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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尷尬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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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徐徐轉入巷口,展眼望去,汽車馬車分停路的兩側,挨挨擠擠已擺滿整條巷子。車夫只好在巷外找一處泊車,把原本滯在那裏等生意的一夥黃包車趕遠了些。下車後,孟德安引著芷荀從房府的一角門進入。

她被孟德安指引著步入園中,意料不到的景致令她嘆為觀止,移步換景,景景引人入勝。還沒走幾步路,芷荀就不禁感嘆中華園林建築的精妙絕倫了。

曲折盤旋的回廊,花墻上紋飾各異的鏤窗,腳下青石鋪路,手邊扶欄偶現。

穿過游廊、轉過瀟湘竹叢中的石子小路、踏過九曲平橋、繞過幾重庭院,一路上,絲竹管弦之聲如縷,哀樂不絕。

忽然哀樂大振,眼前出現一片刺眼的雪白,靈堂莊嚴凝重,她胸口一陣酸楚。雖與亡靈未曾蒙面,可因為房峙祖的關系,愛屋及烏,她對房老夫人滿心的親切敬愛之情油然而起,此刻更是哀戚非常。

房峙祖正在一處花廳內招待前來吊喪的賓客,忽然仆從來報:“孟爺從滬上回來了,正在花廳外等著回覆六爺呢!”

房峙祖當即撇下眾客走出花廳,見候在外面的孟德安,急切出口詢問,“江小姐接來了嗎?在哪裏?”

“我先帶江小姐去了靈堂祭奠老夫人,此刻在正廳,這就帶她來見六爺嗎?”

不待孟德安說完,他已急不可待的直奔正廳而去。

房峙祖一面與前來吊喪的親友招呼寒暄,一面在正廳內極速收尋芷荀的身影,“人吶!在哪?!”他回轉頭來朝緊隨其後的孟德安道。

孟德安亦四下環顧,困惑而失措:“咦?剛剛我讓她等在這裏,怎麽不見了呢?”

他聞言登時火了,聲色俱厲:“這裏人這樣多,園子又這樣大,你就不會弄個人跟著她!她要是有個什麽閃失,我唯你是問!”他一時情急,竟不分青紅皂白起來。

孟德安難得見到他的主子如此,慌亂之下不及細想,也擔憂起來,囁嚅著道:“我是叫了一個小丫頭跟著她的,怎麽也不在這裏了……”

其實這麽一個大活人,又是在自家的園子裏,會出什麽事?他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想想自己如此又覺得可笑,遂收起那冷厲的面孔,同孟德安分頭尋找芷荀。

房峙祖一路尋找,路過大哥房天萊的書房時,透過窗子,發現大哥正與一女子立在窗前敘話。他本不是多事之人,不喜幹涉別人的閑事,可此時正是為母親治喪期間,大哥與誰在此?並且兩人舉止親密,格外引起了他的註意。

房天萊拿開攬在女子肩頭的手,去揩抹她的臉頰,像是在為她拭淚。那女子是在哭泣?這更加引起了他的好奇。他一步步走進,那柔美側顏愈見清晰……

那玲瓏有致的面部輪廓曾叫他怎樣的日思夜想直至如今!

他心如擂鼓,四肢百骸被逐漸抽掉力量,再也無法向前一步,腦中飛速旋轉,卻理不清任何頭緒,而心頭的困惑卻是遮天蔽日的陰霾,烏沈沈,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房天萊無意間發現了立於窗外不遠處的他,繼而滿面含笑地朝他招手,“峙祖,快過來!”

房峙祖機械的邁著步子,向內走去,虛浮著腳步,連心跳也已漏掉了幾拍。

房天萊的一聲呼喚令埋首拭淚的芷荀猛然擡起頭來,見房峙祖走近,才輕輕喚了聲,大哥。

房天萊攬過她的肩,愉快地道:“怎麽還叫‘大哥’呢?芷荀,該改口了……”

房峙祖極其詫異的目光從房天萊的臉上滑落到芷荀的臉上,只見她躑躅著幽幽開口,叫道:“六叔——”

六叔?

