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神君俱都精神矍鑠，仙風道骨，塗山夷黑衣黑發，著一身灰藍長衫，塗山焉卻已是須發皆白，著一身黑衫。

二人來時，塗山予雪恭敬上前，請二人坐下奉茶，舉止謙和有度，自蘊清貴：“請兩位叔伯出山勞累，實乃予雪之過。只是此次予雪同伴被魔族人偷襲，且來人法力高強，不得已只好勞煩兩位叔伯了。”

塗山焉和塗山夷俱都十分和藹，也算看著塗山予雪長大，對這個未來的塗山族長自然也是極其滿意的。

塗山夷慈眉善目，笑瞇瞇道：“說什麽勞煩不勞煩的客氣話，反正我們兩個老頭子閑著也是閑著。魔族竟然敢違背契約離開幽泉山脈，自然不能姑息。予兒，你且說說需要我們怎麽做？”

塗山予雪道：“我們需停留在鎮上數日，魔族恐怕還潛伏在周圍。一日未找出便一日不安全，其法力高深，我等恐怕難覓其蹤跡，還請叔伯幫忙尋找蹤跡，未找到蹤跡前陪同我們留住一陣，以免魔族暗中偷襲。”

兩位神君自是答應，當下略歇片刻後，塗山焉就出了客棧，在小鎮以及周邊的巫行山脈搜尋，塗山夷則住在客棧看守。

原本塗山予雪只打算請一位神君幫忙搜尋，即使他這邊出了意外，神君離得不遠，通過傳音螺即刻便可將神君喚來，如今有兩位神君協助，安全系數自然更高。

對於山脈周圍一些公共地帶和小鎮上的普通住宅，塗山焉直接放開神識查看，而巫行山脈上的數位巫仙住處，塗山焉則隱匿了氣息上山後，一小片一小片範圍地查看。

畢竟神識窺探他人府邸乃是大忌，雖說他神識法力高強，然巫醫者奇門異術頗多，故而還是小心謹慎些為好。

半日下來，除了巫行山主峰上沒有搜尋，周邊數千裏塗山焉都已細細探查過，仍然沒有察覺魔族蹤跡。

主峰上設了特殊的陣法，塗山焉若強行上山定然會驚動巫雨散人，遂作罷，先返回了客棧。

室內，夜明珠光華籠罩，塗山焉塗山夷，並塗山予雪幾人都在。

塗山焉擱下茶杯，道：“這人要麽是隱匿氣息的高手，要麽就是已經走遠了。”

塗山夷道：“我們狐族天生對氣息靈敏，且現今魔族應不會有人比我們法力更高，不至於發覺不了魔族氣息罷，那人應是走遠了。”

塗山焉其實也這麽認為，三界中能讓他搜尋不到氣息的，不會超過五人，其中魔靈族不算在內，畢竟數萬年前，魔靈族實力比他們高的一輩，都已經死絕了。不過……

“這魔族莫不是藏到巫雨散人那去了？”塗山焉眼睛微瞇：“也不大可能啊，巫雨散人住處陣法特殊，魔族要破陣勢必會驚動巫雨散人。除非，那魔族人與巫雨散人勾結，那就更不可能了。”

塗山夷點頭讚同。

數萬年前的仙魔大戰，巫雨散人救治無數受幽泉魔氣所傷之人，因此雖脾氣古怪了些，在仙界卻還是有些威望的。

塗山予雪凝眉不語。

照他所猜測，魔族人應還會卷土重來，怎如此輕易就走了？莫非是察覺到上神氣息？

“予兒，你可還有什麽想法？”塗山夷見塗山予雪一臉沈思，不由問道。

塗山予雪回神，唇邊淡淡笑意：“無事，既查不到蹤跡，想必魔族人已經走遠，兩位叔伯若還有其他要事，先離開也無妨。”

“我們兩個老頭子反正也沒什麽事。”塗山夷笑瞇瞇道看了眼塗山予雪身旁的小姑娘：“不是說這小丫頭要去看病嗎？我們且等小丫頭看完病，再一起回去吧。”

塗山焉沒有異議，於他來說在哪都沒什麽區別。

亭白聽聞此言，心中大松一口氣，有兩位神君在，至少她可以安全一陣子了。

塗山予雪起身道謝：“那就多謝兩位叔伯了。”

亭白忙跟著起身感激道謝。

“跟我們還說什麽客氣話？”

兩位神君喜歡清靜，青衣著人給兩位仙君另外安排了單獨的院落，就在塗山予雪院落的隔壁。

一連數日，相安無事，無人來訪。

這一日，到了木牌上與巫醫約好的日子。

因巫行山離客棧極近，傳音螺呼喚一聲兩位神君即可趕到，且巫雨散人不喜人多，故而兩位神君並未陪同，只在客棧中等候。

一行人到了主峰前，青衣以及一幹侍衛在山腳下等候。塗山予雪和亭白二人上山。

本來主峰每次只允許一人上山，但是亭白情況特殊，且亭白又一副十分恐慌的樣子，塗山予雪便陪她一道了。

青丘早年與巫雨散人有些來往，興許他會給個面子，不至於將另一人拒之門外。

到達山腰處，塗山予雪叩響陣鈴，須臾便有兩名灰衣侍者破陣而出，二人果未阻攔塗山予雪，並無他話，只安靜引領塗山予雪和亭白入陣。

一路蜿蜒向上，所見之處一片荒涼，花草樹木全無，且這陣法似乎能隔絕外界，故而陣中寂靜無聲。

彎曲的小徑旁，倒是有不少藥田。

待上到山頂後，數座樸素斑駁的院落便現在眼前。

侍者引二人到巫雨散人院落門前，曲起手指在門上輕敲三下，一道中年男聲從院內傳來，遙遠清晰：“進來。”

