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秋神清氣爽地來到醫院，可是好心情卻只是持續了一會兒。一整個上午，她都是在心神不寧的情況下度過的。蘇言看她狀態不佳，抽空給她買了杯咖啡，想給她打打雞血。

可是這邊咖啡還沒喝上，那邊急救車就來了。蘇言和涼秋跑到大廳一看，卻發現是溫欒躺在了平板車上，陪在他身邊的是驚慌失措的陸晚晴。

“這是怎麽一回事？”蘇言是最先回過神來的，他看了一眼已經呆立在那兒的涼秋，先一步來到了溫欒身邊。

“我，我不知道……”陸晚晴語無倫次地說著，突然她緊緊抓住了蘇言的胳膊：“你要救他，我求求你了蘇言，你得救他！”

蘇言向陸晚晴點了點頭，便和另外一個醫生一道將溫欒推進了急診室。涼秋站熙攘的人群之中隨波逐流，直到急診室的門關上的那一刻，她這才有所反應，像瘋了一樣沖進了急診室裏。

蘇言在指揮別人展開急救的過程中瞧見她進來了，連忙攔住了她，小聲對涼秋說道：“你去辦公室裏等消息。”

涼秋猛地一擡頭，滿眼都是不願意。

“關心則亂。你覺得你現在這種情況，可以參與搶救嗎？走！回辦公室！”說著，蘇言推了她一把。

涼秋踉蹌地往後退了幾步，她雖然沒有再靠近溫欒，卻也沒有離開。溫欒被推到哪個地方去做檢查，她也亦步亦趨地跟著。在這個過程中，她和陸晚晴之間沒有一句交流，兩個人都處於一種游離狀態。直到神經外科的醫生來找陸晚晴要求家屬簽字，陸晚晴才慢慢回覆到原本的精神狀態。

“醫生您說什麽？他要做手術？”陸晚晴又確認了一遍，以為自己是幻聽了。

“是。他之前送過一次嚴重的頭部傷，那次傷害在他的腦子裏留下了一個血塊。一般來講，那種大小的血塊可以依靠人類自身的身體機能來慢慢消化掉。可是他的卻沒有，反而越長越大。他之所以會突然暈倒，是因為這個血塊已經出現了流血的情況，並壓迫到了多個神經。手術，是我們認為現階段對他最好的治療方法。”

“所以，我得簽這個知情書，你們才能給他動這個手術，是嗎？”陸晚晴沈默片刻，再說話時，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就連和她談話的醫生都覺得，這個女人現在冷靜得可怕。

“好。不過在此之前，我想和這位李醫生談談。”陸晚晴突然擡起頭來，指向站在一旁的李涼秋。

李涼秋一楞，不懂在這種危急時刻陸晚晴為什麽還要浪費這個時間：“溫太太，我們之間的事情可以稍後再談，您還是先……”

“不，在簽這個字前，我必須給你談談。否則，我不會簽這個字的。”陸晚晴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好，我們去隔壁談。”李涼秋蒼白著臉，帶著陸晚晴走到了隔壁一間家屬談話室裏坐下：“說吧，你要和我談什麽。”

陸晚晴沒有急著答話，她先是在房間裏轉悠了一圈，確認了一下環境之後才來到李涼秋的對面坐下：“我們好久不見了，涼秋。”

自己的名字從陸晚晴的嘴裏聽到，李涼秋只覺得渾身冰涼。她站在那兒目光陰沈地瞧著陸晚晴，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陸晚晴見她是這麽一副表情，低頭一笑，看起來有些鬼魅。

“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現在這種情況，我也做不了什麽。其實你的真實身份我一早就知道了，你看我不是也沒對你怎麽樣，不是嗎？所以，不要怕我呀。”

“你到底想怎麽樣？溫欒現在還躺在那裏岌岌可危，現在不是你浪費時間的時候！”

“那我就開門見山了？”陸晚晴等的就是李涼秋的這句話：“要我簽字的條件其實很簡單。只要你離開他，我立馬出去簽字。”

李涼秋聽了她的話以後突然便笑了出來：“你是不是瘋了？現在是談這件事情的時候嗎？”

“當然是啊。”陸晚晴也跟著笑道，片刻之間，她的笑容便隱去了：“你我都很清楚，如果我想要溫欒回到我的身邊，我就只有這麽一次機會了。不是嗎？”

“你……”李涼秋咬著唇，在房間裏猶如困獸一般盲目亂轉，最後她又站到了陸晚晴的面前：“你要我離開他，怎麽才算達到你的條件了？”

“這場手術做完以後，不論結果好壞我都會將他接回溫家別墅。至於你，只需要像以前一樣，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完全和他切斷聯系就好。”陸晚晴說這些話的時候顯得很冷靜，李涼秋在她涼薄的眸子裏瞧見了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影：“如果你能做到這一點，我也可以向你承諾，我會照顧好溫欒，同時我的手也不會伸到澳洲去。你的兒子在溫家二老身邊，會很安全。這兩點，我以我的人格擔保。”

