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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乾清宮眾人承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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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美也,善也,吉慶也;靖,平也,安也,太平也。嘉靖,新皇親自選定的年號,興王世子如今就是嘉靖皇帝。

昨日張太後懿旨下來後,文武大臣就上了勸進表,擬定的年號是“紹治”。紹,繼承之意;治,安定。“紹治”為年號,也是隱晦地表現了後宮與前朝對新皇的期待。

實在是大家被正德皇帝折騰的狠了,希望新皇帝老老實實,接下來的日子能太平些。

可是他們忘了,正德少年即位,狂妄肆意;這嗣皇帝也是少年,不知彎腰。前面的皇帝任性獨斷,後邊的也不是性子綿軟的。

對於“紹治”這個年號,嗣皇看過就是否了。

張太後與群臣為尊者諱,想要美化正德,新皇無心攔著也曉得自己攔不住,可不代表他就默默就接受這個新年號。

要是接受這個新年號,自己這個皇帝做的好了,是“繼承前任的光輝”;若是有瑕疵,則會受到各種譴責,不是費力不討好是什麽。

於是,新皇帝直接給自己選了“嘉靖”做年號。

文武大臣見識了新皇帝的執拗,自然不會希望再來一次君臣對持,年號的問題就高高擡起、輕輕放下。

興王世子,經過各種儀式後,也從嗣皇帝登基為新皇帝,年號嘉靖。

算下來道癡三人與嘉靖分開不過一日,可到了禦前,三人都能發現嘉靖的變化。

仿佛一晝夜間,嘉靖就長大了幾歲似的,眉眼間多了幾許威嚴,望向三伴讀的眼神明亮中帶了審視。

他的目光從道癡與劉從雲身上滑過,落在王琪身上,瞇了瞇眼,伸出胳膊道:“平身。”

不管是這巍峨的宮室,還是旁邊雁翅排列的大小內侍,使得場面肅穆起來。

看著三人都低著頭,帶了拘謹,嘉靖不由皺眉,擺擺手揮退了一幹內侍,只留黃錦、高康兩個在旁。

“坐吧,無外人在,還是自在些,要不朕真成了寡人。”嘉靖的口氣中帶了幾許寂寥。

王琪帶頭入座,看了嘉靖兩眼,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道:“皇上,我真是為難得不行。直視天顏不恭敬,可一日不見,心裏還真是想念皇上的緊。看著皇上氣色還好,總算是心裏安生了。”

若是其他人聽了這話,或許會覺得王琪言語輕浮諂媚,可嘉靖卻聽出其中的真情實意。

昨日他是抱著“破釜沈舟”的想法進城,將王琪等人留在良鄉,是他給王府留下的後路。他即便沒有直言,可是在言語中也留出“托付”之意。若是他進京後真有不妥,王府無子國除,那能代他照看生母、乳母與姊妹的只有王琪。

嘉靖對王琪的信賴,比王琪曉得要多的多。

說到底,他只是少年喪父的少年,在親人屬下面前表現的再堅強,也有脆弱的時候。

因此,聽了王琪的話,嘉靖不僅不惱,神情反而舒展許多,望向王琪的目光也帶了親切。

劉從雲看在眼中,心中說不出什麽滋味。大家同為王府伴讀,即便王琪與王府有舊,也是兒時情誼,稍大些出入王府就少了。嘉靖之所以如此信賴王琪,說到底還是因將王琪視為姐夫的緣故。嘉靖無兄弟,兩位郡主是血脈至親。

當初三郡主選婿的風聲傳出來,劉家不是不心動的,只是怕牽連到他兩個兄長的前程,才猶豫不定。

不過換做其他人做儀賓,嘉靖也未必會信賴自此。王琪上無父母,下無兄弟姊妹,又因王夫人遺產與家族有嫌隙,能依靠的只有興王府。

道癡在旁,則是再次感嘆古人對血脈親緣的看重。不管陳赤忠、劉從雲如何表忠心,自己這一路上如何想方設法拉近與嘉靖的關系,在嘉靖心中,最信任的還是將成為姻親的王琪。

“七郎,朕到京中,最放心不下王府,還要辛勞七郎為朕分憂。”嘉靖看著王琪,帶了幾分懇切道。

王琪的心沈了下去,面上卻是半點不顯,起身鄭重道:“願為皇上效力,但請吩咐。”

