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欒和涼秋在澳洲陪著惜時玩了一個多月才回到梧城。這天來到醫院，涼秋本來是專程過來提交辭呈的。可是醫務處卻突然改變了態度，主動表示要將涼秋繼續留在醫院任職，並讓她繼續在急診科工作。

對此，涼秋沒有馬上應下來，只是說自己會考慮一下，便如往常一般投入到了工作中。蘇言推開門進到辦公室，見到是涼秋，感到很詫異。

“你過來跟我告別的？”蘇言問道，並拿著一堆病歷記錄來到了自己辦公桌前坐下。

“不是。是來幫你一把的，免得讓你因公殉職，累死在第一線。”度假歸來的涼秋，看起來春風得意得很。蘇言表情覆雜地看著她，只是淡淡一笑，居然也沒有再繼續和她開玩笑。

“你怎麽了？累得已經不想說話了？”涼秋看出了她的異樣，卻並沒有多想：“醫務處給你開的空頭支票現在都還沒兌現？”

“嗯。”蘇言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又擡頭看了涼秋一眼：“本來就是兌現不了的畫大餅，你一回來，估計他們更不想兌現了。”

“呵呵，那你就趕緊巴結我啊。說不定我一高興，就不打算走了。索性就蹲這裏養老了。”涼秋言語輕快，一邊說著，一邊坐到了自己的辦公桌前開始打掃起來。一個多月沒有出現在這裏，桌面上多少還是積了些灰塵。

“你還是趕緊走吧。看著你我鬧心。”蘇言對著她嫌棄地擺了擺手，並將手邊的一疊病歷記錄扔給了涼秋：“吶，這些是新入急診的，你正好可以幫我分擔一下。”

涼秋撇了撇嘴，拿起那疊文件便往門外走。臨到開門前，還特意轉過頭來沖蘇言做了個鬼臉。對此，蘇言回以微笑。等到辦公室裏又只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怔楞間，蘇言拿起了手機。這段時間他一直都在以工作來麻痹自己的思緒，讓他沒那麽多時間去考慮家庭。而今涼秋的到來，可以說是解救了他，也可以說是將他又逼回了之前那個焦慮的狀態。

“你今天回來吃飯嗎？”正在蘇言猶豫的時候，金燕的微信又發過來了。雖然這段時間以來，她的這句問話鮮少得到蘇言的回應，但她還是每天在堅持不懈地發送。

透過這些語氣平淡的問話，蘇言仿佛看到了自己身材嬌小的妻子倔強的表情。

“回去。”蘇言想了想，最終還是回應了。這是他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如此快速且正面地回應：“阿秋回來了，我可以不用這麽忙了。”

“哦，真好。”金燕看了蘇言的回覆以後，長舒了一口氣。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一場七年之癢的婚姻危機仿佛就這麽在雲淡風輕之間解決了。然而，到底是什麽危及到了自己與蘇言的感情，她卻並不清楚，也並不想知道。

她所希望的，只是往後不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而她與蘇言的感情還能如往常一般牢固。可是，真的能如她所想，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嗎？

金燕在捫心自問時，一絲不安又滑過她的心尖。這股子不安像是鋒利的刀刃，刺疼了她的心。

……

溫欒一大早來到公司，整個人的精神面貌很是不同，似乎完全沒有被國內的那些花邊新聞所影響到。他以這樣的姿態出現，讓公司裏的人不禁紛紛猜測溫氏與陸氏長達十年的聯姻關系，終於是要終結了。

“少爺，這是今天的報紙。”阿誠拿著一份今日的早報，在給溫欒打開了辦公室的大門之後，又貼心地雙手遞上。

溫欒抖開報紙來隨意看了看，便將之放在一邊：“你幹得不錯，將之前刊登在頭條的那些花邊新聞都撤了下來。”

阿誠得了溫欒讚賞，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平淡：“少爺，公司裏傾向陸氏的老人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由得他們去，盯緊了就是了。”溫欒不以為然地吩咐道：“這幫老東西，有分紅拿不就好了，手未免伸得太長了。”