“呵，你有人格嗎？”李涼秋嗤笑了一聲，諷刺而又挑釁地看向陸晚晴。

可是而今手握勝券的陸晚晴完全不在乎這些，在她看來，李涼秋現在的所有小動作都是她無力抗爭的表現。她不見得是個好人，但也不屑於去與一個敗者一般見識。

“你就不要在這裏逞口舌之快了吧。”陸晚晴閑適地靠在椅子上看了看自己許久未修的指甲，她在考慮，自己或許要重新讓自己活得精致一些了：“你是個醫生，應該比我更清楚溫欒現在的情況是多麽刻不容緩。”

“為什麽？你為什麽可以做到這種地步？如果溫欒因為你的拖延而延誤了急救的時間……”李涼秋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問道。

她話還沒說完，陸晚晴便打斷了她的質問：“如果他死了，我也跟著他一起死。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要求，救活了他他還是會選擇你，我沒有那麽聖母。”

陸晚晴的回答讓李涼秋啞口無言，她絕望地閉上眼睛，知道自己在這一場戰役之中徹底輸了：“好，我答應你的條件。我不會再出現在他的面前。我也希望你能夠遵守你的承諾。”

“好，記住你今天說的話。”陸晚晴聽到李涼秋如此承諾，趕緊站起身來快步走向門口。對於溫欒眼下的病情，她也心急如焚，可是她更想這麽賭一次。李涼秋的退讓，也讓她長舒了一口氣。

李涼秋機械地轉過頭來看向她，眼睜睜地瞧著她飛奔出去，卻並沒有跟上。她很清楚，自己需要遵守承諾。只有自己永遠從溫欒的眼前消失，已經愛得偏執的陸晚晴才不會對溫欒或者惜時下手。

“對不起……阿欒，對不起……”當門再度被關上時，李涼秋身子一軟，跌坐在了地毯上。她如虔誠的信徒，雙手緊緊握著那枚被制作成項鏈的婚戒，小聲向最愛的溫欒懺悔著。

……

溫欒的手術做得很成功，也可以說不理想。雖然大部分的血塊已經取出了，可是壓迫在視神經上的那一小點卻因為難度太大留存了下來。更要命的是，溫欒在手術完成之後，依舊處於昏迷狀態，並轉到了ICU觀察。

ICU的探視時間有限，陸晚晴沒辦法每時每刻地關註著，但這並不代表她就對李涼秋放松了警惕。為了不讓涼秋有接近溫欒的機會，她甚至於動用了自己的關系向醫院施壓，讓涼秋連ICU的病房大門都進不去。

被陸晚晴步步緊逼的涼秋日漸憔悴，唯一能夠讓她忘記這種痛苦的辦法就是工作。蘇言覺得，他在涼秋身上看到了一個多月以前的自己。

“阿秋，你回去休息吧。再這麽搞下去你會撐不住的。”就在李涼秋又準備留下來值大夜班的時候，蘇言斷然拒絕了她的提議。

李涼秋一雙空洞的眼睛看著他，半天沒說話，爾後便是獨自轉身準備出去。

“你去哪兒？”蘇言見狀，摁住了門把手問道。

“去工作。”涼秋沒有看他，蘇言覺得，現在的涼秋在說話時，都像是一副行屍走肉。她的靈魂，或許早就已經陪伴在溫欒左右多時了。

“不然，我去和陸晚晴談談，至少讓你能夠見溫欒一面吧。”蘇言一把拉住她，如是說道。

李涼秋聽到這個提議時，眼中似乎有光，可是片刻之後，又黯淡了下去：“蘇言，我不想將你牽扯進來。”

“可是我已經牽扯進來了！”蘇言脫口而出，李涼秋疑惑地看著他。他又將這說了一半的話圓了回去：“你是我的得力下屬，你這種工作狀態我怎麽能放心把事情交給你？我們的工作，可是關系到人命的！你不想回家就先在辦公室躺一會兒，我現在就去和陸晚晴談一談。”

李涼秋見蘇言要走，趕緊拉住了他。可是當蘇言望向自己的時候，她又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麽：“那……我等你消息。”

“好。”蘇言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便徑直去了ICU。

不出蘇言所料，在探視時間，陸晚晴總是在那兒的。他走到溫欒的病房門口，敲了敲玻璃窗。陸晚晴回頭看到是他，心頭一跳，臉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我們出去談，這裏不方便。”說著，蘇言就要離開住院區。

陸晚晴回過頭來擔憂地看了溫欒一眼，見他依舊是在沈睡的狀態，這才帶著些許失落跟著蘇言走了出去。

“你想對我說什麽？”蘇言一站定，陸晚晴便冷淡地問道。

“我知道你現在使勁了渾身解數在阻撓溫欒和涼秋。你不覺得這樣很累嗎？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蘇言皺著眉頭看著她，有一陣子不見，他發現陸晚晴整個人都瘦脫了相。在他印象裏，她那一雙明媚帶笑的大眼睛，而今是深陷了下去，因為消瘦，顯得大而空洞。