門無風自開，從院門處到主屋間鋪著一條黑色石板路，路旁幹凈空幽，只東南方的角落裏磊了幾塊黑色奇石。

引路侍者行了一禮，便轉身退下了。

亭白心中不安一點點擴大。

若是這巫醫看出她妖心異常，若是予雪哥哥……罷了，這一天終究要面對的，況且，羌晏離都已經找上門來了。

她深吸口氣，轉頭時恰見予雪向她安撫一笑，心中的不安似減退了些。

塗山予雪率先踏進院子，如同閑庭信步，不急不躁，速度不減，亭白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主廳的門也開著，裏面全不似一般房屋擺設，桌椅全無，只正前方擺著一張黑色書案，案前兩個蒲團，離書案三四步遠，左右各擺了一個蒲團。

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背對著門盤腿坐在蒲團上。

到得門前，塗山予雪並未入內，而是先彎身行禮：“青丘晚輩塗山予雪，拜見巫雨散人。”

“進來吧。”聲音並不顯老，卻有一種蒼幽之感。

亭白跟著予雪踏入廳中，半躲在他身後，一路小心打量。

中年男子緩慢轉過身來，卻不見其有何動作，仿佛座下的蒲團會旋轉似的。

這中年男子竟頗為俊美，只是眉心已有深深的皺痕，目光如炬，亭白視線和他對上的瞬間，只覺心中一悸，卻不知這莫名的恐慌從何而來。

巫雨散人微微一笑，對二人道：“請坐吧。”

他笑起來後便仿佛變了個人，眼中淩厲頃刻消失。

塗山予雪和亭白一左一右在蒲團上坐下。

巫雨散人看向塗山予雪，笑問道：“這位便是塗山族的大公子吧？不知你們二人是有何問題？”

亭白曾聽青衣說巫雨散人脾性古怪，現下瞧著倒是頗好說話。

塗山予雪舉止有禮，笑答道：“我的這位朋友乃是萬風桃林的小桃妖，此前被魔靈族羌晏離擄去，灌溉幽泉後被救，經過仙泉調養本已大好，只是月圓之夜竟會發生魔變，魔氣纏身失去神志，不知散人有何看法？”

巫雨散人面色徒然凝重，聲音微微變了：“竟已到了月圓魔變的地步？”

塗山予雪聲音也變得嚴肅：“散人對此似乎頗有了解？”

巫雨散人卻並沒回答他的話，而是看向亭白：“這幽泉灌溉，恐怕不止一次吧？”

亭白面色一白，低下頭去。

塗山予雪略帶疑惑：“不止一次是何意？聽聞羌晏離是拿泉眼之水灌溉擄去的桃妖，以他們的道行，再灌第二次恐怕已殞命了罷？”

巫雨散人略微沈吟，才對塗山予雪道：“此事我也不甚清楚，她既然已到了月圓魔變的地步，恐怕輕易解決不了，我先帶她去醫室診治一番，再做打算。”

塗山予雪知道有些仙醫在診治病人時是不允許有人打擾的，聽聞他如此說，便同意了：“散人請便。”

醫室就在左邊，與主廳隔了一室，亭白起身，隨著巫雨散人往醫室走。

臨進門前，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塗山予雪，他唇角一絲淺笑，雙眼清透，似帶有鼓勵。

亭白原本一直有些惴惴的心也稍稍安了些。

待進了醫室，亭白四下打量，醫室極其簡單，只角落擺著一張矮塌，塌旁擺著藥鼎等醫者所用之物。

巫雨散人轉過身來：“小友盤坐到塌上，我幫小友檢查一下吧。”

身後的門哢嗒一聲合上，亭白嚇了一跳，她輕輕應了一聲，往塌邊走去，時不時偷看巫雨散人一眼。

巫雨散人面帶笑容，一臉和藹，全不似進門時的淩厲模樣。

等亭白盤坐好，巫雨散人也盤坐在她身，左掌貼在她背心後：“小友放松心神，且讓我查看一下妖心。”

果然。

亭白心中暗暗叫苦。

妖心對妖而言極其重要，尋常醫者一般都會先問過患者意見，若是患者不願，也不會強迫患者，強自查看妖心。

這個巫雨散人卻是問都不問，一張口就是要直接查看。

罷了罷了，她答應予雪哥哥來看巫醫，除了對妖心覆原抱有希望外，本來就是有坦白之意，查看就查看吧。

亭白閉上眼睛，放松心神。

巫雨散人運氣靈力，從亭白脈門湧入。

靈氣入體的剎那，亭白就發覺不對了。

巫雨散人的靈力竟是黑色，且極為霸道囂張，侵入她身體後就肆虐而下，沖開她經脈靈力的阻力，直奔妖心。

亭白駭道：“竟然是魔氣，你，你是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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