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回國這天, 明助理前往機場迎接，並謹遵囑咐前往老宅。

程立秋在飛機上沒休息好, 上了車倒頭便睡。大半小時後她撐著頭坐起來, 頭有些暈，瞇著眼睛朝車窗外看了一眼。

已經快到地方了。

礙於和明助理並不熟悉，程立秋忍住沒發作脾氣, 在人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問道：“我哥呢。”

明助理開著車, 小心翼翼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明助理一邊看後視鏡，一邊想程總大概是和唐小姐在一起。

自從上次程紹堂帶唐璃一起出差, 明助理回帝都後不僅職位薪酬大漲，就連和女朋友的關系都日漸變好。

他把這些歸功於唐璃的出現, 知曉她年齡尚小, 自然知道在程總家人面前不能胡言亂語。

可誰知程立秋卻說：“我哥交女朋友了吧, 上次我找他, 他說在給別人過生日, 我一想就覺得不對勁兒，是不是女朋友？”

明助理尷尬笑笑, 沒有回答。

程立秋：“不說也沒關系, 我大哥都承認了。”

她問他是不是女朋友的時候, 程紹堂並沒有否認。

但是她以前經常和程紹堂開玩笑。

程立秋別的本事沒有, 挑撥離間套話功夫道行不淺。

明助理不接招, 她只好裝模作樣地套話。

“長得漂亮嗎？”不等明助理回覆, 程立秋便自顧自的說，“年紀挺大的吧, 年輕人誰能看得上我大哥, 死板固執還不體貼。”

許是最近和程總交流多了, 明助理那股忠心耿耿的義氣被程立秋三言兩語調動了起來，他幾乎是不假思索道：“很漂亮，很年輕，和程總很登對，程總對她蠻好的，蠻好的。”

程立秋看了他一眼：“真的？”

明助理嘿嘿一笑，繼續平穩向前。

程立秋低著頭瞪著大眼睛，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

沒過多久，程立秋從大院門口下車，車子開不進去，也不適合開進去，和明助理道別後，她只能獨自推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回家。

程父名為程博通，礙於官職，不好搬離大院，私人狀況亦不予公開。他很年輕，甚至還沒到退休年齡，身材和程紹堂一樣高瘦挺拔，平時西裝革履，看起來像四十出頭。

而程立秋那位一直不怎麽親近的“小舅媽”，才是真真正正的四十出頭，看起來也要年輕十歲。

其實程立秋並不喜歡回大院，和她大哥一樣，她不覺得這地方是她的家。

但是比程紹堂要好的是，這裏的確不是她的家，而且程博通對待她的態度比程紹堂要好得多。

家裏安安靜靜的，只有滾輪劃過木質地板的聲音，連保姆阿姨走來都不敢大聲喧嘩，只是笑意盈盈地說：“立秋回來了，我幫你把東西拿回房間。”

程立秋：“家裏沒人嗎？”

“有的。”阿姨說，“夫人和溫小姐在樓上，你舅舅馬上就回來。”

程立秋有些詫異溫爾雅的到來，她把行李箱獨立拉回房間，梳妝鏡面映照著她的臉，沈默半晌，她還是覺得難受極了。

這種難受不是身體上的難受，而是心理中的憋悶，是她從小到大一直以來對這個家庭的疏遠，還有對母親的怨念。

關鍵是，她還不敢發洩，只好將這一通酸水倒在與程紹堂的聊天對話框裏，不出所料的並沒有得到回覆。

被叫出門時，是程博通回家，樓上的溫爾雅得知她也在家。

程立秋不緊不慢地出門，乖巧地叫了聲舅舅，又沖溫爾雅一笑。

李淑晴自始至終沒看她一眼。

其實一早開始，李淑晴和程立秋的關系並不似這般緊張，年少無知的程立秋在與母親通話時吐槽她的話被聽到，從此再也沒得到她一個正眼。

年少的程立秋學習成績不算差，但在人情世故方面到底還是個不會收斂情緒的孩子。程紹堂沒從大院搬出去前，她還能有個惺惺相惜的人，如今真是坐立難安。

李淑晴送溫爾雅出門時，溫柔道：“下次帶你男朋友一起來見見。”

程立秋豎起耳朵，多餘的話沒敢問，但表情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溫爾雅點了點頭：“好。”

李淑晴這人向來是如此，在家裏除了程博通外，其餘人一概得不到她的好臉色，不過如果是來了外人，她的眉梢永遠吊起，狐媚子神態只增不減。

溫爾雅出門後，程立秋跟了上去。

她扯著人家胳膊，毫不避諱道：“爾雅姐，你男朋友不會是我哥吧？”

溫爾雅沖她笑了笑：“怎麽會？李老師要給你哥介紹相親對象呢……”

“啊……”也不算是脫口而出，程立秋緩慢地說，“我哥不是有女朋友了嗎？”

溫爾雅的腦海裏出現一道清秀可人的身影，沈吟道：“在一起了嗎？”

“你知道？”

“也不是特別清楚。”溫爾雅道，“只知道年齡不大。”

她沒有再多說了，只是在程立秋問她李淑晴有意給程紹堂介紹相親對象時，透露出對方是某位藝術大師的女兒。

程立秋很是嫌棄地說：“她和人家關系好吧？所以才有這個想法。”

溫爾雅說，她也不知道。

送走溫爾雅，程立秋悻悻回了家，前腳邁進門口，後腳接收到來自程博通的熱情歡迎。

“法國怎麽樣？”

“還可以。”

程博通摸摸她頭頂的頭發：“沒瘦，挺好。”