房峙祖更是滿面迷霧籠罩,而房天萊則激動欣喜,語焉不詳:“原來我在這世上,還有個女兒,我和莞儂的女兒!她是我和莞儂的女兒!”說著,亦是淚花閃動。

………………

孟德安將芷荀安置在正廳,剛一離開,房天萊便走了進來。廳角的椅子上坐著一個端麗秀美的年輕女子,任誰都會註意到。他看著她,一陣錯愕,恍惚中,以為自己看到了江莞儂――那個背著畫架,在野外寫生的女學生。可再一細想,莞儂也已是奔四十歲的人了,怎會是這少女的模樣,方才醒悟是自己認錯了人。

可這女子又實在是與莞儂相像,就連神態舉止都如同一人,令他不得不上前去與她攀談。

當他得知她的名諱,房天萊更是震驚。

江芷荀?!這名字……他曾為莞儂肚子裏的孩子取名,男的叫房禦傾,女的叫房芷荀,而眼前這女孩子,除姓氏外,名字倒是一樣的。

他又問了她母親的名諱,得到的回答果然是江婉儂。而再一問年歲生辰,細細算來,果真是他房天萊的骨肉!

江婉莞儂啊江莞儂!你騙得我好苦!

江莞儂當時離他而去時已有近四個月的身孕,而後不足兩月,他的新婚夫人圖碧蘭亦有了身孕,而眼前這個孩子恰恰比他的芷蕙大半年,這樣算來,她必是他的骨肉無疑了。

因為人多眼雜,房天萊把她帶至他的書房品茗軒中,他平時處理事務的地方,把她母親與自己的情緣糾葛略略地說與她聽,她到此時,才真正知曉自己的身世。

“當年,你母親也就你現在這般大,她周身散發著超凡脫俗的美,使我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經無法自拔的愛上了她。我當時並不敢告訴她我已有婚約在身,並不能對她明媒正娶。後來,她有了身孕,懷了你,我還為此很開心,以為她有了你,就會別無選擇,願意沒名沒分的跟著我,要知道,我們房家的規矩,是不準娶妾的,所以,我只能偷偷的把她藏在外面。再後來,我婚期將近,被她得知,便同我鬧,無論如何不肯屈就,留下書信說要把孩子打掉,此生再不覆相見,就同我不告而別了。所以,我並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一個你。這麽多年了,我以為她已嫁人,把我忘了,沒想到,她早已不在了……”話到此處,他已現出悲音,握著她的手,微微的顫抖,

“都是我害了她!她含羞帶怨的離開,定是因此才會得病,才會早早的離開人世,是我害了她……”

那些前塵往事在心底塵封已久,卻又恍然如昨。當年,直至她走後,他才知道自己不堪忍受這種離別,本想去上海尋回她,可又因為另一層原因,最終打消了這個念頭。

為了讓芷荀能夠理解他當年的苦衷,他袒露了隱藏於世多年的秘密。

房錦茹與唐恩啟婚後多年,一直未孕。而他房天萊實際上是房家三小姐房錦雲與一個小木匠私通生下的孩子,並不是他們親生。當時房家為了掩蓋這個醜事,讓顯懷的房錦雲整日的躲在二姐房錦茹的房裏,不準出門。孩子出生後,對外宣稱是房錦茹所出,房天萊便成了房錦茹同唐恩啟的大兒子。當然,沒過幾年,房錦茹卻突然懷孕,接連產子。不過,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房天萊從沒見過親生母親房錦雲,她在生下房天萊後便血崩離世了。

