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宮羽？”

電話響起的那一刻，季鹿心裏隱隱的期待和甜蜜的幻想都成了真。

“嗯，是我。”他好聽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惑人。

實在演不出冷淡的季鹿，幹脆轉身看水面，背對攝像頭偷偷地彎起嘴角。

一陣風擾亂水面，手機裏收錄進雜音。

“你在江邊？”他問。

“嗯。”她點點頭，踮起腳。腳尖無意識地搭在欄桿下面的臺階上。

對方像是在思考什麽，沈默了一會兒。

宮羽緩緩說：“季鹿，擡頭看天上，今晚月色很美。”

季鹿擡頭望去，果然一輪圓月，高高懸掛，清晰可見裏面的月桂樹。

它明明那麽遠，卻發著光，讓每個仰望夜空的人都不孤獨。

“喜歡嗎？”

宮羽也站在江邊，一只手揣在大衣口袋，另一只手拿著手機貼在耳邊，緩聲問道。

“喜歡。”季鹿想也不想地回答。

月亮不是只有今天圓，可只有他說好看的時候，她才覺得今晚月色是真得美。

“那我呢？”

“也——”

話將出口的時候，季鹿及時地住了嘴。

她望著月亮，想說的話如鯁在喉。

多好的夜晚，月亮圓，人也該長久的。

她沈默著，說不出拒絕的話，也強忍著告訴自己還不能答應。暫時，暫時不行。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她花了眼，水裏的月亮被吹得碎開。

“我——”

“沒關系。還有一分鐘，我們一起看會兒月亮。”

電話那邊的聲音溫柔如水，吞沒掉她剛剛的躁。

季鹿不再開口，安靜地望著天上。

倒計時滴答答地從1到0，最終電話裏只剩下冰冷的嘟聲。

她轉過身，攝像機在後面跟著，刺亮的燈光把她周圍照得如白晝，毀了絕佳的氣氛。

季鹿面向鏡頭鞠了一躬，歸還手機，獨自離開。

她今天一反常態地穿了一身紅裙子，在昏黃的燈光和金黃的落葉裏，亮眼得像一團火焰。

快步地走了半天，季鹿才停下來。

掛斷電話的時候，她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起來，亂撞般地一直往前走。

這時冷風一吹，她揉揉凍到發麻的胳膊，想起之前和季鳴約好，讓他來這條路接她。

反正工作已經完成了，別的人她今天誰都不想見。

車停在路邊，隔著一條馬路，宮羽看著她緩慢地蹲下來撿起一片落葉，對著燈影瞧，紅色的裙擺鋪了一地，像六月盛開的玫瑰叢。

他一直以為自己喜歡藍色，她第一次出現穿的也是藍色裙子，但現在，他發覺他只是喜歡她，因為她，他可以喜歡任何顏色。

季鹿原本舉著葉子在看上面的脈絡，眼前的光忽然被遮擋，一個高大的影子出現。

那影子也蹲下來，朝她伸出了手。

“我是來接你的。”

季鹿看著這雙修長潔白的手，和指尖的繭痕，恍惚地想，她會不會已經接受他的表白了，只是她忘了。

宮羽沒給她太多走神的時間，他把人拉起來，厚厚的大衣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他就知道他們一定會讓她穿裙子。

“走吧，車上暖和。”

兩句話，季鹿就被拐走了。

坐上車後，剛剛散失體溫迅速回升，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是季鳴告訴你的？”大腦重新轉動，季鹿疑惑他怎麽知道她在這的？

想來想去，也只有季鳴出賣她這個猜測靠譜。

宮羽是自己開車來的，此時他手搭在方向盤上，看著前路，點點頭，“嗯，是我問他的。”

季鹿想問，他為什麽來找她。

不過現在這個場景，這話問出來實在毀氣氛。

她選擇安靜。

城市繁華夜景從車窗上流過，街道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車準確地停在季鳴家樓下。

季鹿挑挑眉，她都沒說地址啊。

車停下，宮羽終於能專心地看看她。

為了最終幕的效果，季鹿今天上了妝，頭發向後梳成公主頭，發尾卷成波浪，黑色的發間別了兩個小小的紅色蝴蝶結。

長長的睫毛刷得根根分明，亮晶晶的眼影到了夜晚若隱若現，一閃一閃。

他的目光從上到下，最終停留在那如櫻桃紅的唇瓣上。

唇瓣的主人側過頭看他，笑意在唇畔漾開。

“宮羽，你今天，是不是有點生氣呀？”

她把胳膊放在兩人之間的儲物箱上，雙手撐著下巴，仰著頭煞有其事地問道。

這個問題...宮羽琢磨了一下，反問道：“如果生氣，會怎麽樣？”

季鹿搖搖頭，眼中閃過狡黠，“你承認生氣，我給你補償。”