“是。”阿誠點了點頭，言簡意賅地答覆道。

“這是什麽？”溫欒坐在自己的辦公椅上，眼睛一瞟，便瞧見了放在自己辦公桌上的那個文件袋。

阿誠搖了搖頭，表示不清楚裏頭的內容。溫欒向他揮了揮手，他便立馬退出了辦公室。直到這時，溫欒才慢條斯理地將文件袋打開。離婚協議四個大字，首先出現在他的視野裏。

溫欒不由得一楞，他很快意識到這個協議正是之前他想讓陸晚晴簽字的那份。正在這時，他的電話也突然振動起來。溫欒拿出來一看，是陸晚晴的。

“餵。”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沙啞和疲憊：“合同，你應該收到了吧。”

“嗯，收到了。”溫欒一邊應著，一邊翻到最後一頁看了一眼，果然見到陸晚晴的簽名。

“那好，約個時間，我們去民政局辦手續吧。”陸晚晴極力壓抑著自己心中的不甘，可是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顫抖了。她做夢都沒有想到，十年的婚姻，居然有一天會由自己去主動提出結束。

“我找秘書看看行程，晚點給你答覆。”溫欒的聲音一如平常一般冷靜，沒有任何的感情外露。陸晚晴迷茫了，因為她突然發現，其實溫欒一直都是在用這種態度來對自己。只不過那個時候她一直以為嫁給溫欒就是擁有了全世界，所以她全然沒有放在心上。

她甚至以為，冷淡克制，就是溫欒的本性。直到李涼秋再度闖入他們的生活裏，她才發現，自己錯得有多離譜。這個男人，或許是內心熱情如火的，可是這團烈火，卻從來不願意為她燃燒殆盡。

兩個人的通話，陷入到了長時間的沈默之中。陸晚晴心裏很清楚，這通電話結束以後，自己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與溫欒聯系了。讓她主動掛斷這最後一通電話，她如何都是舍不得的。

溫欒以為她還有話要說，可是等了半天，卻只等來不再均勻的呼吸聲，和隱忍的抽泣聲。他微微一皺眉，知道陸晚晴在哭。

“以前的事，算我對不起你。”溫欒垂下眼簾，嘆了一口氣道：“我謝謝你選擇放下。”

“呵呵。”陸晚晴擡頭看著天花板，不想讓淚流下來：“你就不問問我原因嗎？怎麽一個這麽固執的人，突然就願意放手了？”

“我不想知道原因。晚晴，一切都要過去了。既然都已經要過去了，再執著於這些細枝末節，又有什麽意義呢。”溫欒模棱兩可地回答道，他的回答讓陸晚晴有些膽戰心驚。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陸晚晴覺得自己真的是疑心生安暗鬼，做賊心虛得很。她擡起手背將腮邊的眼淚抹幹凈之後，哽咽地說道：“那麽溫先生，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們陸家的把柄，你是不是也該考慮視而不見了？”

“我會考慮的。”溫欒用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等我們倆離婚以後。”

“好，那就照你說的做吧。”陸晚晴笑了笑，說話間眼淚又落了下來。

真是悲哀啊，自己和溫欒結婚的時候，便像是在談一樁生意。臨到這樁婚姻即將結束，也是在談生意。夫妻之間的感情落到如此田地，她還幻想什麽呢？

“嗯，沒什麽事情，我先掛了。”見事情都已經談完，溫欒覺得這通談話已經沒有繼續的必要了。他的幹凈利落，反倒是給了陸晚晴一個痛快。

“好”，陸晚晴啞著嗓子說道，“再見。”

“嗯，再見。”溫欒應道，放下手機之後，他如釋重負地靠在辦公椅上。過了一會兒，他又再次拿起了電話。

這一次，是他主動撥給涼秋的。

“餵？”對方似乎是忙中抽空接他的電話：“有事快說呀。不能超過五分鐘。”

