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舟驀地臉紅起來，他不曉得自己現在這副模樣有多叫喬椋心潮澎湃，只是吶吶說了句：“我一時昏了頭，找不到來路——你是從哪邊過來的？”

喬椋擡起下巴示意餘舟回頭：“那邊靠近拐角有個樓梯間，你沒看到嗎？”她說著聲音有些啞，於是背過身去咳了兩聲。

餘舟立刻擔心起來：“是生病了嗎？之前不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咳嗽？”

“不是，是喉嚨發癢，忍不住咳兩聲，算不得病。”喬椋笑得有些古怪，她到底沒再多說什麽，只講道，“要是沒其他事情，就先回去上課吧。魏老師很好說話，你開學來找他，不耽誤事情的。”她並沒問餘舟到底是為什麽事情來，仿佛也毫不關心似的。

餘舟不知怎的卻頹喪起來，他之前既擔心喬椋問起這件事，說起來很丟臉，而現在她體貼地不問了，自己卻又失望起來。於是，他鬼使神差地講了句：“班主任要我找魏老師把扣掉的衛生紀律分追回來呢，我覺得不大可能吧，那還成什麽規矩？”

喬椋挑了挑眉，“唔”了一聲：“原來是這麽回事，這倒像是周老師能做出來的事情——當初我們班上有個女生亂丟垃圾害班裏扣了分，竟被她罵哭，哭了一晚上呢。”

“可我沒有扔過垃圾。”餘舟無端感到一絲委屈，這種感覺連班主任當著全班罵他時他都不曾有，對著喬椋倒是幼稚起來，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轉移話題，“你們晚上開會，不要上課嗎？”

喬椋靠在墻上頓了片刻，答道：“溜出來不就行了，反正老師也不會管。”她說著偏過頭，沈默了半晌，竟掏出一盒煙來，歪頭問他：“介意嗎？”

餘舟楞住，喬椋已有很久未在他面前抽過煙，此刻這一問，卻更像是在表態，暗示著什麽似的。他心裏驀地湧起一陣傷感，啞聲反問她：“你當真不願再同我做朋友嗎？”

喬椋卻好像得到了餘舟的答案，自顧自熟練地點煙，打火機撞擊發出清脆的一聲，她緩緩吐出一口煙來，這才低聲道：“我們現在不就算是朋友嗎？”

“那之前算什麽？”餘舟喃喃道，“你明明知道我指什麽，喬椋，你明明知道。”

喬椋一手夾著煙，另一手把玩著那只銀色的打火機，上面繁覆的花紋發射出一閃一閃的光來，像是暗夜中一閃而過的精靈，她忽然開口：“最後一根。”

餘舟一楞：“你說什麽？”

“以後不抽了，”喬椋深深地吸一口，再慢慢吐出煙圈，看餘舟一臉茫然，忍不住笑起來，“真的，再也不抽了，好不好？”她說著竟把手裏的打火機塞進他手裏，“喏，這個給你，這下放心了吧。”

餘舟只覺手裏一沈，還帶著體溫的金屬方塊就滑進掌心，喬椋的指尖擦過他的，卻是冰涼的——比金屬還冷些。

“我那天心情不好，話講得重了，還請你不要見怪。”喬椋慢吞吞地講道，看餘舟要說話，還打手勢要他稍等，“我並沒有埋怨你的意思，這件事，到底有我的錯。你才高一呢，課業繁重，我也不該去招惹你，確實會耽誤你學習。”

餘舟忍不住講：“沒有的事，我沒有為這個荒廢學業！”

喬椋笑起來，目光仿佛看透一切一般：“真的嗎？都沒有上課走神想起過我？那我可是要傷心了。”

餘舟臉上頓時發燙，耳朵也燒得厲害——他確實是想過的，在數學課上，老師明明還在講試卷上的題目，他的心卻飛到別的地方，等晃過神，老師已講完半張卷子了。

“看，叫我說中了。”喬椋微微笑著，餘舟埋著頭，恨不得鉆到地縫裏去，她卻忽然正經起來，嚴肅了語氣，“所以該收心了，餘舟。高一面臨分班，之後還有更重的學習任務，包括高考的壓力，你分不出神來和我糾纏的——我們到底不是一路人。”

餘舟臉色轉白，他囁嚅著，忽然鼓足勇氣講道：“我不是有意要喜歡你……”他臉又通紅起來，結結巴巴道，“我之前、只當你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我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控制不住自己……”他吞吞吐吐，覷看著喬椋的臉色，生怕對方露出厭惡的神色來。

喬椋卻笑起來，她指間的煙靜靜地燃著，明明滅滅的光映著她的臉龐：“你才多大，知道什麽叫喜歡？”

“那你說，什麽叫喜歡！”餘舟不喜歡被喬椋以前輩的身份教導，他忍不住這樣反問。

喬椋卻不答了，她搖著頭，笑起來：“我怎麽知道，我也才不到二十歲呢。”她看他一眼，眼中盛著不知哪裏來的光，讓他呼吸都要停頓了，“可學校不許早戀，到底是有道理的——我們要是普通朋友，你會為了同我說幾句話，連晚自習都不趕去上嗎？”