這不是一個孕婦該有的身體狀態。蘇言這麽想著，臉上劃過一絲心痛。

“我這麽做有什麽不對嗎？”陸晚晴覺得蘇言的質問有些可笑：“麻煩你們搞清楚一點，我和溫欒才是合法夫妻。我捍衛我正當的婚姻關系，有什麽不對了？為什麽你們所有人都在為那個第三者說話？為什麽？”

“單純從字面意思上來看，沒有什麽不對。可是你的一些做法，我卻不敢茍同。”蘇言想到自己過來是為了說服陸晚晴退讓一步的，於是放軟了語氣：“這些我們都不說了吧。我今天來是想要問一下你，溫欒的病情。”

“你想說給李涼秋聽？”陸晚晴警惕地瞧了他一眼：“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你請回吧。”

“他已經昏迷四天了，對吧。”蘇言嘆了一口氣，見陸晚晴這麽不合作，索性便攤開了說：“我已經和主治醫生聊過了，他如果再這麽昏迷下去，情況可不樂觀。”

“你們醫生之間就是這麽交流病人的病情的嗎？連病人隱私都不顧及了？”陸晚晴有些生氣地反問道。

“因為溫欒被送進來的時候，我是主治醫生。他轉到精神外科以後，那邊的主治為了獲得一手資料時不時地就要過來和我交流，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工作討論了。如果你不信，可以向我們醫院醫務處反映，看看他們是不是也這麽說。”

蘇言振振有詞，見陸晚晴沒了聲音，他又道：“你不用對我這麽抵觸，說到底，我是過來和你探討溫欒醒來的可能性的。”

“你想說什麽，就直說吧。”

“讓涼秋和溫欒見一面。”蘇言看著陸晚晴道：“或許，會對他的病情有幫助。”

陸晚晴瞪大了眼睛瞧著蘇言：“在你說出這個提議的那一刻，你就是在侮辱我。”

說著，陸晚晴轉頭就要進ICU住院區。蘇言見狀，在她身後又高聲說道：“你不得不承認她對溫欒的影響力，更勝於你，不是嗎！”

陸晚晴離去的腳步沒有一絲停頓，她加快了速度向前走去，仿佛只要離開蘇言，她也能逃離這殘酷的事實。

見陸晚晴仍然不為所動，蘇言有些著急了：“晚晴！你總該為溫欒考慮一下吧！”

終於，陸晚晴的腳步仿佛有一絲停頓，但她依舊沒有回過頭去再看蘇言一眼。

蘇言有些失望地瞧著她越走越遠，直到再也瞧不見她倔強的身影，才又回到了急診科。

辦公室裏，李涼秋一直沒睡，當她聽到門把手轉動的聲音的時候，她第一時間站了起來。可是讓涼秋失望的是，她瞧見蘇言一臉頹廢地走了進來。

“和陸晚晴談得不怎麽好吧？”涼秋又坐回到了那張攤開了的簡單的行軍床上，輕聲問道。

“對不起，是我不自量力。”蘇言苦笑道。他本以為自己還能夠說動陸晚晴，卻沒想到自己是再一次自作多情了。

“沒事，你願意為我試一試，我已經很感激了。”涼秋淡淡一笑，這是她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真心露出一絲笑容。雖然這笑意轉瞬即逝：“好了，我想……我要去工作了。”

“阿秋，你不要太勉強自己了。我想你還是……”蘇言想要勸說涼秋回家，可當他看著她那一對時刻流露出哀傷情緒的眸子時，卻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我不敢回家。那裏……到處都有他的氣息。可是現在回家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還是呆在醫院吧，就算她不讓我和溫欒見面，至少我離他近。”李涼秋輕輕說道，便披上醫生制服，再一次地走出了辦公室。

……

值了大夜班以後，涼秋就在辦公室一直昏睡。蘇言不忍心吵醒她，索性便到隔壁的大辦公室裏和大家一起辦公去了。涼秋從夢中醒來，是因為這四周太過安靜。她以為辦公室是沒有人的，可是陸晚晴卻正站在她的面前，涼秋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沒從床上跌下來。

“你……”涼秋驚魂未定地瞧著陸晚晴，只見她慢條斯理地走到了她的位置上坐下。

“你不是想去看看溫欒嗎，去看吧。”

陸晚晴的話對於涼秋來說就是一道聖旨，她猛地從床上站起來，看起來有些狼狽：“謝謝你。”

說著，她便趕緊跑向門口，陸晚晴瞧著她興奮的背影，忽然又冷冷地提醒道：“僅此一次。”

“嗯，我知道。”涼秋輕輕應了一聲，便飛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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