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言今天難得不加班，吃過晚飯後，他便陪著果果在做作業，燕子則在清理廚房，並開始準備飯後甜點。

正在這個時候，蘇言的手機響了。蘇言一邊瞧著女兒一筆一劃地寫著作業，一邊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怔楞片刻之後，便像沒事人一樣將手機放到了一旁。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手機過了一會兒又響起來，蘇言翻過來看了一眼，還是沒接。反覆幾次之後，那個人終於消停了，蘇言的好心情卻消失殆盡。

金燕端著糖水出廚房的時候，就看到蘇言坐在那兒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怎麽了？魂不守舍的。”她先將碗都放到桌上，等到蘇果果歡天喜地地跑過去開吃了以後，才回過頭來問蘇言。

“哦，沒事兒。”蘇言隨口答了一句，這麽敷衍，金燕顯然是不信的，但是她沒有深究。

“先把湯水喝了吧，涼了就不好喝了。”說完，金燕便端著自己的那一碗坐到了蘇果果身邊。

“嗯，好。”蘇言點了點頭，但並沒有伸手去拿那個白瓷碗。這一切看在金燕眼裏，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一天晚上，蘇言失眠了。

他睜著眼睛在黑暗裏看著天花板，腦子裏只在想著那通電話。為什麽陸晚晴會給自己打電話？又為什麽會如此反覆地打？如果她真的有什麽急事，為什麽之後又不見她打過來了？

蘇言想到這裏，慢慢地從床上坐起，下了床。他先是在床邊坐了一會兒，然後才鬼使神差地將手再伸向那個放在床頭的手機。說來也真是巧，當他拿起手機的那一霎那，一通電話又打了進來。

這一次，蘇言沒有多想就將電話接通了，他的身體慣性快於他的理智。

“餵，你好？”

“餵，餵？唉，先生你好。”對方是個男聲，蘇言看了一眼手機號，確認是陸晚晴的沒錯。

“你是誰。”他皺起了眉頭，一邊說著話，一邊敲敲走出了臥室並帶上了門。

“啊，那個我是夜色酒吧的服務生。先生是這樣的，有一位女客人在我們這兒已經喝得不省人事了。我看她喝醉之前總是在撥這個電話號碼，就想著打過來試試……”

“她現在還在你們那裏嗎。”蘇言沈默了一會兒，有些無奈地問道。

“是的先生，您……您會過來接一下……她嗎？”服務生試探性地問道。

“給我地址。”蘇言在回答之前，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禁閉的臥室房門：“還有，在我到之前，不要讓她離開，也不能讓她有事，明白嗎？”

“明白明白。”服務生明顯松了一口氣，連連答應道。

蘇言掛了電話，忽然有些茫然。他輕手輕腳地回到了臥室裏，卻沒有躺下，而是徑直去了更衣室。當他開車離開家裏的時候，他的心情也是愈發沈重。

“我到底在做什麽？”蘇言捫心自問，卻得不到一個讓他心情平靜的答案。

到了夜色酒吧裏，蘇言一眼就瞧見了斜靠在沙發上的陸晚晴。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陸晚晴的面前，眉頭緊鎖地瞧著她。陸晚晴本來在閉目養神，忽然感覺到有人似乎在看著她，她的眼睛打開了一條縫，在看清了來人以後，又閉上了。

“你來啦。”

蘇言不想和他多言，扶起她就要往外頭走。

“我們要去哪裏？”

“當然是送你回溫家別墅。”蘇言面無表情地答道，一邊拖著陸晚晴往就把外面走。

“我不回去。”聽到蘇言這麽說，陸晚晴本來如軟泥一般的身子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下就掙脫開了蘇言。蘇言站在旁邊看著連站都站不穩的陸晚晴，又是心痛又是煩躁。

“那你能去哪裏？這副樣子回陸家？”

陸晚晴被蘇言說得一楞，隨即她莞爾一笑，用手指了指蘇言道：“不用你管我。”說著，她便踉踉蹌蹌地往反方向走去。

蘇言叉著腰站在那兒，閉著眼睛做著思想鬥爭，眼見陸晚晴越走越遠，他還是咬牙追了上去。

“你要去哪裏。”