身後的李淑晴自始至終沒朝她的方向看過一眼。

媽的……程立秋只能扯扯嘴角。

程立秋不懂程博通為什麽這麽喜歡李淑晴，要說顏值，她雖沒見過大舅媽，但聽母親說，舅媽顏值是不輸李淑晴的，而且家境優渥，知書達理。

程博通一把年紀了還和李淑晴打情罵俏，程立秋整張臉都皺在一起，悄無聲息地回了房間躺著。

沒過一會兒，又私自給明助理打電話。

“明助理，我想去我哥那裏。”

明助理說程總不在，他並沒有程總家裏的鑰匙。

程立秋思索半晌，想是她大哥又去除掉她的指紋密碼，於是退而求其次，讓明助理接她送去學校。

她學聰明了，知道給明助理打電話比給程紹堂打電話，效率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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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璃的網店湧進一批新訂單，是明助理女朋友積極幫她做推廣的效果，她聽從對方建議建立私人賬號，一時之間被推送過很多潮人博主。

唐璃刷完了幾個賬號，去觀察她們的賬號定位與風格。

天黑之前，她把年前兼職拍攝的成片po上去，並@攝影師。

攝影師還給她轉發了。

唐璃幾個兼職輪著做，除了掙生活費就是在準備轉專業，和許沈吟聊著天的時候，宿舍門被推開，久別重逢的程立秋看見她顯得格外激動。

這一激動，竟激動到雙眼泛紅。

像是第一次見面那天一樣。

唐璃抱抱她，拍拍她的肩膀：“怎麽了？難道每一次開學都要洩憤一場嗎？”

“我真的煩死了我舅舅的小老婆了。”程立秋越說哭得越狠，“我又沒得罪她，她幹嘛總給我擺臉色。”

說完又自我補充：“就算背後說她不好，那也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她怎麽到現在都還報覆我呢，我一個晚輩，她就不能不要陰陽怪氣嗎。”

“你大哥的——”

唐璃說不出口。

程立秋拿著紙巾擦眼淚，滿臉煩悶地說：“沒結婚，沒領證，她算個屁啊。”

唐璃沈默地給她倒了杯熱水。

外面天氣陰冷，室內暖氣幹燥。

程立秋將水杯裏的水一飲而盡，默默嘆了口氣：“我算是知道我大哥為什麽這麽多年都不回家了，雖然不想這麽說，但沒有我舅舅的縱容，她能那麽放肆嗎？”

唐璃坐在一邊，抿了抿唇。

所有有關程紹堂的家事，唐璃都是從眼前的這個小姑娘這裏得知的。

她知道，如果她想和程紹堂走得更遠，程立秋也會和她扯上千絲萬縷的聯系。

程立秋是典型的公主命，亦有公主病。

在旁人那裏，即使不快，想發的脾氣也能發了，想說的話隨口便說了。唯獨在她口中舅舅的小老婆那裏，一而再再而三地委屈了自己。

“她竟然還想給我大哥介紹相親對象，她也不怕我大哥打她！”

唐璃楞了：“怎麽回事？”

程立秋把李淑晴要給程紹堂介紹朋友女兒的事情告訴唐璃，報了對方的名字：“她爸是個挺有名的藝術家，我舅小老婆也是畫畫的，估計關系不錯，不知道她安什麽心！”

“那你大哥——什麽反應？”

“他估計不知道呢吧。”程立秋攥著拳頭，語氣趨於平靜，“她和我哥本來就關系不好，就算是介紹，也得讓我舅舅去和我哥商量，之前我舅舅想和溫家做親家，可爾雅姐姐已經有男朋友了。”

“再說了，我哥也有女朋友了。”

唐璃心臟猛跳了一下：“……是麽？”

“是的。”程立秋說，“前幾天我找我哥，他就給女朋友過生日。”

“啊……”小姑娘蹙著眉頭，指著唐璃，略略激動道，“就是你生日前一天！你和我哥女朋友生日就差一天啊！”

唐璃想說，你大概是忘記國內外有時差這件事了。

她有點兒語塞，無法開口多言。

就在唐璃沈默不語，腦中思索萬千之刻。

程立秋癟著嘴，表情很是嚴峻：“希望我哥的女朋友一定一定要家世顯赫，能力超眾，顏值身材都是極品中的好，只有那樣，才能徹底讓我舅的小老婆閉嘴，永無煽風點火之日！”

唐璃垂眸，咬緊了唇瓣。

氣溫是熱的，窗戶緊閉著，室內待久了，悶得吐不出氣。

宋紫玉推開門，門開門關，帶進一股清風，這才稍微讓她感覺好了一點兒。

“回來了啊？法國之旅如何小妹妹？”宋紫玉走進了，才發現不對勁，正色道，“怎麽了？”

程立秋的心情好了許多，她搖搖頭，正要說什麽，忽然間手機鈴聲響動。

程紹堂給她打來電話。

她語氣不算好：“怎麽了？”

“回學校了？”他問。

“回了。”

“在家裏待不慣？”

“你說呢？”程立秋反問道，“你待得慣嗎？”

唐璃坐回書桌前，抱著手機，躊躇不前。

身後程立秋還在質問：“你自己都待不慣，還一個勁兒把我往那個家推，你知不知道我最討厭她了！”

程紹堂沈聲道：“在宿舍別亂講話。”

程立秋臉色變了變：“知道了。”

……

手機屏幕裏，出現一位國內知名畫家的簡歷。唐璃從頭翻到尾，越看心越沈。

人和人的差距，又豈是一日之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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