宮羽見她笑得像朵花，猜到小姑娘大概在謀算什麽。

他沒接招，從身側拿出一個文件袋，“補償就不用了。這個記得明天拿給你的經紀人。”

季鹿接過來，撫摸了一下紙袋上的纏繞的細繩，“這是什麽？”

“合同。”宮羽上身側著，與她面對面道：“我替樂隊所有人，正式邀請你，做我們新歌MV的女主角。”

季鹿驚訝，“我不會演戲。”

“沒關系。”

“可我也不會唱歌。”

“沒關系。我來唱。”

“為什麽選我？”她蹙眉，一臉疑惑。

宮羽學她拄著頭的樣子，輕聲回答：“因為有非你不可的理由。”

季鹿紅著臉避開他的目光，低頭抿嘴笑開。

半天又回過頭去，傲嬌地揚揚下巴，“我出場費很貴的。”

她沒說謊，之前她給一個運動品牌代言，只是比賽時用用他們的雪具。代言費雖然比不上大牌明星，但她看來也不算便宜了。

宮羽扶著下巴，故作猶豫，打商量的姿態，“給個友情價？”

說完，他看著她先笑了。

這人，不笑的時候，如同高嶺之花讓人想攀折，笑了更是讓人想入非非。

季鹿擡手遮住他上半張臉，笑瞇瞇地道：“不可以。親朋友，明算賬。”

對方沒有拉開她的手，任由她遮擋，薄唇輕啟，“季鹿。”

“其實，我也沒有那麽想當朋友。”

他這一句話有毒，聽得她耳朵又開始發燙。

“我明天就和茗姐說。”

“我先走啦，晚安。”季鹿打開車門，落荒而逃。

宮羽目送她的背影，低聲笑出來。

第二天，季鹿如約把合同交到茗姐手上。

茗姐看過後，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先讓她回去等消息。

得了空的季鹿，回去路上，腦袋裏冒出一個想法。

她回家取了雪具和衣服，驅車來到本市周邊最大的一個滑雪場。

再次站到場地上，季鹿心裏多了幾分感慨和激動。

她練的項目是單板Halfpipe，俗稱“半管”或者“U型池”。

外行看來，這個項目的觀賞性很高，翻轉動作做得眼花繚亂。

可比過賽的人都知道，動作的難度和技巧選擇有時是其次的，相比之下賽場上的完成度相當重要。從開始到落地，動作一氣呵成，空中翻騰有力也是評分的重要標準。

工作日人不多，季鹿先試滑了兩圈，感受雪的硬度和場地。

再次回到場地上方，她認真地看向一側池壁，閉了閉眼睛，身體漸漸前傾。

走了。她在心裏默念。

離開場地的時間不長也不短，第一次嘗試她先做了一個外轉900，找回感覺。

緊接著又開始一次次的難度攀升。

這一練，直練到雪場的燈光都亮起來。

準備撤的時候，季鹿發現場地旁邊站了個教練裝扮的人，拿著手機正在拍她。

本著心裏那一丁點公眾人物的自覺，她跑過去跟人家商量不要把視頻發到網上。

那大哥很好說話地答應了，還跟她請教了幾個動作。

涉及到專業領域，季鹿也樂意解答，兩人又談了一會兒。

談完，她的肚子就餓了。

這滑雪場離市裏距離還挺遠，路不堵也要一個多小時。

季鹿索性就在山腳下找了一家蘭州牛肉面，吃完才慢悠悠地開車回去。

一連三天，沒人找她，她天天早出晚歸地往雪場跑。

都說滑雪是“白色鴉、片”，會滑的普通人都很難抵制這項追求速度與自由的運動，更何況是從小就在雪地裏泡大的季鹿。

重回雪場，她簡直是回到了快樂老家，恨不得就住在那裏。

這一天，她又在家收拾行裝準備出發，突然接到了茗姐打來的電話。

“季鹿，你上次給我的合同，細節部分都已經和對方商量好了。你今天有時間，過來簽個字吧。”

季鹿答應下來，等掛斷電話，回頭看看已經收拾好的雪板，她不禁長嘆了口氣。

這份MV拍攝的合同，是曹茗和奎昊兩個人商洽好，定下來的。

季鹿來公司簽字的時候，奎昊正好也在。

外人面前，他穿著西裝馬甲，系著領帶，看起來商務又正經。

只有和季鹿視線對上的時候，他才對她多眨兩下眼睛。

季鹿一方面懷疑他眼睛抽筋，一方面又隱隱約約get到了什麽。

果然，在簽完合同後，她到負二層車庫，看見了一輛黑色的豐田。

那臺保姆車的車門半開，車裏面伸出一只手，作出扶人的動作。

她邁著愉悅的步伐，大步大步，向他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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