“不用你管！”陸晚晴甩了幾下手，都沒能將蘇言給甩掉索性就不掙紮了。她歪著腦袋，仰著頭瞧著蘇言。眼睛裏似乎有恨，也有不甘心：“不用你這個時候來假好心。”

“陸晚晴，你這個人到底知不知好歹？”蘇言氣急敗壞地問道。他沒想到自己頂著背叛妻子的愧疚深夜跑出來替她解圍，得到的卻是這麽一句話。

“我假好心？我假好心我就應該看你自作自受一蹶不振！你喝死在這兒都不來管你！”

“那你就讓我喝死算了呀！就讓我自作自受一蹶不振呀！”陸晚晴大吼道，她用顫抖的聲音輕輕反問了一句：“又有什麽不好的？”

說罷，她倔強地低下頭去，抹去了落在腮邊的眼淚，不再去看蘇言。

蘇言深吸了一口氣，忍住脾氣一字一句地說道：“現在是半夜兩點鐘，我們能不能不要在街上這麽失態呢？你應該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而我也應該回到自己的家裏去了。”

“是啊，現在半夜兩點了。你認識我這麽多年，何曾見我喝酒喝到這麽晚過？你難道不想知道為什麽嗎？”陸晚晴冷笑了一聲，言語裏充滿了諷刺。

“我沒興趣知道，也不想知道。”蘇言想都沒想，皺著眉頭回答道：“今天我出來見你，就已經是越界了。”

“呵呵，你不想知道。我看你是一早就知道了原因，所以你才沒那個興趣問！”

蘇言啞口無言地瞧著她，決定不和胡攪蠻纏的她理論：“……如果你不想回陸家，也不想回溫家，我先帶你去附近的一家酒店安頓下來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這樣總可以了吧？”

陸晚晴沒有做聲，只是站在夜風中不停地擦著眼淚。蘇言見她沒有異議，也不等她點頭，就先將她塞進了自己的車子裏。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此時此刻，蘇言的腦子一團亂，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中了什麽邪，為什麽要趟這趟渾水。車上的時鐘顯示，現在已經兩點半了，蘇言不敢想象，當金燕半夜醒來，發現枕邊人不在時，她會作何反應。

“我們到了。”歸心似箭的蘇言挑了一家最近的五星級酒店將陸晚晴安頓了下來。期間陸晚晴一直在沈默，直到蘇言替他安頓好了一切，就要從她的房間裏離開的時候，她才又突然開口說話。

“你也要離開我了，是不是。”

“你說什麽？”蘇言回過頭來，看到的是悵然若失的陸晚晴。看樣子，在這段時間裏，她的理智已經從酒精麻痹的作用之中一點點覆蘇了。

“我什麽都知道了。”陸晚晴回過頭來看向她，她的眼中一片死寂，看得蘇言心中一震：“李瑞秋就是李涼秋，我說得沒錯吧。”

“你……”保守了這麽多年的秘密，突然之間被人當面揭發出來，讓蘇言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應對。更何況，這個人還是陸晚晴。

蘇言其實什麽都不用說，他臉上驚愕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陸晚晴苦笑地揮了揮手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這件事……我必須解釋一下。”蘇言有些慌亂地說道。

陸晚晴搖了搖頭，轉身向房間裏走去：“我什麽都不想聽。”

“晚晴！”蘇言急了，他一把將陸晚晴拉住。陸晚晴本來身子就有些發軟，等她回過神來時，人已經到了蘇言的懷裏。她一陣驚訝，擡頭看向蘇言：“對不起，我……我必須要跟你說，我不是有意瞞你的，可是涼秋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她有事。”

“她是你的朋友，那我是什麽？”陸晚晴擡起頭來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她看著他的時候太過專註，蘇言覺得這雙眼睛對他而言，從來都是充滿了魔力的。她只需要像這樣專註地瞧著他，他的心裏在那一刻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的東西——在那一刻，她就成了他的全世界。

