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我收下了。很多事都忘記，沒想到你還記得。全都記錄下來。真的感謝你，很謝謝你，志淳。”駱平說，將手從他肩上慢慢移開。志淳無言地點點頭。

“回市裏好。不要呆在這。要走得越遠越好，去真正適合志淳的地方。”青燈說，“這裏所有人都配不上你。無論老師還是……全都一個都配不上你。”

“回去後也要寫明信片。我們會去郵局收。”駱平說。

志淳點點頭：“我們一起上F中。”

“好，一起上F中。在F中等你。”

雖然知道是玩笑，可還是欣慰地笑起來了。今天之前，絕對想不到，明明是駱平十六歲的生日，卻無端變成一場鬧劇。他回想杜子峰背影，第一次感到個人力量的渺小。一直以為能做些什麽事的他，發現自己微不足道。

他托著沈重的書包。不知不覺天色暗下來了，他再回望這所學校。建築都老舊了。

***

事發後的一周。是朝露熠熠的清晨，中學又是新的一周。背書包的學生像極蠕重的蟲蟻。他們陸陸續續地進校，隨即早修鈴響了。二年級側的班級仍吵個不停。

因為老師還沒來。老師不來，更肆無忌憚。

“志淳，借我橡皮……”盧飛一扭頭，只見到平頭的男生瞪著他。他脖子立刻變短，縮回了座位。

“志淳上周就轉學了。你又忘了？”旁邊的女同桌說。

盧飛嘆氣：“新來的後桌還真是兇神惡煞。”他不禁懷念起志淳。但他已轉學了。校方對此事沒有回應。但他們用腳趾想都知道怎麽一回事。

今日份的吵鬧與以往略有不同。每個學生都掛著八卦十足的表情。盧飛抽出課本來。這個時間周老師都沒來，真是奇怪。以往他都提早半小時到校。

“今天大家都怎麽了，這麽亢奮？”他不禁小聲問同桌。

“你來遲了，才不知道。學校旁的河川，主任在那裏被襲擊了。”

盧飛頓時楞住了。“主任？哪個主任？”

“當然是我們知道的那個徐主任。”

一顆心慢慢吊了上來。他因為興奮，鼻翼微微張開。

“聽說是早上來上學的同學看到，先告訴老師，馬上校方又報警了。”

難怪他進校時，發現整棟教學樓多了幾個人。那些警察沒穿警服，他還以為是一年級或三年級家長會。

“主任他……應該沒，死吧？”盧飛咽了口唾沫。喉嚨幹得很。

女生會心地笑了。眼角下塗著銀閃閃的白*粉。她搖著頭，“被立刻送進醫院了。但聽說沒有死。至少還有呼吸的，更像是被噴了什麽東西而昏迷。不過很搞笑。因為他的褲子被扒下來了。內褲塞進他的嘴巴，膠帶粘住。而且——“

盧飛瞪大了眼睛。屏息凝神。

“而且，”女生舔舔下嘴唇，“那個地方，你知道的。你們男生的那個地方。用大紅的鈔票包起來了。他的上衣也被扒了。老師們看到也懵掉了。目前警方推測，好像是被色狼襲擊。”

“色狼？”

盧飛不禁重覆一遍，擡高了語調。

“對啊。他們就是這麽說的，色狼。哎呀我不能再說了，我眼淚都笑出來了。”女生一邊大笑，一邊拿紙巾擦眼角沁出的淚花。

環視班級一圈。幾乎所有人的臉都掛著跟他們一樣幸災樂禍的笑容。大家都在談論這起事件。警方與校方目前完全沒線索。難怪一路走來，每個班級都很吵鬧。原來老師們忙上忙下都為這件事忙活。學生們剛好樂得清閑。

“那個錢好像是徐主任錢包裏的。一開始大家猜測是搶匪。但搶匪不偷錢就很奇怪了。雖說是色狼，但其實大家更傾向於平常與徐主任積怨的人。現在學校方面又把矛頭指向我們。覺得是學生之中有人對付徐主任。估計又要展開上次的什麽地毯式搜索？真是無聊的詞匯啊。”

女生說著，聳起了肩膀。“幸好發生在志淳走後。否則那群家夥又要咬定是志淳幹的。”

她的話給了盧飛警醒。他懷揣激動又敬佩的心情，慢慢巡視班級同學。會不會那個人就在班裏？志淳在班裏人氣不錯，洗脫罪名後，大家也沒有異樣眼光。反而覺得他轉學是被逼的。盧飛的這份激慨只藏在心裏。他還是膽小。覺得徐主任是虛偽的老師，但不敢做什麽實質性報覆動作。如果真的有人為志淳這麽做，又剛好在班裏，難怪他要以近乎欽佩的目光搜尋。

班級忽然安靜了。班導師從門口走進時，女生正在跟他說，徐主任被擡走時的情狀。“據目擊同學說呢，怎麽叫也叫不醒主任，用擔架把他擔走時，好象是鈔票摩擦產生了快感，主任發出了呻*吟聲。哎喲真是太神奇了。我怎麽就沒當面看一眼呢。”

班導師一進教室，他們也都不說話了。班導師剛從哪裏趕回來似的，臉色憔悴。他站上講臺，將全班環視一圈。眾人屏氣看著他。他深吸一口氣後，“想必大家已聽說了。所幸的是，徐主任沒有生命危險。目前已經清醒，在醫院休養。”

沒人回應。

“附近沒裝攝像頭，行案者身份尚不明。附近居民與學生的嫌疑最大。據目擊者與徐主任稱。事件大約是昨夜九點到今早六點。徐主任工作到深夜剛剛出校，就被人從後襲擊。他的車在校外。但人卻在河川。警方研判是行案人將他拖到河邊。原因尚且不明。”

他一說完，底下就有學生舉手。

“周老師。現在是不是又要像上次那樣，校方大動幹戈，把我們全校學生查一遍？”

班導師被問倒了。他為難地搔著臉頰，不知怎麽作答。

“所以這次也要翻書包？”

“順便搜一下身吧。或許能發現徐主任的毛發呢。”旁邊有人譏笑附和。

“反正不管怎樣都是我們做的就對了。”

“真可憐。不知道誰是志淳二號呢？”

問題一個比一個犀利。班導師根本應接不暇。鬥大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掉下，班導師卻無言以對。學生們便越發激烈，一應一和，你來我往地把上次被搜書包的怨氣全部借機發洩。

終於角落傳來微弱的聲音。一個瘦高的女生站了起來，留著短發。很幹練的模樣。

“周老師。徐主任現在是正要選爭職稱吧？”

班導師臉色蒼白了。

“您不說我也知道。可是上次那本偷窺跟蹤的冊子後續還沒完。我有J校的朋友，他們學校對此根本沒有回應。如果硬要推給學生，我們是不答應的。”

底下響起附和。

有了支持，女生底氣也越發足。聲音中氣十足。“我有女同學早就覺得有人在背後跟蹤。這次也出現在那本日志上。她現在害怕得不敢來學校。請問這樣的校園環境，怎麽能讓學生安心上課？如果不把事情查出真相，校方想要善罷甘休，絕對不可以。”

這次附和的浪潮更大了。不禁男生，一直保持沈默的女生們也參與進來。盧飛驚訝地發現，鼓掌聲中最大的竟然出自他很會化妝，又很八卦的女同桌。女同桌雙臉都紅了。察覺盧飛目光，她少見地害羞為難了一下。隨即幹脆利落地說：“火總有一天也會燒到我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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