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子之位並沒有想象中的那般穩固，只因其自小便被送往柔然做質子，於魏國朝中並沒有什麽根基，若非其胞姐長樂公主為其苦心籌謀，他如今又哪裏能有底氣與其他的兄弟親族相爭？”

眾學子聞言不禁紛紛點頭稱是，而顧子淵則有些別扭地轉過頭去，不發一詞。

樓修文饒有趣味地看著顧子淵的神情，緩聲說道：“皇權之爭多十分殘酷，魏國與大梁雖人物風情不同，但權位之爭總伴隨著世家大族的站隊爭鋒和士子鴻儒的機關算計。”

“樓師兄，難道所謂的機關算計是當真避無可避嗎？”學堂上有一學子出聲相詢，面色很是懊惱。

“事實並非避無可避，只是有時局勢當前，大多數人不忍心再避下去罷了。”顧子淵接過話頭，眉眼深邃，隨即散漫地朝樓修文開口：“士子鴻儒如此，只不知世家大族在這碧波滔天的浪潮中又會作何選擇？”

樓修文靜默片刻忽然笑了，低眉說道：“別人我不知道，但於樓家有一點卻是肯定的，若民意從之，樓家也不會選擇相避。”

“民意？”顧子淵奇異地笑了笑，“民意哪裏是容易窺測的東西？師兄的心思……”

顧子淵皺著眉搖頭，“也實在難猜得緊。”

青瑤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過，沈聲嘆氣道：“你師兄說的是真話，奈何你不信。”

聞言，樓顧二人均挑了眉，側目看向青瑤，而青瑤面色坦蕩，繼續與其他弟子討論起局勢來，“說起民意，咱們且不提大梁如何，便說魏國最近自齊魯一帶開始蔓延的瘟疫……”

“這個我有所耳聞。”有一學子興致頗是高昂，立時站起身來說道：“因家裏有些生意需與魏商打交道，瘟疫的事情我聽我父親提起過……”

“不過說來奇怪，此次的瘟疫不過是平常，且與幾年前發生的情形類似，照理說只要藥材得到供給，感染的病人得到有效的隔離，瘟疫是能控制得住的，可齊魯此次爆發的災瘟傳染的速度卻是非常之快，甚至有往京都蔓延之勢。”

“對……對！這事我也聽說了。”另一個學子附和著道。

“那是因為官府給百姓提供的藥材中有許多假貨，抵用的並不多。”青瑤心底通明，淺笑著道：“與此同時，魏國民間有一教派，名喚青蓮教，教中之人迷惑百姓，在普通醫術的基礎上加以符水、咒語為災民治病，由此，卻是一方失了民意，另一方則騙取了百姓的信任。”

“若魏人不再防範一二，恐變動將起。”青瑤眼中泛著淡淡流光，“這般看來，民意如何難以窺測？”

“顧師弟若不信，再等上它一兩月又如何？根基被腐蝕幾盡的大廈將傾，且看看魏人如何挽救其頹勢。”

“沒想到師姐於局勢竟有如此眼光？”眾學子聽完這些，不由紛紛稱讚著道。

顧子淵的脖頸上繃起了道道青筋棱線，沈沈的眸中滿是探究之意，“希望如師姐所料……師弟我等著看。”

樓修文靜靜地聽完這些話，眉頭不禁一挑，似是在凝思什麽，藏了許多心事。

……

心頭同樣沈甸不堪的還有顧子淵……他埋頭緩步走著，只覺得心裏仿佛有兩個聲音正不斷地挖剖著他的心臟：一方面他既為青瑤的見識所折服，認定她將來一定是個可以好好扶持殿下的主母，可另一方面，他又為王青瑤與樓修文之間毫無芥蒂的信任而心生疑慮。

顧子淵還未苦笑出聲，便聽得耳邊傳來一陣嘆息，這讓他的腳步頓時楞在原地。

“江五小姐？你怎麽會在這裏？”顧子淵朝面色苦惱的江代妍問道。

“我不過心裏悶，出來走走罷了。”江代妍皺著苦巴巴的小臉，不過隨意地瞥了一眼來人，便又轉過了頭，不住地朝水塘裏扔石頭。

顧子淵經了這般冷遇，面上原起了薄怒，可轉頭卻想起最近發生在江二夫人身上的事情，便朝江代妍開解道：“五小姐可是在為你母親的事情擔心？”

“這有什麽可生悶的？”顧子淵的輕笑聲很快便吸引了江代妍的註意力，她不禁朝著顧子淵怨怒道：“你不懂，就莫要在此處煩我了。”

“你不說我如何懂？”顧子淵斂眉一笑，“不過說起二夫人的事情，在下卻是覺得，你母親既然能因江翰林的一封信而改了心意，他日未嘗沒有可能走出佛堂。”

“不可能了……”江代妍惆悵地道：“我二哥要回來了。”

“聽我祖父母的意思，等我二哥回來，江家的一應莊鋪田產的經營，都會移交給我二哥。現在，卻是由我四姐和青瑤表妹共同看著的。”

顧子淵盡力忽略聽到王青瑤的名字所帶給自己的那種糾結感，問道：“你二哥回來不是很好嗎？只你為何對此悶悶不樂呢，且覺得此事會讓你母親不再願意離開佛堂？”

“就說你不懂嘛！”江代妍從石頭上跳起來，似乎要將心裏的怨氣發到顧子淵身上，“我便說了，你也聽不懂，那為何還要來窺探我的心事？”

一雙杏眼氣得鼓鼓的，漸漸地便滲滿了淚水，顧子淵見狀有些手足無措，忙出聲安慰道：“你可別哭啊，若是來了什麽人，說是我逗哭的可怎麽好？”

“可不就是你逗的？”江代妍“噗嗤”笑出聲來，直擡手將淚抹在衣袖上，顧子淵看著此間畫面轉換不由驚奇地問道：“你沒事了？”

江代妍搖了搖頭，“不……我只是突然覺得想那些令人生悶的事情並不快活，我又何必和自己過不去。”

顧子淵聞言更是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只看著江代妍破涕為笑，心裏也覺得倏然一闊，“那你現在可以和我好好說說你之前為什麽生悶氣了嗎？”

江代妍原看到顧子淵驚異的眼神以為自己的動作實在粗魯，才叫這位文弱書生擠出那般不可置信的面容，可此時聽著顧子淵真切的詢問，心下不由生出一絲遲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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