嘉靖欣慰地點點頭,道:“朕將使人往安陸迎母妃與三姐、小妹進京,即便禮部安排了欽差,朕也放心不下,恨不得親往,七郎代朕走一趟,畢竟你也不是外人。”

王琪強笑應了,面上有些漲紅。

嘉靖只當他靦腆,笑著吃了一口茶,望向劉從雲道:“從龍之臣,多有封賞,陳赤忠等人已授武職。然,文官用人與武官不同,年資排輩,不易幸進。朕的意思,想留三郎在內閣任中書一職,不知三郎可願否?”

中書舍人,只是從七品,比陳赤忠與虎頭的正五品相差太遠,不過劉從雲聞言只有欣喜,忙起身道:“臣願意。”

內閣中書,即便品級低,卻是天子近臣。皇上與楊閣老昨日對峙之事已經眾所周知,安排伴讀入內閣為中書,要說沒有監視閣臣的意思誰也不信。

內官與武官隨意授個四品以上的高品級,影響不大;文官這裏,卻覆雜的多。若非如此,王府這麽多人,也不會只有袁宗臯一人升了正二品。其他人就算嘉靖想要加恩,也沒有那個資格。

王府文官是授了不少五品、六品京官,前提是那些人原本就有品級,或者沒有品級,年歲到了,去六部混個司官。實在不堪用的,還有外地輔官可派。

劉從雲看似授官品級低,可能進內閣,成為帝王耳目,以後的前程不是外頭那些五、六品的散官能比的。

見劉從雲知趣,嘉靖臉上的笑意又重了幾分,望向道癡,道:“二郎年歲不足,授官過於兒戲,朕為二郎準備的是份誥贈。”說話之間,沖旁邊侍立的高康點點頭。

高康躬身退後幾步,從南窗下的大書桌上取了一份黃綢卷軸過來。

誥命與赦命,是封贈官員散階或是恩推父母正妻的文書。五品以上為“誥”,五品以下為“赦”。生著為“封”,逝者為“贈”。

對於道癡來說,這簡直是意外之喜。早曉得授官無望的他,本以後嘉靖會賞賜財帛,沒想到是份“誥贈”。

不用說,這是贈封嗣父王青洲。可代表的不僅僅是死後哀榮,活人也跟著受益。有了這個,自家就不是秀才門第,屬於官宦人家,住宅應酬等都會升級。不僅故去的劉氏有品級,在世的王寧氏身上也有誥命。

“謝皇上恩賜!”道癡頗為動容,恭敬地雙手接過誥贈文書。

他是為嘉靖費了些心思,可也不過是引導著其翻翻史書,對於京城局勢提前有所準備而已,能得到這份誥封真是心滿意足。

嘉靖特意準備了這份誥贈,多少也費了些心思,見道癡領情,心裏也熨帖許多。

對於這個時候的人來說,科舉入仕,恩澤父母先人,是至高成就。王琪與劉從雲望著道癡手中的黃色卷軸,都帶了幾分羨慕。

王琪的心中,則帶了忐忑。

隨嘉靖進京的眾伴讀中,只有他沒有授官。

饒是心中百轉千回,可見到嘉靖遞過來的腰牌時,王琪也難掩驚喜。

正四品錦衣衛指揮僉事。在從龍之臣中,僅次於蔣慶山、袁宗臯、陸松與蔣家兄弟,是眾伴讀中品級最高者。又在錦衣衛,可見嘉靖對王琪的信賴與看重。

嘉靖的口氣,卻帶了不足道:“七郎本不是軍籍,之前又沒授官,要不然也不會只區區指揮僉事。”

道癡與劉從雲對視一眼,明白嘉靖未盡之意。看來他最信任的還是王琪,而不是蔣家那兩個表親。對於王琪官職在那兩人之下,他似有不滿。

王琪卻曉得自己的分量,一個外鄉小子,入值錦衣衛,還做了四品頭目,這已經是幸甚。要是真讓他做一把手、二把手,他還真未必能撐起那一灘來,說不定還要丟醜……

從乾清宮出來,三人都神清氣爽。

不管是道癡這樣的“投資者”,還是王琪與劉從雲這樣的“幸運兒”,都覺得回報頗豐,心滿意足。

尤其是王琪,多了幾分底氣。

即便將來因尚主的緣故,連累伯父與堂兄們的仕途,可是他入了錦衣衛,就又多了一條路。即便耽誤了堂侄們科舉之路,但也可以換個法子補償,選資歷好的侄子入值錦衣衛,王家在官場上就多了一條路。

