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流水一般地過去，轉眼綜藝的錄制已近尾聲。

從一開始的拘謹到現在，幾個人都已經熟悉了小屋裏的生活。

這天吃過飯，季鹿，李嫣然還有程樂衍和許硯，來到空地上打羽毛球，Miya懶得動，窩在旁邊的椅子裏當裁判。

兩兩一隊，因為兩個運動員要分開，所以季鹿和許硯一隊，李嫣然和程樂衍一隊。

兩局下來，沒想到許硯的表現不比兩個運動員差。一問才知道，他以前也是校羽毛球隊的。

程樂衍一邊大呼“不公平”，一邊奮力地接球，順便幫李嫣然補球。

比分牌快進似的來到了三比一。

就在這時，庭院的推拉門被打開。

季鹿往那邊看了一眼，瞳孔瞬間放大。

“宮羽！”

她抱著羽毛球拍奔到門邊。

望著她的背影，程樂衍露出一抹哂笑。

宮羽看見她過來，把箱子放到一邊，也不進去。

等季鹿來到他面前時，他突然蹲下來，手指靈活地把她散開的鞋帶系好。

然後起身，輕拍她的肩膀，“好了，去玩吧。”

季鹿註視著他彎腰給自己系鞋帶，耳朵燙燙的，心裏甜甜的。

“你回來了啊。”

“嗯，回來了。”

宮羽看著那一對小梨渦，笑意延伸至眼底，“我先去放下箱子。放好再來。”

季鹿握著羽毛球拍，回頭猶豫了下，然後對他說：“你等我下。”

她跑過去，對著Miya說了一通悄悄話。

只見一向高冷的Miya，目光打趣般地在他倆之前轉了兩轉，然後接過季鹿手裏的羽毛球拍。

放下球拍的季鹿，急忙地奔向他。

“我跟你一起上去。”

她剛運動過，還小口小口地喘著氣，頭發紮起來，露出光潔的額頭，額頭上的汗珠晶瑩可愛，與粉紅的臉頰相襯，宛如沾染初露的小荷。

這一幕，讓宮羽不能免俗地想，這個一直存在於他眼裏的人，什麽時候，他能真正地擁她在懷裏。

“你來得，有些慢。”他輕聲說。

季鹿詫異地皺皺眉，小聲反駁，“我跑過來的，哪裏慢了？”

宮羽笑笑，不再回答，轉身幫她撐門。

最後一次約會，三組配對不再有懸念。

那天早晨，宮羽開車帶著季鹿一路往遠郊的山上開。

攝影車不近不遠地跟在後面。

結果他們都沒想到，車一直開到了山頂的蹦極俱樂部。

套上安全繩，季鹿想通了為什麽昨晚宮羽特意囑咐讓她今天穿長褲。

工作人員把兩個人身上綁好了繩索，讓他們站到高臺邊。

遠處是峻峭的山，裸，露的大塊巖石間點綴著幾叢樹林，腳下是青色的湖面，和薄薄的山嵐。

宮羽輕輕攬住她的腰，在她耳邊緩聲問道：“害怕嗎？”

季鹿低頭俯瞰峽谷下方，湖面上的小船縮成了一顆亮黃色的點。

“有一點。”她坦白地回答。

“怕就抱緊我。”

他將下巴搭在她額頭，季鹿抱住他的背，垂眸於他頸間。

聽見他溫柔的嗓音緩慢地倒數，“一，二，三。”

“走了。”

突如其來的凜冽的風把一切吹散，這種血液倒流沖擊胸腔的感覺刺激又熟悉，季鹿睜開眼睛，只看得見他的鎖骨肌膚。

呼嘯的風僅停留在耳畔，她的頭被人牢牢地護在懷裏。

“還怕嗎？”

繩索於空中搖擺時，她聽見他問。

季鹿更加用力地抱住手下身軀，頭埋進他頸窩。

“不怕了。”

當所有一切都在眼前顛倒，她看見的是他未變的眼睛，她聽見的是他熱烈的心跳。

一個人能給予另一個人最大的安全感，就是在下落的時候，牽緊她的手。

而違背了慣性，違背了地吸引力，他依然緊緊地抱著她。

比起恐懼，她更專心地在聞木調香。

最後一次晚飯，每個人都做了菜，林林總總，從桌頭擺到桌尾。

這頓飯吃得也格外漫長，大家默契地吃飽後，也沒有離桌。

每個人心裏都清楚，吃過這頓飯，就再難這樣整齊地聚會，節目結束，各忙各的，各奔東西。

因為難得，所以分外珍惜在小屋裏的時光。

東西收拾好，季鹿同Miya和李嫣然都抱了一下。

她還以為自己挺灑脫的，沒想到最後她掉的淚珠子最多。

三個女生互相舍不得地聚在房間裏聊天，到這時候，喜歡誰選擇誰，早就不重要了。

她們商量著以後有機會一起去哪裏玩。

門外，男生宿舍，程樂衍攔住正往下搬東西的宮羽，大咧咧地一伸胳膊。

“來吧，哥們兒，抱一個吧。”

