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氏的面色因為女兒的反應有些尷尬，她回頭對青瑤笑了笑，想要說些什麽，卻又覺得自己還是保持沈默為好——畢竟她應先顧念的，是自己的女兒。

她神情略頓了頓，竟念及之前賈氏有意送王徽暮入東宮為妃的事來……當時曾氏乍聽著實感到心驚，只她不好違逆賈氏的意思，而待後頭親自問過女兒後，曾氏終得作罷。

她倒沒有被王徽暮說動，只她不願因為自己的反對教女兒傷心半分。王徽暮向來有自己的主意，而曾氏在對女兒的教導過程中，更多的是給予包容與尊重，是以在聽了王徽暮那堅定的語氣後，曾氏只怪自己不察，便連女兒心有所慕的事情都不知道。

可太子卻扯上了聽賦樓之案，這樁親事怕是不見得能成了。但凡念起太子深陷泥淖之事，曾氏心緒便從未有過片刻的安穩，只她終究不敢在女兒跟前說起此事。她為此一面暗自慶幸，一面卻又惴惴不安。

蕭沐恒並非良人——關於這一點，曾氏是看得十分清楚的，而她之所以如此篤定的緣由，則不僅僅是那些直將人捆縛得無法呼吸的枷鎖，也不僅僅是王青瑤的存在，而是蕭沐恒的品性。

自斂取軍資案始，經蜀中發生的通敵之案，再到聽賦樓之事，那些潛於隱處的陰私手段，早被太子一黨玩得爐火純青。許是日子久了，與局中人關系甚密的曾氏無意中窺得隱處一隅，可她卻只能裝聾作啞。

曾氏是不願自己與這些事有任何牽扯的，只無論她如何相避，她的一雙兒女卻都栽進去了！

她還能做什麽呢？不過是小心翼翼地護著女兒罷了。曾氏默然片刻，終含笑道：“左不過半月時間，你祖母便從莊上回來了。我知你心中甚是牽掛，只你祖母原是想著去了莊上，身子不定能好得快些。你不必多想。”

“我曉得的。”王徽暮低垂的眼睫將她眼中的那抹奇異的思緒掩過，低應了曾氏一聲。

她話音嗚咽，似乎還沈浸在賈氏離府的悲傷情境中，木然的視線放空著，心底則暗暗恨道：“王青瑤，對你，我的情感何以能用‘成見’兩字形容？”

“你步步相迫，不僅將我此生所願化為齏粉，甚至令太子殿下陷入困境之中……是我出言諷刺，至於你心裏是否承認了情，我並不願多言相究。可對於太子殿呢，你當真是因為王氏大房在奪嫡之爭的立場才指認張劌的麽？”

王徽暮想來想去，卻也只能為王青瑤想出這一種緣由了——可正因如此，她愈發覺得王青瑤竟似一柄在黑夜中泛著寒芒的長劍般，無論劍客再將它視如珍寶，日日擦拭，這劍有朝一日卻會索了劍客的命。

長明青燈下，劍客的溫熱的心臟依舊跳動著，然他身下鮮血肆流……旁觀之人，遠看著橘黃的光輕輕地在殷紅的血液表面鍍過一層，心中卻只生出一種悲戚之感。

王徽暮覺得，自己就是旁觀者中的一個，永遠插手不進這局。

這廂王徽暮由著曾氏將她輕攙回院，然方過月門時，卻忍不住回頭輕瞥了一眼王青瑤的方向……

“他舍命相救，可在你看來根本不算什麽，是麽？”王徽暮忍不住呢喃出聲：“所以，你才能做到如此決絕。”她的貝齒因輕咬朱唇而染上了一抹紅色，襯得她的神情愈發沈郁。

曾氏無聲輕嘆了嘆，重新輕挽住了女兒的胳膊，道：“你祖母離了府養病也好，你可千萬別學了你祖母的性子，強勢而偏執……”

“母親這說的什麽話，如何論起祖母的不是來了呢？”王徽暮語速極快地打斷了曾氏的話，而秀眉則不由得緊蹙起來。

曾氏看出了女兒的不悅，眼中原滿是擔憂之色的眸底卻又浮起了一絲苦笑，“那麽你是如何看我的呢？”

她輕輕地擡了頭，繼續說道：“這許多年，侯府上下便只知有侯夫人的存在，你大伯母可算是個韜光養晦的人物，而我卻是默默無聞，仿佛我的姓氏和母家並未對我起到任何加持的作用。不僅是你與你哥哥，府中眾人許都是這般作想的罷……”

王徽暮難得聽到母親說這樣的話，直覺耳中嗡鳴之聲作響，她震驚地擡了擡眼，才對曾氏凝聲喚道：“母親……”

曾氏輕笑了笑，而額間的皺紋卻是愈發深了。她的笑容透著一股深刻的意味，道：“左右，你和你哥哥都繼承了老太太的‘壯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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