。她若是願意，願意等我幾載……”

嘶啞的話音生生擱停在半空之中，陳宇鴻終究沒有繼續說下去，只轉過話題道：“我當真羨慕你與青瑤表妹，兩情相依，族中長輩樂見其成……想來，等明年你高中，你們的婚期便定下來了吧。”

樓修文輕輕地“嗯”了聲，不再多言。在他看來，所謂的金石為開，並不僅需要誠心相待，也需看那人是否入了眼，否則終究只能以“摯友”相稱，再越一步恐怕也只是將就……當然，若最終求了一個柳暗花明的結果，便是最好不過了。

陳宇鴻應當也明白這其中道理，只到底願意傾心相待到怎樣的地步，何時願意放手，他都無法自控。

兩人很快便到了鸝安閣。

作為熟客，閣裏的姑娘自是知道他二人是來尋柳映菡的，可這回卻無一人敢在其中插言打趣。且不說兩人如今在臨安城中的名望已讓眾人戰戰兢兢，就說此前柳映菡的直言快語，亦很有可能使樓陳二人間產生了隔閡。

眼下眾人目光流轉，雖見他二人攜同前來，可腦中早描出兩人大戰數十回合的場景，甚至有人私語樓修文此番前來是否會令王氏族中不滿……不過百餘步的距離，便已令看戲的賓客唱了幾出嬌鶯恰啼的大戲。

可偏偏當事人沒有任何表態，徑直去了院中。

伺候柳映菡的丫頭前來回稟，話音卻是顫顫道：“兩位公子請回吧，我家姑娘身子乏了，不想見客。”

“她連我們都不想見？”陳宇鴻心知這是托詞，一時緊蹙著眉，又道：“你與她說，我過幾日便要離開臨安了，修文亦是。此番前去，又是個一年半載，也不知何時才能聚首，望她相見……若她實在身體不適，那便罷了。”

丫鬟一聽陳宇鴻話中之意竟是要辭行的意思，隱了怨怒之色的眼連忙擡起，卻在下一刻蘊滿了淚水，泣道：“兩位公子若再不來，便是換了我家姑娘與你們辭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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