宮羽一笑，放下東西。

兩個壯實的肩膀碰撞在一起。

他壓低聲音，重重地拍拍他肩膀，說了一句，“以後也得好好對她。”

宮羽也回敬他兩下，扔下一句意味深長的回答，“十年如一日。”

一場別過，如同一場急雨。

到了晚上，節目組分別把每個嘉賓送到不同的地點。

這一晚是“表白夜”，每人都可以打電話給自己想表白的那一位，時間三分鐘。

如果雙向奔赴，就算是牽手成功。

如果有一方拒絕，就算失敗。

無論之前誰和誰相處多，最終的配對還是要看這次表白的對象是誰。

李嫣然第一個下車，她睜開眼睛，竟然是在一個沿河公園裏。

旁邊路過的零星幾個路人投來好奇地打量。

多年活在聚光燈下，她對他人的目光早已免疫。何況他們只是打量，而不是鄙夷。

她不怕被人看，恰恰相反，她上學時就享受站在舞臺上被人矚目的感覺。那是一個從小城市走出來，沒有背景的小女孩兒最自信的時刻。

可以的話，她想一直被人看見，這樣她也可以讓許多事也被人看見。

遙望江面，這些天的種種遭遇在李嫣然的腦海裏過了一遍，江風一吹，她腦子愈發清醒。

她學過播音，大學時選的是新聞學專業，她曾經夢想中的職業是記者。

造化弄人，如今她也是站在大眾的視野裏，卻是以演員的身份。

放棄一個堅持了五年的事業，需要莫大的勇氣，她每每鼓起勇氣又會被現實的汙糟嚇得退縮。

真正讓李嫣然下定決心解約的是季鹿說的那句話。

網上顛倒黑白的喉舌有太多太多，金盆子滿的時候，沒人想洗手，他們想的不過是換個大點的盆。

演員和記者哪個能給大眾生活帶來更多的利處，這樣深奧的問題，李嫣然不懂。

名利場裏混過幾個春秋，她實在是想，換一種活法。

表白的時間一到，手機叮叮地提醒，一條短信寫著幾個人的聯系方式。

李嫣然看了眼信息，又看了看旁邊圍了一圈的導演，燈光，以及各位工作人員。

入秋後的晚上很冷，江邊的風很大，這些人堅持在這裏是為了什麽呢。

她緩步走到攝像機前，對著鏡頭微微一笑，鞠了個躬。

“謝謝各位，謝謝所有人。我想要放棄這次機會。抱歉，有緣再見。”

肩膀上的蝴蝶結被風吹得作響，她把手機還給導演，拖著迤邐的白色長裙，翩然而去。

這一次沒有紅毯，但她走得比以往都直。

同樣的一脈江水，Miya看著手裏一直在震動的手機，接了起來。

“餵？你好，Miya。”

江對岸，許硯忐忑地說出第一句話。

來之前，他特意跟經紀人商量，穿了一件皮質外套，他覺得這衣服很酷，而Miya也很酷。

雖然被告誡過多遍，表白時不要主動得太過，不要太緊張，不要手足無措。

可電話接通的那一刻，許硯還是握緊了扶著的欄桿。冰涼的鐵欄桿，都被他捂熱了。

“Miya，我，我是許硯。”排練過很多次的表白，他卻選了個最尷尬的開場。

“我有很多話想說，這一個月裏，我——”

“許硯。”她清冷的聲音傳來，“對不起。”

站在冷風裏，許硯被這一句道歉砸到頭，大腦宕機了半分鐘。

等他緩過來神，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對方直接幹脆地掛了電話。

經紀人，導演，以及“男主角”許硯都楞住。

這個結果與所有人的預想都相反，他們甚至還準備好了二人相見時的花束。

可現在，情節急轉直下，商量好的戲碼，竟然有人棄了劇本。

雖然是在意料之外，但許硯的內心驚訝之餘，又湧上濃濃的失落，以及不止一點點的難過和酸澀。

把手機扔回給自己經紀人的Miya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出道以來，“離經叛道”這個人設她立得穩穩的，這次也沒例外。

上了車，她點了根煙，在眾目睽睽之下，一腳油門，連影子都沒留下。

遠方的燈光射過來，她墨鏡下的眼睛裏眨了眨，一痕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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