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椋拎著皮箱上車時，已是夜裏近十點鐘。她依著號碼找到隔間、床位，匆匆脫下軍大衣掛起，安置好行李，便靠坐在床頭歇氣。這一路趕得十分緊湊，若不是許多手續□□、時間又緊，她也不至於這樣匆忙。

火車上雖有空調，夜裏還是有些寒涼。喬椋大衣裏面是軍裝常服，她解開風紀扣，隨手扯過被子蓋上，閉起眼睛休息。列車晚十點便熄燈進入夜間模式，大約因這是首發站，喬椋所在隔間只來了一個中年男人，在她對面上鋪帶著耳機躺屍，連頭也未曾擡過。

過不多時，火車便開動了。搖晃著的車廂發出低沈的轟鳴，外間的燈火一閃而過，在車窗邊沿消失不見。

喬椋睡不著，她的心仿佛在為著什麽而瘋狂跳動。明知即使去帝都也見不到餘舟，但她還是忍不住發自內心感到愉悅，似乎能離得近些，便是一種安慰一般。

她睜開眼看著上鋪床板，腦海中卻浮現出昨晚的情形來。火車開得不穩，不斷左右搖晃，以致上鋪垂下的藍色褥子花邊也不老實地擺動起來。窗子偶爾一閃而過不知哪處的燈火，將狹窄的隔間短暫地照亮。

喬椋猛地拉起被子蒙住頭，懊惱地閉上眼睛。片刻後，她又蜷起身子側臥，把自己抱緊，心中默念般若多羅密多心經。

也不知過了多久，喬椋才迷迷糊糊睡著，卻忽然被什麽動靜吵醒。她睜眼來看，一個小姑娘正在她邊上，抓著上鋪床欄、踩著踏板想要上去，大概是個子矮小、手臂力弱再加之缺乏經驗，她幾次都未能成功，最後更是腳下一滑眼看要摔下來。

喬椋順勢坐起一把托住小姑娘並將她送了上去，這孩子大概也就十六七歲，漲紅了臉，不住口地道謝。

“不客氣。”喬椋說著重新躺回去，她這時發現對床下鋪已睡著一個年輕人了。

車子有規律地晃動著，像一個巨大的搖籃。然而這一遭醒來，喬椋卻再睡不著了。餘舟落地後曾給過她短信，她這樣想著，忍不住掏出手機點開信息，把那幾個字顛來倒去又看了幾遍。

深夜容易叫人胡思亂想，喬椋輕輕嘆了口氣，覺得思緒亂成一團。她忍不住抓起大衣起身，開門左拐到吸煙區那片空蕩處站著吹風。

這裏“咣當”聲格外響些，大約是在最後幾節車廂的緣故，這裏一個人影都不見。喬椋煙癮又犯了，抓心撓肺一般。她忍不住掏出手機，手指停在餘舟的名字上面，原想右滑發條短信，卻不小心左滑直接撥了出去。

“嘟”的一聲，電話很快被接通，餘舟的聲音在深夜的寂靜中響起:“喬椋？怎麽這麽晚還不睡？”

喬椋楞了一瞬，為自己心中瞬間得到的滿足感，她遲疑著開口:“睡不著，你怎麽……也沒睡？”她聽出餘舟的聲音很是疲憊。

“還有工作，”餘舟那邊有些嘈雜，他似乎往僻靜的地方走了走，講道，“大概要忙到天亮了。”

喬椋撇嘴:“什麽工作，都不叫人睡覺嗎？”

“之前落下，總要加班補回來。”餘舟的語聲中似乎有些笑意，他囑咐喬椋，“不要熬到太晚，早些睡。”

“嗯。”喬椋靠著車廂，手指在冰冷的鐵皮上滑來滑去，“那你註意休息，不要累病了。”她低低地講，“等下次，再收拾你。”

那邊餘舟也笑起來，似乎有人同他說了什麽，於是他和喬椋道別:“不說了，我得去忙了，你早些睡，晚安。”

“晚安。”喬椋捏著手機，聽著掛斷後的忙音無比失落。

這一晚無比漫長，喬椋第二天醒來時照舊是五點。她去洗漱後又再靠回床上，闔起眼睛假寐。這車程足有幾天幾夜，想想這孤寂的旅途，喬椋就感到一陣悶悶不樂，又為隱隱自己如此情緒化感到吃驚。

再過一小時車裏燈便亮了，外間開始有人走動，水房、洗手間裏排起了隊。喬椋聽到上鋪小姑娘在打電話:“我還在車上，要後天才到。”她說著咯咯傻笑起來，“馬上要見到小武，好激動、好開心！”似乎是那頭說了什麽，她滿不在乎地答了一句，“想那麽多做什麽？既然在一起那麽快樂，就是喜歡他，喜歡他就要和他在一起。”

對面年輕人大概被擾了清夢，用力翻了個身，小姑娘連忙壓低聲音。

喬椋忍不住自嘲一笑。

早飯是牛奶、餅幹，淡而無味，喬椋吃過後灌了一大杯熱水，才覺舒服些。上鋪的小姑娘又不知在看些什麽，聲音外放很是熱鬧。喬椋本甚不在意，卻忽然在其中辨出餘舟的聲音。她忍不住探出頭去，小姑娘見狀連忙問:“太吵了嗎？我會減小音量……”

