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熙華以為，單憑江代姍壽王側妃的身份，便將聽賦樓之案與壽王牽扯作一處是種極不理智的思考方式。”青瑤聲如環玉相擊，一摒眾人心頭的紛雜思緒。她雖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懷疑，但諸公已聽得分明：王青瑤這是擔心聽賦樓之案是太子殿下做的文章啊……

蕭沐恒傷重本就令人感懷，而許多陰暗的心思亦順勢滋生而出，諸公一邊對此防備著，並不自覺中對蕭沐恒給予了十分的信任感……那麽此時此刻，他們也應對王青瑤之語信上幾分的，不是麽？

夜風炙火，女郎身形單薄，可其身上所的流露出的果決與凜然卻教人難忘。同作為當事人，同樣直面生死，他們又有什麽理由質疑王青瑤呢？

眾人不禁屏住了呼吸，而燕王則緊鼓著後腮，額頭青筋繃起，沈聲問道：“熙華縣主與敬安世子便這般篤定無疑？”

“這原不是件如何難查的事，殿下應該有自己的判斷。”青瑤靜靜地看著燕王，緩聲說道：“若曾側妃不過存的報覆之心，對許行本實在不必費如此大的心力。愈是將自己形容得不堪，愈是為了掩飾什麽，您不也這樣認為的麽？可若是為了報恩，此事便容易解得多了。”

她的語氣顯得十分平淡，並未對燕王有半分奚落之意，但燕王聞得此言，面色卻隱隱尷尬起來。

“可……”燕王話音短促地道了句開頭，但後來之語卻生生咽回腹中，“可若不是為了護著你，太子又怎會受傷？”

在場這麽多人，倒教他如何問王青瑤？何況樓王兩氏已有婚約……

“去傳張劌……”燕王囁嚅地動了動唇，身形僵硬異常，片刻後才出言對王青瑤說道：“熙華縣主是早作此想了麽？且不提你為何不事先報過，只這猜測無憑無據，熙華縣主可想過這會掀起怎樣大的波瀾？”

波瀾麽？

大抵會讓蕭沐恒失了聖心，令朝臣宗親膽寒罷。

燕王目光灼然，定定地看向王青瑤。王青瑤所言已跳出他能依理處置的範圍，且令他心湖震動，無法平靜。

盡將恩義情分拉扯而出，冷靜地說出自己內心的猜疑，王青瑤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呢？

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青瑤凝眉輕道：“曾側妃之言真假摻雜，但有一句話她確是說對了——殿下作為本案主審之人，便需以案情是非作為審理的依據，而非人情。”

“人情最易形成束縛，燕王從前不是最明白這個道理的麽？”青瑤沒有避開燕王的視線，直道：“至於是否無憑無據，殿下一查便知，而熙華心中所想，不過是非得辨，功責得晰，不針對何人。殿下如果覺得難做，又或是之後有什麽疑問，盡可到侯府傳令，熙華靜候。”

她凝聲說完便躬身一禮，也不願去猜測燕王心底的想法，只側身對垂目不語的江代姍說道：“你入壽王府為側妃的事，王氏已傳信去了吉昌江府，想來過不了多久，子晤表哥便會來臨安了……”

江代姍輕嚀了聲，怪斥道：“要你多事！”

聽著她的氣音，青瑤神情卻無多少變化，亦未再啟口多言什麽，只擡眼與樓修文示意後，兩人便共同離去。

既傳了張劌，這案進行到此處，有的內容便不是誰都能聽的了。諸人但看著王青瑤二人的背影，只莫名覺得心口一澀，也不知誰說了句，“有誰會不信他二人所言呢？”燕王聞言臉色不禁又沈下去了幾分，暗道二人聲名流轉，所謂的“江山代有才人出，我輩登臨正少年”的風采便應如此了。

政客傾軋，朝堂間多的是勢力互博的情景，可端看此中水流湍急，卻依然選擇置身其中的人卻沒有幾個。王青瑤與樓修文的言辭既是晦澀，卻又十分清晰，想來他們今日做此選擇，更多的確是因為“是非得辨，功責得晰”罷……

可笑他還以為王青瑤二人此舉多為了奪嫡之爭——若為此中爭鬥，他們本不必親涉其中的。想及秦王請辭協審此案時說的話，燕王不禁生出了幾分慚愧之意。

這件事太過敏感，眾皇子中除了他一個，誰不是謹慎小心，生怕牽扯到自己？尤其壽王，即便他被幽閉在府，亦不可能不知道江代姍被傳到衙之事，可他卻沒有插手，是否也是存了避嫌的意思？上回湘妃的舉動太過冒進，還被王侍郎父女反將一軍，失了聖心的壽王還能作何反應？何況他可能並不知道此事為何會牽扯上壽王府的後宅婦人……

“殿下，您還要繼續審下去麽？”諸公但看著兀自出神的燕王，面面相視後，終出言問道。

“自然要審。”

燕王面色暗沈如淵，擡眼看向諸公，話音堅定地道：“父皇既將此事交予本王，本王便不能辜負這份信任。今日諸公已見疲累，接下來的審問便交予本王與蕭大人罷。”

還好……燕王通情達理，心下亦明白此案除了宗親貴胄，其他人是不好相碰的。

眾人不禁暗自吐了口氣，露出一派慶幸的表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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