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大梁其他地方的民居不同，蜀地建築的布局頗為自由靈活，因地制宜，且隨著地形曲折疊進，自有一番小中見大的情趣，門樓與窗格的裝飾別具巧妙意味，讓人倍感溫適明快之愉。

青瑤扮了男裝，和樓修文牽了馬兒跟在江子晤的車隊後邊，只四下望著路邊熱鬧非凡的鋪子，不多時便落了好大一截。

江子晤朝後一看，不禁搖了搖頭，驅馬趕到兩人面前，“青瑤，若照你倆這逛法，恐怕我們要等天黑才能到住處了。”

青瑤擡頭看了看漸漸西斜的暮日，不禁朝江子晤吐了吐舌。

樓修文輕笑著，“子晤兄先去客棧等我們吧，我陪青瑤先逛一逛。”

“那好吧。”江子晤忍了面上笑意，轉頭囑咐青瑤，“莫要忘了臨出門時，祖父是如何交待於你的。你們隨意逛逛，便還是早些回來吧。”

青瑤微笑著點了點頭。

江子晤看了一眼青瑤身旁的樓修文，面上頓生促狹之意，接著說了客棧的名字，便策馬朝走遠的車隊趕了上去。

看著江子晤的背影，青瑤微撅了撅嘴，笑道：“子晤表哥權當我弱不禁風了，多半是怕了外祖父母的訓導吧。只我從未來過蜀地，從前雖看了些關於蜀地人物風情的閑書，卻始終覺得淺薄，不如親自到訪的感受來得深刻。”

樓修文淺淺一笑，溫和地道：“蜀地作為大梁的後方大本營，物茂人盛，錦城雖比不得臨安城中富貴安然，卻也是個風情之地。苦寒日久，大抵也是名士於仕途發出的無奈嘆息。”

兩人相視一笑，只行幾步，視線便不約而同地落到路旁的一家鋪子前。若說這鋪子，裝潢也頗為雅致，只店中竟沒什麽客人，這無疑與隔壁熙攘的客群形成了鮮明對比。

青瑤二人將馬兒栓到路邊的樁上，詫異著提步進了這家鋪子裏。

鋪子面積寬敞，青瑤四下隨意打量了下，便發現這店中主要做些字畫生意，另有紙硯一類被整齊地放在兩邊的貨架上。

“李老大人喜收藏字畫，我們不妨看看。”樓修文輕瞄了一眼空無人影的櫃臺，又聽著樓上傳來的幾聲輕語，眉頭微皺。

青瑤一邊點頭，朝幾幅字畫走去，視線也朝上一擡，“看來這店裏的掌櫃和夥計都在樓上……門便如此開著，卻不見人招呼，真是奇了。”

兩人正評著字畫，樓梯上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你們是來買字畫的？”

青瑤目光回轉，便見一胖乎乎的男子步履蹣跚朝他們走過來，笑道：“實在不好意思，店裏怠慢了。”

在男子身後，還跟著個一瘸一拐的小夥計。

“你是這店裏的掌櫃？”樓修文淡淡一問。

男子欲言又止，因見著樓修文兩人氣度非凡，隨即便點了點頭，面上訕笑著道：“不知兩位可有看上什麽？”

樓修文何等眼利，只聽著這掌櫃一副又驚又喜的模樣，心頭不禁閃過一絲驚疑。

“掌櫃的，你這鋪子地段如此之好，為何顧客甚少？”開口問話的是青瑤。

“兩位公子想必是外地人吧。”掌櫃啞言一瞬，語氣隨即轉為悲頹，應道：“不瞞二位，我這鋪子以前生意也是十分興隆的，許多老朋友都喜歡到我這邊來買字畫，可是……”

“就在前不久，自我店中流出去的一幅字畫卻被人給退了回來，直說是贗品，此事鬧得沸沸揚揚，鋪子裏的許多東西都被人砸了，就連小夥計也被他們打瘸了腿。迫不得已，我便請了錦城裏頗有名望的駱永先生前來為這幅字畫做鑒定，沒想竟是假的……”

提及前事，掌櫃的不禁吸了吸鼻子，一旁的小夥計聞言也低垂了頭。

“自那之後，店中生意便一落千丈，再也不覆從前的興隆之態。”

胖掌櫃輕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若這字畫是假的便也罷了，可欺人販假之事我從未做過，那原先自我手中賣出去的畫我記得甚是清楚，真品無疑，可為何轉了一圈，這真的就變成假的了呢？”

青瑤看掌櫃神色不似說謊，便出聲問道：“不知那書畫價值幾何，竟叫人砸了鋪子？”

“公子不知，那字畫乃吉昌江相所作，當時轉手，便足足賣了一千六百兩。”掌櫃輕嘆著氣道。

“原來是外祖父的字畫……”青瑤心中甚是驚訝，心下了然之時，便對掌櫃問道：“不知那幅假畫掌櫃的可有收藏？”

胖掌櫃與店夥計聞言不由對視一眼，二人心中皆是驚楞，只因照著錦城字畫古玩行的規矩，贗品一類的物件但凡發現，都是要毀了作罷的，誰敢存著那東西呢？

樓修文看兩人遲疑的模樣，淺淺地道：“掌櫃的且不必有所顧慮，本公子曾收藏過許多名家之作，江老太爺的字畫也有幸得之一二，而我師……師哥亦是對江老太爺的字畫有所研究……”

師哥？

聽著樓修文改口的稱呼，青瑤不覺好笑，隨即出聲接過樓修文的話語道：“再者家中長輩與吉昌江府有些交情，我雖於他人之作淺懂得些，可出自江相手中的字畫我卻熟悉得很。掌櫃的不妨讓我二人品鑒一二，看看這字畫到底是真是假。”

店掌櫃一聽眼前的這位貴公子竟與吉昌江府有所關聯，心下不由起了一絲敬意，忙使了夥計關了店門，親自領了王青瑤與樓修文到樓上小座。

胖掌櫃小心翼翼地把字畫從暗閣裏拿出，慢慢平鋪開來，“公子請看。”

青瑤踱步過來，原不過存了絲好奇之心的她，在見了那畫上的朵朵玉蘭後，面上頓生悲戚之色。

指尖微觸著畫面，青瑤心中不由大動，直道：“這幅畫，的確是假的……”

相比於店掌櫃心頭的失落，樓修文見青瑤既篤定又傷感的神色，不由拉了拉青瑤的手臂，惘然一問：“你怎麽了？”

青瑤拉回神思，忙斂下眼中的痛苦，朝樓修文搖了搖頭，“我沒事……這幅字畫，無論筆跡畫法，都實在肖極了，只是……”

“只是什麽？”胖掌櫃急忙相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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