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行斜眼瞥過江代姍，語氣冷冽而鄙夷。

燕王眸色漸深，沈沈的話音飄散在空氣中，直令江代姍覺得氣氛又壓抑了許多。“許行已經出言否決了，但曾側妃可以再想一想，不必急著回答。只許行無意護你，那是否意味著你早就等著真相被揭露的一天，甚至有意主動揭開……”

“這是為什麽呢？”燕王指尖輕敲長案，發出無規律的響動聲，卻似在催促江代姍一般。

江代姍沈默片刻，諷笑道：“還能因著什麽原因呢？紙包不住火，這一天終歸要來的，我不過靜等罷了。無須問何緣由，不過想著將許行逼入絕境，後果我卻是不管不顧的。”

“比起哥哥心起的刺殺之念，我寧願許行的命運因我的布策而受到牽連。我若死了，許行便也不必活著了……這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殿下竟還問我緣由。”

燕王冷聲問道：“你可以不敢不顧，那麽壽王殿下呢？曾側妃難道就絲毫都不在意壽王的處境麽？”

“在意？”

江代姍秀眉一挑，眼底的火苗倏然跳動了下，似隱了憤意道：“我所在意的，早就從手中流逝了。壽王的生死成敗，與我有何幹系，我為何要在意？且我不得不提醒殿下一點，您既是本案主理之人，需要衡量的是案情，而非人情——壽王的處境，您有什麽好疑慮的呢？”

紅妝輕點，卻已成殘花之兆。

燕王靜默不語，如鷹般銳利的眸子定定地打量著江代姍，暗思她話中真假。

青瑤眼觀此幕，終忍不住沈嘆出聲：“江代姍，你的確不必在乎壽王的處境，只因你本就想將壽王牽扯進來的，不是麽？”

她澄澈如水的眸子定定地看向江代姍，仿佛要將其看穿一般，“你是如何變了身份，如何嫁入的壽王府，不是沒有端跡可查，不過知道內情的人不好動將罷了。可若再往前些，你與江子暉自離了吉昌江府的那些過往，我卻略有耳聞。”

“分寸之間，人心便已變了。報恩或是報覆，全看你如何作想。”

隨著青瑤的話音落下，江子暉兄妹均不由得心頭一震，面色急變。

“你調查我們？”江代姍緊凝住眼底的驚訝，挑眉朝王青瑤問道。

“你想多了，我可沒那心思。”青瑤漫不經心地道：“不過去蜀地時，無意間遇到由你們轉賣出的一幅畫罷了，這才給吉昌江府遞了封信。自始至終，一直心念關註你們的，是外祖父母。”

“可你們卻連一封信都不肯捎去，說到底還是因為心存怨懟。然而，當初江氏大房與斂取軍資案的牽扯你們應十分清楚的，究竟是誰虧欠了誰？難為你們嫉恨我到如今，若不是看在吉昌江家的情分上，我許不能做到平靜處之。”青瑤眉目間一派坦蕩，探向江代姍的視線並無半分溫度，似是待一個陌生人般。

談及吉昌江府，江子暉的眸色不禁覆雜了幾分。他們的確對昔日江家的處置心生寒意，但江家撫養他們的恩情又豈是那般容易拋卻的，而今得知江家竟打探他們的下落，實教人不知該如何反應。

青瑤看了看兩人神色，凝音繼續說道：“曾氏一族已擇木而棲，臨安城中卻無幾人得知。有的人舍女求榮，有人步步心機，妃位一正一側，直將人心玩弄於鼓掌之間……”

“我是十分佩服這樣的籌謀了。原不過想著靜觀其變，看風雲詭譎，是否真的能將人心吞噬。可今時今日，所有的猜測竟都似得了印證般，正如水落而石出，實在令人唏噓不已。”

青瑤的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一抹悲涼意味，片刻後她終緩緩起身，裊步亭亭地走上前來。樓修文則跟在她身旁，兩人對上首的幾位大臣端端一拜。

這突如其來的鄭重情形，無疑令眾人十分錯愕。燕王緊抿了抿唇，率先立身回禮，並詫異地問道：“世子和縣主此中何意？”

青瑤對樓修文淡淡頷首，清亮的眼眸如“鑲嵌”在沙漠深處的月牙之泉般散射出耀眼的光芒，隨即她才緩緩側過頭來，喃喃啟口道：“聽賦樓之案，問題龐雜不堪，曾側妃雖為涉事人之一，可其所言卻不可盡信。熙華已經說過，報恩或是報覆，全看人心如何抉擇。”

“而一旦抉擇定下，便就再難以回頭了。”青瑤輕吸了口氣，繼續拱手說道：“據熙華所知，江子暉在福建時，曾被牽扯進了一樁官司，幸得一位名喚張劌的訟師相助。”

聽及張劌之名，燕王的呼吸不禁頓了頓，直覺一種莫名的緊張感迅速從腳底傳來，然後在下一個瞬間，便將他的心臟挾裹住，乃至於漸漸失了跳動的氣力。

“張劌如今身居太子殿下帳中，想來諸公中便有聽過此人來歷的，甚至與他打過交道。”青瑤瞧著眾人交頭接耳的樣子，順著說道：“張劌的成名，與江子暉的那樁案子關聯緊密，當然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有利用江子暉的案子作為他入帳登階的基石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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