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揚頭，黯然微笑，“熙華所指認的人，乃是一位名喚張劌的訟師，老太太直以為是誰呢？”

什麽！王青瑤指認的人竟不是蕭沐恒麽……

“你說的可當真？”賈氏面色一陣錯愕，渾濁的眼中，驚喜憤怒之色交疊，見青瑤頓默不語，她覆又問道：“那麽敬安世子呢？你們指認了張劌怎樣的罪名？”

青瑤垂睫，不願再去看賈氏……廳上眾人則直屏住了呼吸，面面相覷不知該道什麽好——賈氏心急如此，合著將眾人聚集在此，並非想要族中長者主持家事。

“師弟也沒有多說什麽。至於燕王殿下那邊，案情究竟浮出水面幾許，熙華並不清楚。想來，您的折子是沒有必要遞進宮去了。”

她的話音漸漸地帶了一絲哽咽，“熙華自知為永昌侯府帶來了不必要的麻煩，但當時的情境並不由我做主。不論立場，不論關系親疏，有的話確是出於本心，何況律法至上，老太太莫不是想要熙華作偽證？”

“我自然不是那樣的意思……”賈氏嗓音微沈，方欲出聲辯駁，便見青瑤臉頰上已有淚珠滾落……

“可在熙華看來，祖母話中便是想教我對貴人做到所謂的知恩圖報，翻改指認之述。祖母，您對我當真說舍就舍麽？”青瑤的話音極盡委屈，而她重新喚回賈氏祖母，令眾人深深一震！

王青瑤身為王氏嫡女，自小便被侯夫人賈氏視若珍寶，關懷倍加——這段佳話曾流轉於臨安朱門之中，同時也因為這一點，最初備受指點的賈氏，其德名才漸漸得以扭轉。

而今看著，賈氏確並非真心疼愛王青瑤……

前陣中永昌侯府發生的巨變給眾人帶來的陣痛還未抹平，有的人甚至是不敢接受的……然至此刻，他們終才理解王茂彥當日何以那般決絕，不顧外界猜度也一心與王氏二房徹底分割清楚。

對於青瑤而言，她是早已看清了賈氏的面目的，本以為自己已能淡然處之，可心裏卻終究忍不住泛起陣陣悲涼。眼觀著王氏族中的情形發展到如此地步，青瑤心下終漸漸理解了外祖父母的感受。

往日裏的“情分”，無論其中雜質斑駁，可終究信過，所以到最後，才會覺得殘忍罷。

王茂彥心裏直嘆了口氣，才出聲說道：“族人皆以為小女風姿獨立，所行不羈，可在某些人看來，心羨歸心羨，相容不相容卻是另外一回事了。至於老太太您，不相容她並非始於今日，只因著青瑤所行已觸碰了您的利益，您這才迫不及待給青瑤之舉定性。”

“她還年少，卻承了江相之風，端看她瀟灑自得，可隱忍的、堅守的種種，卻不比諸公少。老太太凡言必牽扯宗族安危，卻不知您在其中摻雜了多少私心，今日您喚言諸公過府，本意如何確已昭然若揭……只此案內情如何，老太太想要如何轉圜，都勿請再牽連青瑤，否則後事如何發酵，我卻是可以出上一份力的。”

賈氏聽著王茂彥半是威脅、半是惆悵的語氣，直覺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她太急著出手了……是以才會令自己陷入這樣的境地。王青瑤的指認之詞應當是模糊而具體的，具體到教人聯想到東宮太子，卻也模糊著沒有直接牽涉貴人，乃至於太子無虞，王青瑤也不會因此擔責。

賈氏終於明白過來這一點，而念及自己最初的言論，賈氏的臉已不由得垮了下來。此刻她感受著眾人晦澀的眸光，竟已無言為自己“申辯”……

“侯夫人之‘立場’鮮明，我等已感受至深，今日當不必重覆與我等聽了，汙耳！至於熙華，侯夫人還是請顧及些王氏宗族的臉面吧。”座下一長輩直站起身來，側目朝賈氏拱了拱手，語氣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接言道：“如此，老朽告辭。”

“貴人是否沈冤，端看案情如何，侯夫人若以長輩身份教導小輩，本不算什麽稀奇事，但說起‘舍棄’，還請侯夫人記得自己當初是如何嫁入王氏中的，熙華作為王氏嫡女，並非你想舍便舍的！”另一長者也跟著說道。

他二人這般出腔，其他人是再坐不住了，紛紛起身告辭。便連那些與王氏二房同氣連枝的人，亦覺如坐針氈，眼神微動後便要作別，其態度雖算有禮，可他們既存意要走，便意味著賈氏再次遭逢了孤立無援的情境，一如宗族祭祀那日……

這棋，終究滿盤崩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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