喬椋擺擺手說:“不是的，是想問你在看什麽？”

“啊！這個啊！”小姑娘立刻興起，“是一部超讚的抗戰片，裏面有一個反派是我男神演的！”她瞥一眼喬椋的軍裝，大概覺得她是好人，且昨天幫過自己，於是問:“要一起嗎？”

喬椋沒忍住，點頭答應。小姑娘立刻蹦下床來:“那我們從第一集看起，一共七集，很短。我都是二刷。”

喬椋於是便和小姑娘並肩坐在床邊，在她手機上看起這部叫做《無法摧殘的生命》的片子來。

餘舟飾演的是一個軍閥之子，少年時瞞著家中參戰，後重傷殘廢一腿，只能拄拐。在他父親死後，不得不在居心叵測的日本人與父親舊部之間周旋，挑起大梁。

故事圍繞他與他的摯交好友展開。而他的摯交好友，卻是與他立場不同的無產階級戰士。兩人因此互生間隙，以致反目為仇。

喬椋看得聚精會神，吃午飯時和小姑娘一人捧著一碗泡面，聽她嘰嘰喳喳細數這部電視劇在抗日神劇占領各大頻道的時代是多麽良心。

自然，也少不了對餘舟的花癡。小姑娘捧著臉表情十分夢幻:“你說我家舟舟明明能靠臉吃飯，卻偏偏要拼演技，這叫人怎麽把持得住？他怎麽能這麽帥、這麽帥、這麽帥？”

喬椋聽著，一邊吃面，一邊在心中慨嘆，粉絲真是一種可怕的生物。

不過，她也覺得餘舟很帥、很帥、很帥，就是了。

飯後繼續，而接下來劇情急轉直下，兩個昔日好友因著殘酷的戰爭不得不踏上自己的戰場。隨著戰事吃緊，領土不斷淪陷，兩人終於爆發出巨大的沖突。

喬椋不由驚嘆於餘舟的演技，這不同於之前看的那部主要依靠劇情、特效支撐的科幻電影，餘舟所飾的是一個抗戰背景中的反派角色，然而內心卻又因為良知而矛盾、痛苦。

不得不說，他把握的分寸十分到位。如果這個角色只有心狠手辣這一特點，那麽人物形象無疑是單薄的。餘舟卻把這人演得活了，甚至在最後，會引得人們去同情這個血染雙手的反派。因為他所處的地位與他的理想，造成了這一時代的悲劇。

七集，一集四十五分鐘，共計五個多小時，看完天已黑了。喬椋活動一下僵硬的脖子，按一按眼眶，感覺比對著電腦一整天還累些。

那小姑娘倒是興頭不減，又向她推薦餘舟其他幾部劇，才依依不舍上了床。

喬椋坐了一天，腿腳有些麻，於是起身出了隔間，朝左邊踱過去，卻在吸煙區和睡在自己對面上鋪那個中年男人擦肩而過。

喬椋不由停了腳步，直覺有些奇怪，卻又找不出不合理的地方。她盯著那人的背影，只見他匆匆回了隔間，拉上了門。莫名地，喬椋覺得這人有些眼熟。

難道是在那裏見過？喬椋滿腹狐疑，她剛掉轉頭，卻見也同在自己隔間的那年輕人叼著煙往這邊晃過來。他沖喬椋笑笑，伸手掐滅煙頭也進了隔間。

喬椋皺起眉，口袋裏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她略帶興奮地掏出手機，卻見來電顯示未知號碼。辨別一下區號，喬椋有些不耐煩地接起電話:“什麽事？”

電話那頭果然是申拜，他吊兒郎當答道:“沒什麽，聽說你終於要到帝都了，兄弟想著什麽時候替雷子把喜糖捎給你。”

“不用了，”喬椋冷言冷語，“我不覺得我們有見面的必要，別來找我。”

申拜嘖了一聲，忽然話頭一轉，道:“這次集訓我也參加，咱們到時再見，可別說是我去找你。”

喬椋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咬牙切齒問他:“你是不是在監視我？你的權限這麽高？”

“很遺憾，是的。”申拜聽起來彬彬有禮，“小喬，這一次是新的開始，忘記過去……”

不待申拜講完，喬椋就掛斷了電話。她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額頭，無論是調任帝都還是參加集訓都不是申拜應該知道的，而他偏偏知道。

看來這些年當真有人始終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難道僅僅是為那次事故嗎？喬椋的直覺再次令她感到不安，然而不安的源頭卻讓她不敢細思。

喬椋呆呆看著手機上偷拍餘舟的照片，喃喃道:“我該拿你怎麽辦？”

這些沈重的過去，以及沒有保障的未來，如何能讓我心安理得與你在一起？如何敢讓我不顧一切地與你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我覺得開學前是完結不了了，到時候多久更一次就聽天由命了——所以你萌肯不該珍惜日更的我，好好誇獎我咩？？？真的連爪印都不留一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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