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沐均聞言不禁微楞——王青瑤之語實在算不得什麽溢美之詞，只恰又中人下懷，似貶實褒。

他昔日是如何兵行險招，最終得以重回臨安的，眾人不是不清楚，但有人卻有意忽略——忽略蕭沐均的皇子身份，忽略他多年所累軍功無數的事實。王青瑤覆又提及，直似刻意的提醒，令高衍在內的眾位主審及記錄審理過程的官員面色都凝頓了些，但很快又恢覆如常。

各司其職，提筆者奮筆疾書，主審者則繼續問道：“那依熙華縣主之意，關於常氏與康大人的過往，你並不知曉？可就在常氏到京兆尹府狀告的同時，敬安世子便去了留園……這是否太過巧合？”

“大人究竟想問什麽？”

她終於淡淡挑了眉，輕吟道：“是我差人去給師弟報信的又怎樣？常氏的過往，早前已成為眾士大夫家中後院裏的談資，侯府門風為此受人指摘，試問京中有誰不知？師弟去尋康大人，不過試圖從外側探知內情罷了，有什麽好疑慮的地方呢？”

“另者，若是大人心裏存了什麽別的想法，也不必旁敲側擊地問我了，那些東西不是你區區一個刑部主司有權過問的，而你也把握不了其中的分寸。案情已水落石出，而不論構陷者的動機如何，起因始終在於他們，諸位應當明白的。”

她的話音如環佩相擊，太過清冽，直令對方無所適從。

青瑤原不必如此直接的，只她終究擔心主審人問出這樣的話，是否有承了陛下旨意的關系……倘若是太子授意，這樣的動機則更令人鄙夷了——衡量是非對錯的標準若不是公道與真相，而真真只憑看聖意如何。

堂上氣氛倏然僵滯起來，方才審問的官員亦認識到了此中不妥之處——即便他為明宗皇帝所托，問話再如何婉轉，終究是在明宗皇帝與秦王之間劃了一道口子。

父父子子，君君臣臣，便算明宗皇帝從前並不曾將秦王放在心上，但蕭沐均既已回到臨安，過去的嫌隙之痕確是要因為這個案件而再次被撕扯開了。

心防築得太高、太厚，只會令圍護著的人心涼，而明宗皇帝還是一步步地，將自己架在了不勝寒的高處。

青瑤的餘光從蕭沐均面上劃過，可除了那緊繃的下頜，他的眼卻始終低垂著，教人辨不清情緒。

“王青瑤，你這話說得當真是冠冕堂皇，此事本就是你與樓修文合謀的！”王茂英聽出青瑤話中深意，嗓音突然尖銳起來，“對於常氏，你與你父親恐怕早就提防著了吧，否則也不會短短一天，就有挾制之證。”

“此中下策，本為爾等所逼，否則我二房也不會沾上留園裏的人命，只結果竟是如此不同，你殺了常氏腹中之子，卻依舊能夠站在這裏。”

“留園裏的人命？”青瑤聞言不由詫異起來。

這是她連日以來第一次聽聞的有關案件的消息。常氏出身留園，她是知道的，且常氏之後是如何一步登天，從受人輕鄙的煙柳之地進入人人稱羨的貴門深院的內情，她與父親亦遣人查，只“留園命案”又是怎麽一回事？

王茂英見她神色驚詫，卻又不打算繼續深問，似與她無甚關聯的模樣，話音不禁遲疑了片刻，“你竟不知留園的事？”

“可你們是如何查到的？”王茂英的聲音悶啞下來，手臂緊繃著，而一雙早已爬滿了血絲的眼則一眨不眨地盯著青瑤……倒不見得青瑤真能說出個所以然，只他終究想要知道——這局為何便是他們敗了？

兩日時間，乾坤鬥轉，即便外間的輿論兇猛如虎，朝堂江野對蕭沐均等施以雷霆之勢，可預想中“觸怒龍威”的情形並沒有出現。

“二弟，青瑤被羈於獄中，留園所涉命案她又怎會清楚？”王茂彥嘴角輕扯，漾出一抹弧度，可怎麽瞧著都不似笑意——向來溫蓄的他，便是冷了臉色，外人也難以分辨，可王茂英卻知道，此刻他這位大哥嘴角的“笑意”分明就是在諷刺什麽！

王茂彥繼續說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況你與老夫人的手筆，入不了世人的眼，過河拆橋、封喉保密這樣的事，你們已經做得十分順手。先是命人誘殺那位一手安排常氏嫁入富貴之家的鸝娘，後又殺了為你效命之人……”

“多麽熟悉的情節。”王茂彥語速緩慢地道：“二弟對青瑤的置語並無實據，不過，幾年前的那樁‘斂取軍資案’中，侯府豢養的謀士徐位無端身死，如今……我卻發現了些端倪。二弟與老夫人盡管放心，無論聖意是否躊躇，我都會將此證親呈給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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