“你今天晚上想吃點什麽？”溫欒一開口，就是關於晚飯問題。

涼秋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已經被血糊了滿身的自己，有氣無力地答道：“你沒事我就掛了。”

“那你回來吃飯嗎？”溫欒窮追不舍地問道，完全忽略掉了涼秋語氣之中的不耐。

“吃吃吃！”涼秋說著，氣急敗壞地掛掉了電話。又重新戴上一副醫用手套，開始扯著嗓門指揮急診大廳裏忙碌的實習醫生及護士。

……

忙了一天，涼秋疲累地回到家裏，剛一進客廳整個人就趴到了沙發上。

“你還沒吃飯的吧？”在樓上辦公的溫欒聽到響動，穿著拖鞋就下樓來了。見到涼秋趴在那裏，便插著褲兜走到她身邊問道。

“嗯……”涼秋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溫欒看著覺得好笑，伸手想要將她拉起來：“哎呀，你做什麽呀……”

“吃飯呀。”溫欒好脾氣勸著，將已經累得不想睜開眼睛的涼秋抱到了餐桌前：“你坐在這兒等一會兒。”

等到溫欒離開後，涼秋又趴在了桌子上。不一會兒，一陣飯菜的香味惹得她不得不睜開了眼睛。涼秋掀起眼皮一看，溫欒像是變戲法一樣，不知道從哪裏弄出來三菜一湯擺在了她面前。

“這麽豐富？”本來已經累得沒食欲的涼秋突然就食指大動了：“你晚上吃得好豐盛啊。”

“我沒吃。”溫欒言簡意賅地說道：“本來就打算等你回來一起吃的。要不要喝點酒？”

“嗯……明早還要上班呢。”涼秋拿起筷子，舔了舔嘴唇準備大快朵頤。

“那就喝一點。”說著，溫欒也不等涼秋答應，便去拿了兩只高腳杯過來，手裏還拿著一支白葡萄酒。

“你今天，是不是有什麽好事兒要宣布啊？”涼秋看了一眼溫欒，忽然問道。

“是啊，本來還買了兩只龍蝦準備晚上做給你吃的。沒想到你那麽忙，就只能改成家常小菜了。”溫欒聳了聳肩。

“家常小菜也挺好的呀。都是我愛吃的。”幾口飯菜下肚，涼秋發現自己是真的餓了。

溫欒坐在一邊看著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突然端起酒杯道：“先碰一個吧。”

“好呀，那是慶祝什麽呢？”涼秋抹了一把嘴，將酒杯拿起來正對著溫欒。

“就慶祝……我終於可以把戒指送給你了。”溫欒說著，嘴邊勾起一抹笑意。

涼秋一楞，半晌才明白是什麽意思。她驚得一下站了起來：“你，你是說……你和陸晚晴離婚了？開庭的日子不是還沒到嗎？”

“她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溫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又倒上了一些：“我打算一周以後就和她去民政局把手續辦了。”

“她同意了？”涼秋不敢置信地望著溫欒。

“嗯，今天我和她通了電話，說我們再約時間去辦手續，她也沒有反對。”

“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涼秋坐回到椅子上，除了震驚，仿佛已經沒有其他的情緒。

“是啊，我也沒有想到，事情居然就這樣解決了。這一切太不可思議了。”溫欒輕聲附和道，忽然他話鋒一轉，眼裏充滿了柔情蜜意：“阿秋，我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娶你了。難道這不是應該慶祝的事情嗎？”

涼秋臉一紅，並沒有與他碰杯：“可我為什麽高興不起來呢。總覺得自己這算是第三者插足了吧。”

“如果論先來後到，你應該在她前面的。是我太遲鈍，非要讓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才開竅……所以，你不用考慮那麽多。”相較於涼秋的傷感，溫欒倒是很坦然。

聽到他這麽說，涼秋笑了：“你都這麽說了，感覺我再消沈下去，反而有些矯情了。”