“你不應該問我這個問題。”蘇言的表情很痛苦，封存了這麽多年的感情突然之間噴薄而出，讓他已經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和你都已經成家的人了，我已經沒有辦法回答你的這個問題了。”

“我以為這個世界上，誰背叛我你都不會……結果，是我太高估自己了。”陸晚晴仿佛沒有聽到蘇言的話，她自顧自地繼續說著，眼睛裏流露出些許迷茫。在蘇言沈默的時候，她甚至伸出手來撫摸他的臉頰。

“你不要這樣，晚晴。”蘇言閉著眼睛不去看這張近在咫尺的臉，可他並沒有推開懷裏的人：“你喝醉了。”

“如果我告訴你，我酒醒了呢。”陸晚晴喃喃問道：“酒醒了，夢也醒了……你們都應該知道的吧，溫欒他……這十年以來都沒有碰過我。”

蘇言身子緊繃，只覺得陸晚晴說的每一個字都充滿了蠱惑。他想到了金燕，想到了蘇果果，想到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可是他的思緒太混亂，並沒有幫助他從這蠱惑之中掙紮出來。

“我們不能……”

“為什麽不能？”陸晚晴抓住了他的臂膀反問道：“你就當是幫幫我吧，我有時候也想找個人抱一下我。只要抱一下，就好。”

“晚晴，你……”

陸晚晴忽然抱住了他，她將整個人都揉進了他的懷裏。蘇言知道，她或許已經把他當作另一個人。這樣的認知讓他撕心裂肺，卻又在這絕望之中找到了一絲滿足感。

蘇言想，自己一定是瘋了，被這個女人逼瘋了。

“抱抱我吧，就一會兒。求你。”陸晚晴閉著眼睛，沈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之中。蘇言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奢望誰的懷抱。他還來不及細想，他的身體便已經做出了反應。

陸晚晴的嘴裏溢出一聲滿足的嘆息，這仿佛就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蘇言知道，自己一直緊繃著的那一根道德界限，終於迎來了崩壞的一天。

……

涼秋一大早來到醫院，發現蘇言竟然不在辦公室，這讓她感到很意外。正在奇怪的時候，自己桌上放著的一個大號信封，成功地吸引了她的註意力。

“什麽東西？”涼秋撕開了信封隨便翻了翻，表情就變得凝重起來。

突然，她的微信上收到了吳添的短信。

“決定權已經在你手上了。”

涼秋訝異地看著那條微信，吳添動作之迅速，完全在她意料之外。正在她發呆的當兒，蘇言匆匆忙忙地闖了進來。

涼秋一擡頭，捕捉到了蘇言臉上那一絲驚慌的神色。

“你怎麽了？”涼秋站起身來問道。

“啊？什麽？”蘇言魂不守舍地回問道，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涼秋的問題：“哦，沒事。”

涼秋皺著眉頭打量他，心裏想，這可不是沒事的樣子。在她的記憶裏，蘇言就算是碰到了最棘手的病患，也沒表現得這麽驚慌失措過。

“你是不是不舒服啊，不然你就回家休息一下吧。”

“不用。”提起回家，蘇言的表情有些痛苦，甚至還有些愧疚：“我沒什麽事情，你不用擔心。”

“哦。”涼秋撇了撇嘴，又將註意力放到了那一大袋子文件上。

“你在整理什麽？”蘇言想著轉移話題，就隨口問了一句。

“哦，這個是吳添給我的東西。”涼秋說到這兒，擡眼看向蘇言：“我看了一下，居然都是關於我當年的事情的。”

“當年的事情？”

“對啊，就是我當年進感化院的那些事情。”說著，涼秋就隨手將材料放在了一邊。

蘇言心頭一跳，半天沒吭聲，只是站在那兒發楞。

“蘇言，蘇言？你怎麽了？你今天真的很不對勁。”涼秋擔心地看著他：“你確定沒有發生什麽事情嗎？我想我可以……”

“沒有，謝謝。”蘇言生硬地打斷了涼秋的話語，話音剛落，他便隨便拿了幾個病歷本離開了辦公室。

“怎麽神經兮兮的……”涼秋皺著眉頭盯著蘇言離開的背影，嘴裏禁不住嘟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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