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修文眸色深深，直覺周遭絲竹之樂竟似倏然消失了般，靜謐而寧和的空間裏，只聽見兩人的呼吸之聲。

他不由自主地將青瑤的手輕攏了攏，淡笑著將視線重新投向簾幕外的喧繁之景。青瑤擡眼看著他側臉上柔和的弧度，心頭不禁溢滿了一種安定之感。

道說昔日相知不相識，相逢不相知，而今青瑤所求卻成了相守，而無論日後兩人會遭遇怎樣的波折。

……

“難為你二人竟還能聽得進此間軟語香詞，外頭已被你二人攪得天翻地覆了。”謝庸急步匆匆，掀簾進屋便道。只見他二人不著痕跡地將手松開，謝庸暗蹙了蹙眉，旋即很快便舒展開來。

樓修文面色平靜地坐下身來，悠悠動手給謝庸倒了杯茶，推了過去，才啟口道：“外間想尋我與師姐的人太多，是以我們才來了你這裏躲個清靜。再來，也是為了等你的消息啊，只沒想到，你竟回來得這般早。”

“燕王殿下進宮才一個時辰未到，陛下的決定便已出來了麽？”樓修文輕挑了挑眉，對謝庸問道。

謝庸聞言，面色稍凝頓了頓，他輕瞥了眼王青瑤同樣沈靜的面色，才道：“東宮太子妃誕子了，你們覺得陛下還能如何處置此事？”

青瑤與樓修文的神情這才稍動了動，瞬間的驚訝之後，眸間不禁浮起一抹疑問之色。謝庸自是會意，心情覆雜地道：“是小皇孫……這是梁皇室的嫡長子，陛下自是欣喜不勝，可並未依例封皇太孫，或許是因為太子殿下的事罷。”

他話音落下，而三人都緊隨著沈默下來。

青瑤對賈沁誕下皇孫的事情並不意外，因為前世時賈沁也是生下了皇孫的，到後來青瑤選秀進宮，賈沁之勢已十分穩固……她所詫異的是，這個時機太過巧合。

去年蜀地發生大案時，賈沁孕子救父，明宗皇帝因有扶持太子之念，是以未動賈氏根基，而今這“免死金牌”還能再用上一用麽？青瑤不知道答案。

盡管這位小皇孫沒有得到預想中的榮寵之封，但他的誕生對皇室的意義是非同一般的，而明宗皇帝是否會為此消減心頭之怒，還都說不好……

謝庸極力想從青瑤二人神情上看清他們心中所想，並順以窺測王樓兩氏關於此事的態度，可這兩人竟似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狀態中……半晌，謝庸碌只得輕咳一聲，問道：“二位可有什麽擔心的麽？”

“擔心什麽？”樓修文悠悠地擡起了眼，話音淡哂道：“謝二公子是擔心秦王殿下借題發揮，還是擔心樓王兩氏特意針對此事，並尋機將太子殿下踩入泥淖之中？”

被看出心頭所想，謝庸卻未表現出絲毫尷尬之色，眸底依舊蘊著朦朦朧朧的縹緲之感，輕笑了聲。

樓修文看了看他，才道：“我們在聽賦樓之案上確欠了太子殿下一個人情，是以之後的事，樓王兩氏不會插手。謝家或是皇後娘娘若有意相持太子，倒不必顧忌秦王殿下這邊。便說應對，也該將目光探向無端為此事針對的壽王殿下，以及被利用的燕王。”

“更何況，木強則折，樓王兩氏在先前的滅佛之諫上直站在風口浪尖，此時若還趁相出擊，難保有人多生猜測。謝二公子應該明白的，不是麽？”

樓修文面上掛著淡淡的笑容，如果忽視他話語間暗藏的冷鋒，從表象來看確是再溫文爾雅不過。謝庸定定地打量了他一眼，旋即終是澀然一笑。

這大概是自他們相交以來，謝庸顯露出的最直接，也最真實的表情。

謝庸何嘗不明白樓修文所言——皇後確不忍心眼看太子墜入深淵，可今時不同往日，明宗皇帝不見得對謝家還保留著十分的信任感，屆時便是皇後娘娘出言相勸相導，也未就見可行。何況此案還關涉到被無端卷入或針對的壽燕二王。

不知能否做到力挽狂瀾，更擔心事與願違，為明宗皇帝忌憚——謝皇後的處境，確已陷入了糾結不堪的境地，而外人無法相援排解。

“多謝世子提醒，我會轉告皇後娘娘的。”

謝庸對樓修文點頭致意，面部線條覆又變得模糊起來，這令對面沈眉不語的青瑤心生惘然，終忍不住啟口說道：“世人所思，多在利弊得失，尤其朝堂大局。然皇後娘娘卻從不曾鄙薄人情的存在，這樣的處世實與旁的貴人不同。”

“熙華仰慕這樣的處世，也以為皇後娘娘其實不必顧及那些虛無縹緲卻又令人負累不堪的枷鎖。她最忠實的是什麽，相信同處在這局中的陛下，終有一日會感同身受的。”青瑤微微一笑，眸中似有星光撒入，端的璀璨生輝。

謝庸為她這般真切而誠懇的話語所震，乃至於緊屏住了呼吸，而片刻後終輕笑了起來。

“不怪皇後娘娘幾番護她、幫她，原是知心之人。”謝庸暗暗想著，輕抿薄唇打趣道：“縣主這般一說，許皇後娘娘聞言當真會奮身一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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