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茂英急忙挽留眾人，可當那些嫌惡的視線落在他身上時，卻教他如墜冰窟……

“怎麽都走了呢？”王茂英半僵著身體，片刻後無力回望，只見母親半歪著靠在側邊的高椅上，呼吸急促而困難，不禁悲喃出聲：“母親，這……”

賈氏費勁地擡起沈重的眼皮，面皮稍稍抽動了下，而咽喉處卻似被人緊扼住了般，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這可如何是好呢？清晰可見的是，永昌侯爵的歸屬與王氏親族的人心所向，都仿似一條涓流不息的清溪，快速地朝著王氏大房的方向匯集而去。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原本勢頭頗盛的王氏二房竟漸漸地走到了如此地步？賈氏不知道。她開始回想昔日的情形：王氏二房背靠東宮，與臨安賈氏相交甚密，而王氏族中有諸多旁支依附於二房，永昌侯府之勢也幾乎為她所控……賈氏原以為用不了多久，王氏宗族便是她二房的掌中之物。

然而她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踏進了泥潭之中，但憑著王茂彥父女有心或無意而設的局將自己牽絆住，教她內心所潛藏的想法曝於眾人眼前，一步步地迫使那些原本依附於王氏二房的旁支脫離。

至於與賈家的關系，雖未降至冰點，但終究出現了裂痕，彼此亦不會再付出十分的信任……還有東宮——王氏二房似乎成了一顆廢棋，且如果蕭沐恒當真與聽賦樓之案有所牽連的話，二房失勢便成必然。

賈氏沈了沈心，但聽著兒子對王茂彥出聲控訴、怒罵，她卻不過重重地閉上了眼，暗道：“要麽選擇成為一顆廢棋，眼看著太子殿下直墜深淵，要麽便想著絕境求生，為太子殿下挽回一二……”

誠然，這的確是一個十分困難的決定，可對現下的賈氏而言，她並不需要多餘的思考時間。

是以，某些籌謀很快便這般定下了。半晌，賈氏終於睜開了眼，淡淡地打斷王茂英的話，道：“今兒是老太太我莽撞了，且將熙華也牽扯進來，實在不該。”

她擡頭回緊瞪了王茂英了一眼，話音虛弱而沙啞，“只怪祖母不查，但教你委屈了去。你所指認的張訟師，乃是貴人心腹，如此一來，卻是無論如何都會令人浮想連篇了……”

這廂青瑤已斂了心思，乍聽賈氏這樣的語氣，不禁一個擡眼，卻是實實在在迎上了賈氏探究的目光！

“徽暮的婚事，你與你父親應該是知道我的打算的，可如今她的姻緣怕是要因為你大房所設的局而暫時擱置了。”賈氏稍稍側頭輕瞥了一眼淡笑不語的王茂彥，渾濁的眼中劃過一抹憤恨之色，隨即長長嘆笑道：“同為王氏嫡女，我先舍的卻是自己的嫡親骨肉，這都是你父女二人迫我的。”

終不再掩飾了麽？

換說此間對峙情形，是青瑤上一世從未親面過的。那些刻薄而冷冽的針對，原如雨夜中洶湧的洪流般將她拍擊在黃泥之下，無所謂掙紮，無所謂質問，便被迫接受，被迫放逐，斷沒有聽到賈氏親言說出這樣的話的機會。

青瑤直直搖頭，只覺得自心口湧出的血液已將其中的冰冷之感傳遍了四肢百骸……面對諸公的疑問，她能處變不驚，而教她心怕的，無非是賈氏說出的那些刻薄而不公的話。

她早已止住了淚意，而看向賈氏的眸光亦變得清冷幽寒。“終於盡了，前塵中不曾親歷的，今朝一同補上，很好，很好……”青瑤在心底自喃道。

因被青瑤定看得緊，賈氏毛毛地蹙了蹙眉，接著便聽王茂彥輕笑出聲：“一段姻緣能作什麽數，依我看來，暮姐兒不入東宮才是好事呢。只老太太怕是忘了，您最先舍的人是你的繼子啊……”

“斂取軍資案，我身陷囹圄，老太太在此事中究竟做了什麽，您應該最清楚了。”王茂彥緩聲說著，而面上則是一派漫不經心的笑容。

這笑意太過刺眼，看著隨意溫和，可不知道為什麽，倒令賈氏心間生出一股寒意來！

“他定是查到了什麽！”這般可怕的想法迅速在賈氏心頭浮起，令她半瞇的眼皮陡然一跳，而王茂英的反應卻更過強烈——但聽見一道“撲通”聲，王茂英已癱軟在地。

王茂彥笑著輕睨了眼面色渙散的王茂英，隨即轉頭對賈氏說道：“二弟真是不禁事呢，難怪如今還是一介散官，他是真的辜負了老太太的一番籌謀。”

各人眼底神色，終如晦暗的彎月般，觸不到，也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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