餘舟一下慌了神：“那我現在就去。”他急匆匆轉身走了幾步，可到底沒看到喬椋說的那個樓梯間，只得轉回頭去求助似的看她。喬椋也跟過來，伸手一指，那個黑洞洞的地方，之前餘舟一直以為是一扇關著的門，竟然就是樓梯間了！他之前就是打這裏上來的？居然一點印象也沒有，真是怪了。

他想要下樓，但轉頭看到喬椋靠在一旁，像是沒有離開的打算，餘舟腳下不由沈重起來，他幾乎是脫口而出：“你……別躲著我了，好不好？我保證好好學習，我會拼命的，你別不理睬我。”到最後，他幾乎是在哀求了。

喬椋一直低著頭，手卻輕輕顫抖著，不知過了多久，許是幾秒鐘，忽然她一把扔下煙頭，大步過來，一把扯過餘舟緊緊抱住他。她呼吸很急，手上的力道也很大，低聲罵道：“誰教你這麽低聲下氣的，還有沒有骨氣。”說著卻哽咽起來，於是她極力壓低聲音，好像不想被餘舟聽出來似的，“以後不要這樣講，人家看你這樣好騙，怎麽欺負你還不知道呢。”

餘舟手腳都是僵硬的，使出全身的力氣才抑制住回抱她的沖動，他吶吶答道：“可你不是別人，我不怕叫你欺負。”

喬椋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埋首在他懷裏，她的呼吸聲平緩下來，忽然笑起來，連帶著震動他的胸膛，她低語般講道：“我該拿你怎麽辦才好？”

“我保證好好學習，咱們還做朋友，好不好？”餘舟小心翼翼同她商量，他感到那顆死去的心好像又活過來了，正嘭嘭嘭在胸口跳動，簡直要跳出腔子。

喬椋低笑了一聲，擡起頭來，她看著餘舟，歪著頭考慮片刻，像是勉為其難的樣子：“那好吧，但說好，我可不做你女朋友。你才多大，早戀什麽的，想也不要想。”

女朋友這個詞叫餘舟整個人都燒得紅起來，他窘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我沒有……沒有要你做我……”

喬椋忍不住挑起眉來，餘舟大概模糊地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卻不知該如何補救，正倉皇間，喬椋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副模樣，真好玩。”她摸了摸他的頭，“不害怕啊，我不會打你的。”說著又笑起來。

外間忽地打起鈴來，晚自習要開始了。

餘舟和喬椋的關系仿佛在之前的動蕩之後，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他們再也回不去那時的單純懵懂，然而愛戀甜蜜仿佛也與他們無緣——兩人都恪守之前的約定，絕不越過那道暧昧的分界線。比之從前，兩人更加謹小慎微，擔心叫有心人瞧了去，再在班主任前告上一狀，他們可吃不消了。

五一假期餘舟是在喬椋家過的——做了整整兩天的功課，為了要喬椋相信自己的保證，餘舟硬是連一分鐘都不曾走神，專心致志連話都沒講上幾句。只有在吃飯時，他們才談上一會兒天。

餘舟從不知道，喬椋居然這樣博聞多識，好像天文地理、文史典故，沒有她不曉得的。他們聊起來，往往天南地北，剛才還在講國際形勢，下一句不知怎的就轉到《詩經》裏的漢廣、汝墳去了。

兩人都有意無意不再去提之前發生的事情，像是怕引得尷尬似的。然而喬椋卻忽然提起了一些更久遠的往事：“我高一時，班主任就是周老師，我還是班裏的學委，很受老師器重。”她說著笑了笑，“結果現在混到這個地步，她一定不願承認我是她的學生。”

“沒有這回事，”餘舟低聲說，“你只是錯過一年，才拉下的。”他有些難過，經歷那樣的事，喬椋不知有多痛苦，學習成績又一落千丈，該有多難熬？

喬椋卻一笑了之，渾不在意似的：“我自己清楚，是心不在這裏了。下個月就高考呢，可我一點感覺都沒有。”

“那你……”餘舟欲言又止，生怕問得唐突，叫喬椋心裏不好受。

喬椋聳了聳肩：“我大概是考不上大學了，可能會出去闖闖，”她看了眼餘舟，勾了勾嘴角，“也有可能去當兵。”

“你……”餘舟一驚，但想想，卻不知如何開口。

喬椋自顧自講道：“我在這世上舉目無親，孑然一身，又有什麽牽掛呢？大學上不上也沒什麽要緊了。”她瞟了眼餘舟，話頭一轉，“你可不能不學好，大學是一定要考的。以你的成績，考到一本不成問題，要是努力，也許可以考上重點。”

餘舟茫然，他從未想過這樣久遠的事，他甚至未曾意識到，一個月後，喬椋竟然要高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嗯，看來我沒有寫虐文的體質，才虐了一小會兒，就又開始膩歪了

泥萌可不要學女主自暴自棄，雖然她不是自暴自棄吧，嗯，不能再說了，再說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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