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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⑧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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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像任何一天一樣,忙碌、疲憊,卻又風平浪靜。當然,風平浪靜只是相對的,畢竟對於一個正當紅藝人來講,並不存在真正的平靜。

餘舟回到自己的住所時,已近午夜,窗外有淅淅瀝瀝的雨聲。他在燈旁坐下,緩緩仰頭,放松身體。四肢百骸蔓延上來的倦意潮水般襲來,他闔著眼睛伸手去口袋裏掏出什麽東西,攥緊。

本該冰冷的金屬被體溫捂得溫熱,上面的花紋熟悉到閉著眼也能描摹的出。餘舟輕輕地嘆氣,手指觸摸著打火機的邊緣,心頭浮現出喬椋的笑靨。

七年,竟已七年了。

許是今夜喝了些酒,餘舟竟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回到了學生時代。那時,喬椋還未離開,一切,都還不同。

時間真的能消磨人心,那點感情怎麽能擋得住時光的流逝呢?餘舟竟已想不起最初那些思念喬椋、徹夜難眠的日子了。他甚至自己都未曾發覺,是從何時起,竟能平靜地接受,喬椋已經離開的事實了。他能夠帶著些許懷念,去回憶那些美好的日子,心裏湧起波瀾,卻不至於椎心泣血、叫人難以忍受。

忽然,一聲輕響,餘舟一下睜開了眼睛。模糊的月光從沒拉緊的窗簾縫隙中鉆進來,映出不速之客高大、瘦削的身形,只是他的一雙眼睛卻在夜裏顯得灼灼有神。餘舟不確定這是否是自己酒後的幻覺,因為這個人,竟像極了理發店的金叔。

餘舟有些怪異,自己竟然一下想起了這人,盡管他只同他見過一面。也許是因為這人是少數幾個,和喬椋有關的人之一吧。

這個人——亦或是幻覺,從懷裏抽出一個信封,輕輕擱到了餘舟的手邊,並看了他一眼。這一眼似乎飽含著痛苦,叫人忍不住顫栗。

餘舟仍舊沒有動,他看著這人消失在窗後——連腳步聲都未曾發出,如果他不是貓妖,那就是自己醉酒後臆想出的形象。然而手邊的信封仍在,餘舟按了按發脹的額角,“克朗”一聲脆響,打火機一下摔倒了地上。

餘舟驀地清醒,他俯身撿起跌落在地上的東西,擦擦不存在的灰塵,仿若對待珍寶一般將它裝回口袋裏。回頭,信封仍舊還在,難道自己真的喝了太多酒,竟生出這樣真實的幻覺來?

餘舟皺起眉頭回憶,自己也只喝了幾杯吧?他這樣想著,朝信封看過去,微弱的月光下朦朧照出幾個字來:

餘舟收

Kachin state 喬椋

餘舟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忽地冰冷,下一瞬卻又瘋狂地奔騰起來,他顫抖著伸出手拿起信封,因為抖得太厲害,用了幾次力才抽出裏面的信。

然而信上第一句話,就叫他的心沈了下去,一直沈到最深的冰湖。

“餘舟,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大概已經不在人世了。”信上這樣寫道,字跡是如此的熟悉,一如從前。

餘舟深呼吸了幾次,才克制住自己,往後讀去。

“我寫這封信時,因為已抱了必死之心,其實心中是很平靜的。這個世上,能為我牽掛的人並不多,所以請不要怪我這樣突兀地寫這一封信給你。

“我知道你一定有許多問題,不要急,我會解釋給你。

“雖然說來話長,但要是長話短說,其實也很簡單。我的父親,曾為緝毒做過臥底,在我十六歲那年,那些人找到了他並實施報覆,我全家罹難,只一人幸存。

“你還記得你戴在脖子上的那枚銅錢嗎?我猜你一定很驚訝我為什麽會知道吧?其實這真的很巧,那枚銅錢你一定是在某條巷子裏或者路邊撿到的。它曾經屬於我父親,並且有著不一般的意義——危險的意義。