這件往事,除了房家人和非常親近的舊仆知曉,外人一概不知。

在房家,房錦茹、房峙祖和那幾個姐妹都視房天萊如親生一般,感情深厚,獨獨唐恩啟對他另一樣,總是差著一層。他從小就是一個聰穎睿智、心明眼亮的孩子,能夠洞悉周圍的一切,從不敢有半點行差踏錯,以防惹惱父親。因此,他權衡利弊之下,打消了去尋找江莞儂的念頭。為了得到父母的認可,家人的讚許,他和莞儂的感情成了犧牲品。

如今得知莞儂離開他後並沒有打掉他們的孩子,也沒有嫁人,而是早亡,他更是痛心疾首,悔不當初。幸好,還有這個孩子!他們的骨肉!

芷荀成了他痛失所愛後的一種慰藉和補償。

芷荀的親生父親是誰,江莞儂直到死也沒有吐出真相,就連已在九泉之下——芷荀的外公外婆都不知曉,她甚至以為她的親生父親早已不在人世,她早已成了孤兒,萬沒想到,她此生還有機會見到她的親生父親,她既驚且喜。父親和母親,那是幸福的代名詞,是她渴望而不可及的所在。即便是他辜負母親在先,但看到他此時熱淚盈眶,激動欣喜,滿是喜歡疼愛的目光,她都不能無動於衷,不能拒絕認下這個父親。

她,終於有父親了。

當晚,房天萊便把芷荀介紹給了闔家大小及府上的下人們。房老夫人過世後,這房府上下已沒人敢做房天萊的主,對於此事,不管誰心中有什麽樣異議,也不敢提出。

翌日,芷荀便在房天萊的安排下,穿戴重孝,替代了房家原來的大小姐房芷蕙,在葬禮中以長孫女的名份,行各種事儀,在祖母靈前行孝。

無端多出這麽個姐姐,房芷蕙自是不能接受,晚餐過後,趁母親回房歇息的空當,來到落雀閣——母親的居處,面對母親哭述滿腹的委屈。

“我才是房家的大小姐,她來了可好,我就得讓著她,做二小姐了!”說著嚶嚶地哭起來。

“她既是你父親的女兒,你父親當然要讓她認祖歸宗,你叫母親能怎樣?”對於房天萊的前塵往事,圖碧蘭自是不敢有半點情緒,只能就此罷了。

“我是正室所出,她不過是外面的野女人生的,父親豈非嫡庶不分?讓她代替我的份位在祖母靈前盡孝?”

“我的小姐,現在已是民國了,誰還在意什麽嫡庶?”

“好了好了,你哭得我好心煩!”

在房芷蕙惱怪芷荀,傷心垂淚的同時,位於房府西側的舞龍居中,另有一人亦因為芷荀突變的身份而沈郁憤懣、憂愁難當。

本來,房峙祖已有十分把握讓芷荀成為他的人。自從唐明哲坦言放棄她後,他對她就已志在必得,無論是扇英,還是祖訓,都無法阻攔他要她的決心。他從沒想過會有誰可以阻撓得了他要她!

可上蒼偏要措掉他的銳氣,讓他嘗嘗求而不得的滋味。

如今,芷荀已是房家的大小姐,房天萊的女兒,他的侄女,雖說他們沒有實質的血緣關系,可知道這件事的人並沒幾個,現在,整個房府以及前來房家吊喪的賓客都知道了她是房家的大小姐了。他光明正大的娶她不可行,他將她偷偷的藏在身邊,如今已是更不可行,房天萊這一關就過不去!

心中萬分不甘又如何?想什麽辦法可以挽回?

他真後悔不該把她接來,如果可以,他寧願他們父女一輩子不要相見!

母親的過世本就令他心情沈重,現在更是雪上加霜,芷荀是他的奔向幸福之路的途中,亮起的一道曙光,而今這光亮突然幻滅,令他再也找不到幸福的方向。

他心緒不佳,明明知道扇英偷偷躲在臥房內抽煙,他都視若無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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