他能做的,就是在錦衣衛混資歷,等到退下來時,混個世襲指揮使或是其他,如此一來照佛家族一、兩代人不是難事。

心情大好後,王琪就盯著道癡手中的誥書。等出了宮門,立時奪了看過,見上面書的是“奉議大夫”,嘟囔道:“皇上近來器重二郎,還以為會贈‘中順大夫’。”

“中順大夫”是正四品散階封號,“奉議大夫”是正五品。

道癡道:“皇上聖明。”

這兩日封賞從龍屬官,看似一頂頂官帽送出去,可不管是皇親,還是文武大臣,對於此事都沒有異議,這也說明嘉靖的賞賜在眾人能接受的範圍之內,官職多在正四品止。幾個品級高於正四品的,也多有因由,並沒有刺眾人的眼。

道癡即便擔了“伴讀”之名,可年歲在這裏,加恩先人已經是特例,正五品正好,要是正四品說不定就要引人口舌。

王琪也想到此處,嘆道:“皇上也不容易。”

道癡想著王琪後日就要隨欽差出京,道:“這誥封就請七哥帶回去給祖母,等祖母上京時,往來館驛也便宜些。”

得了這份誥封,王寧氏就是五品太宜人,北上京城有資格入官驛落腳。

王老太爺已經允諾,入秋後會安排王珍送王寧氏北上。想著王寧氏年過花甲,道癡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恨不得親自去接進京。

可是他得了嘉靖吩咐,下月初入國子監讀書,抽身不能,只能托給王琪。

王琪猶豫一下應了,對劉三郎道:“三郎,我後日就要出京,這兩日要帶七郎去二伯家,就不回會同館了。”

劉從雲明日起要入宮當值,現下也急著尋長吏司的舊友打探消息,就在皇城門口與王家兄弟作別。

皇城外是六部衙門所在,兄弟兩個直到出了天街,才雇了輛馬車,卻不是往侍郎宅,而是往順娘家去了。

“二郎,其實接叔祖母之事,不妨托給張姐夫。”上了馬車後,王琪說道。

“這是為何?”道癡帶了幾分不解:“難道伯祖父所言大堂兄秋後入京之事是假的?還是太麻煩大堂兄?”

王府三郡主九月除服,兩家入秋要言婚姻之事,王家宗房總要有人進京操持王琪婚事。

王琪搖搖頭道:“不是麻煩不麻煩大哥的問題,而是機會難得。”

道癡聽著依舊有些迷糊。

王琪道:“二郎雖年少,可張姐夫卻過了及冠之年,身上又有舉人功名。皇上如今正缺人之機,還不若讓張姐夫借接叔祖母之名,隨我一同回安陸。這一路上,禮部尚書、翰林學士都跟著,借接讓張姐夫混個臉熟,對於張姐夫也是好事……王府那邊留守諸人,隨王妃進京後,少不得再封賞一回。到時候將張姐夫舉薦給皇上,也是機會。張姐夫即便不是王府舊人,卻與皇上有同鄉之誼。不過也要張姐夫心甘情願才好,畢竟舉人授官不如進士授官便宜。要是張姐夫志在二甲,再等幾年出仕也不晚。”

王琪的話雖有取巧之嫌,可道癡明白這確實這個難得的機會。

舉人考進士,哪有那麽好考的。上萬至數萬舉人匯集京城,可三年一次的會試每次取百餘人。真是千軍萬馬走獨木橋。有的人考了幾十年,依舊在舉人上。

就像張家老爺,還有劉家大舅,都是考了多年不第。

張慶和及冠之年,落第一次,說起來是常例。沒有什麽可丟人的,再考個兩次、三次,即便而立之年中了進士,在官場上也是年輕人。可是進士也分三甲,一甲、二甲前程似錦,三甲則有些尷尬。

要是張慶和無緣一二甲,那與其在京城消磨時間,等著科舉,還不若趁著嘉靖缺人的時候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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