“可不是。喝了這杯酒，咱們就好好一起吃個飯吧。”溫欒說著，又向涼秋舉杯致意。涼秋大方地回應著，二人將杯中美酒飲下之後，便開始如平常人家的夫婦一般，有說有笑地吃著晚餐。

三菜一湯很快就被兩個人掃蕩光了，涼秋去洗手間洗了個臉，發現人也清醒了不少，人也沒那麽困了。於是她便拿著換洗衣物，準備去洗個澡。

這個時候，溫欒忽然跑了進來，用手擋了一下即將關上的浴室的門：“剛吃了飯就洗澡，醫生都活得這麽不健康的？”

涼秋瞥了他一眼，覺得他渾身酒氣：“那你要怎樣？”

“應該消化一下再洗澡呀。”溫欒說著，便將涼秋一把拉了出來。涼秋一聲驚呼，整個人就撞進了溫欒的懷裏。

“你到底要幹嘛？”涼秋有些無語了，她其實已經從溫欒的眼神裏猜到了他的意圖。可是這麽孩子氣的溫欒，她還沒有見過：“你酒量這麽差的？”

“不差。”溫欒咧嘴一笑，將她抱了起來：“我這是借酒裝瘋。”

涼秋心裏呵呵了，明明已經處於下風，但還是一張利嘴不饒人：“我看你不是借酒裝瘋，是酒壯慫人膽。”

“是呀。酒還可以壯別的地方，你感受一下。”溫欒接了她的話開起了車。

涼秋瞪了他一眼，臉已經紅到了耳朵根。這樣的阿秋，讓溫欒愛不釋手。

“阿秋，阿秋……”他呢喃著，恨不得將涼秋融進自己的身體裏。

……

一周以後，溫欒和陸晚晴都遵照之前約定的時間來到了民政局。陸晚晴到那裏的時候，溫欒已經站在門口等著她了。她從車上下來，就這麽遠遠地看著溫欒看了好一會兒，才關上車門緩步走到溫欒面前。

溫欒見她走近，沖她點了點頭，便轉身往廳裏走去。

陸晚晴跟在她身後，不禁苦笑：“看得出來，你很想了解這段婚姻。”

溫欒沒有回應她這句話，只是和她一起坐在一邊等著工作人員叫號。

“和我說說話吧，我們相處的時間，可能就這麽十幾分鐘了呀。”看著大廳屏幕上新的號碼不斷出現，陸晚晴知道，自己和溫欒能夠這樣單獨坐在一起的時間，已經越來越少了。

溫欒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你想說些什麽呢？我都聽著。”

“我什麽都不想說了。我就想，這樣靠一下你的肩膀。”陸晚晴側過頭來看著溫欒，忽然便輕靠在了溫欒的肩頭。她明顯感覺到溫欒的身子一震，這讓她心裏有些惶恐，不過好在溫欒並沒有推開他。

或許這個男人還是對自己有些感情的吧，畢竟是十年夫妻。

陸晚晴這麽想著，不禁露出了微笑。

“離開了我以後，找個真正愛你的人吧。”溫欒嘆了一口氣，輕輕說道：“其實一開始我們倆就不合適。”

“恐怕你的這個要求，我是做不到了。我呀，除了你，誰都入不了我的眼。”陸晚晴想都沒有多想便拒絕了他，溫欒也沒有再去勸。

眼看著兩個人預約的號碼就要到了，溫欒先站起身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陸晚晴：“走吧。”

陸晚晴只覺得心裏一空，她有些木訥地看了溫欒一眼，也跟著站起身來。溫欒率先離開了等候席大步向前，全然沒有去理陸晚晴的走路速度。

陸晚晴一直低著頭跟在後頭磨蹭著，忽然她聽到大廳裏一陣驚呼。她下意識地擡頭一看，卻發現那個在他她印象裏從來偉岸健碩的男人，已經暈倒在了地面上。因為是突然失去意識，他的額頭還撞到了地面，並流了很多血。

那一刻，陸晚晴的腦子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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