“我不得不想法子在你不察覺的情況下拿回那枚銅錢,因為它會給你帶來危險,哪怕你一無所知。——是的,你一無所知,在同你接觸幾次之後,我就確定了這一點。

“不過不要擔心,你已經安全了,那個曾經威脅到你我安全的人,如今已被繩之以法。在那灰暗的三年中,我無時無刻不活在他的陰影之下。我一直知道有這樣一個人存在,他出賣了我的父親,並且時刻監視著我,想要趁機對我下手。我忘不了那些徹夜難眠的日子,坐在床邊整宿整宿地抽煙,天亮時,一地都是煙頭

“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會撐過來。餘舟,我不知道怎樣來表達我內心的感情,但是,遇到你,是我短短的人生中,最幸運的事情。

“原諒我在當時向你隱瞞了一切,原諒我吧。現在,我已經準備好,哪怕是死亡,也不能叫我退縮了。

“生命是如此美好,當明天的晨輝灑到大地上時,為我祝福吧。”

信封裏,還附著一張照片,上面是一家三口,卷毛的小女孩笑得天真可愛。

破舊的馬路上連不見車影,清晨的霧氣浮動著,把晨光散成一萬束。路邊栽著的饅頭柳依舊灰頭土臉,只是更顯出頹頹老態來。

餘舟打過方向盤,徹夜未眠,他感到一陣麻木的頭痛。

迎面是小城園林局的牌子,水泥路鋪到裏面的深處。餘舟在門口站了片刻,那塊曾經住著的一家已經搬走,兇巴巴的小狗大概也不在了。

路的兩旁種了一種嫁接出來的榆樹,葉子是黃綠色的,瘦弱的樹幹像一陣風能吹倒似的。

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陌生的,記憶裏的景色不覆存在。那片她曾經和父親捉迷藏的樹林、那片花海、那棵爬上去偷花的大樹。

統統不覆存在。

餘舟慢慢走了進去。

口袋裏,那封信還在,沒有像任何稱職的幻象一樣,在起到惡作劇的作用之後就悄然消失。餘舟不知道是什麽支持著自己還沒有倒下,也許他的心已經死了,走在路上的,只是一具行屍走肉罷了。

有三三兩兩晨練的老人從他身邊經過,餘舟都恍若不覺,似乎這個世界同他之間隔了一層無形的壁壘,沒人能進來,他也出不去。

餘舟猶豫地拐了一個彎,他不大記得路了,畢竟那是七年前的事情。七年前,他的心上人帶他來這裏,把童年分享給他。那時他根本沒有分出心神來記路,只是全心全意地看著自己的姑娘,聽她嘰嘰喳喳說那些有趣的事情。

憑著感覺摸索,他慢吞吞地走著。其實沒有目的地,餘舟根本不知道他為什麽要來這裏,他本該按照之前的安排去趕通告的。

風吹過柳葉,發出“颯颯”的聲響。這是一片低矮的柳林,路很窄,但總算不是水泥的了。

餘舟恍惚地記起,曾經有人說起過,柳笛的聲音多麽嘹亮。他當時笨手笨腳地,惹來那個人哈哈大笑,於是他也漲紅了臉,然後看著她摘下柳葉含在嘴裏,輕輕松松吹出一段小調。

忽然有幾聲短促的笛聲應和著他的回憶,餘舟惶惶然回頭,就看到幾個孩子笑鬧著結伴跑過,手裏拽著柳枝。

再往下走,路的盡頭有一個樹樁,很大,去數年輪,也不知有幾百圈。餘舟緩緩站住,忽然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疼。

那些塵封的記憶穿越時光,仿佛一把尖刀刺進他的胸膛。

那棵神仙樹已被砍倒,只剩了它的斷根,像一個駭人的創口。這曾是他的姑娘做過的噩夢,而今,成了他的夢魘。

寒風吹過,一片蕭瑟,秋天,竟已來了。

我不知道

是否 還在愛你

如果愛著

為什麽會有那樣一次分離

我不知道

是否 早已不再愛你

如果不愛

為什麽記憶沒有隨著時光

流去

回想你的笑靨

我的心起伏難平

可恨一切

都已成為過去

只有婆娑的夜晚

一如從前那樣美麗

作者有話要說: 嗯,劇透一下,小喬沒死呢,死了還寫個毛線球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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