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城市立醫院今天突然接了一例自殺未遂的患者。巧的是，這個患者涼秋是認得的。

“孫夫人？”因為蘇言正在開會，剛提了副主任醫師的涼秋被臨時拉了過來。

“李醫生你認識的呀？您認識就太好了。”找她過來開診的林琴松了一口氣，在涼秋耳朵邊上小聲說道：“患者現在情緒很激動，不願意配合我們洗胃。說是要等她老公來問清楚什麽的……”

“這不是胡鬧嗎？”涼秋一皺眉：“她是吃了什麽藥，是怎麽被送過來的？”

“是他們家菲傭打電話送過來的，現在人在半昏迷狀態，但是逆反心理很重，沒個男醫生在，我們都沒辦法上措施。”

“哦。”涼秋轉頭看了一眼站在門口伸長了腦袋往裏頭張望的菲律賓女人：“她就是那個菲傭是吧？”

涼秋指了指門口。

“是啊。”林琴點了點頭：“我想和她交流，可是她嘰裏呱啦說一大堆我……”

“我明白了。”涼秋止住了話頭：“你給我去找吳凡過來，我先去和那個女人聊一下。”

“好的好的。”林琴連連點頭，只覺得果斷冷靜的李涼秋現在對於她們而言，簡直就是猶如神降。

涼秋過去和菲傭簡短聊了幾句之後，便回到了患者床前。這個時候，吳凡也趕到了。

“師傅。”吳凡風風火火地跑到李涼秋身邊，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說胡話的女人就楞住了：“這不是孫阿姨嗎？”

“你們兩家……很熟？”涼秋瞟了他一眼，問道。

“還好吧。就她特別喜歡跑到我家去找我媽哭訴。她怎麽會躺在這兒？”吳凡撓了撓頭，這才想到重點。

“吃了安眠藥。大概是半瓶的量，人已經進入半昏迷狀態了。但是現在她不願意讓護士給她洗胃，再加上她老公現在都沒到場，所以護士們也不敢硬來。”

“哎呀，這不是胡鬧嗎！”吳凡一拍大腿，和涼秋說了一樣的話。林琴覺得，這一對師徒可真像。

“所以啊，我叫你過來陪我一起趟渾水了。”涼秋聳了聳肩，無所謂的態度讓在場的其他同事瞠目結舌。

“那個，李醫生……不如您再考慮一下。”護士長有些於心不忍，站出來嘗試勸說涼秋。

“護士長，我剛才和他們家裏的菲傭聊過了。孫夫人之前還一直服用過抗抑郁的藥物，雖然她吃了半瓶安眠藥可能藥劑量不大，可是和那些抗抑郁的藥物劑量加在一起就不好說了。”說到這兒，涼秋看向了護士長：“我的判斷就是，等不到她的丈夫過來簽字了。我們就要先采取行動了。”

“這……”護士長見李涼秋說得這麽嚴重，也開始猶豫起來。

“我們開始吧。”李涼秋沒有勉強護士們協助自己，而是找來了平常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徒弟和自己一起。

吳凡重重點了點頭，跟著師傅違規操作，竟然讓他有一絲小興奮。兩個人爭分奪秒地給孫夫人洗了胃之後，又采取了一系列的搶救措施。等到做完這一切，孫先生才姍姍來遲。

“這是怎麽回事？”涼秋和吳凡戴著口罩從急診室裏出來的時候，正好碰見孫先生皺著眉頭在質問那個菲傭。

“孫叔叔。”吳凡在涼秋的示意之下摘了口罩，主動上前和孫先生打招呼。

“吳凡？”孫先生詫異地看著吳凡，又看了站在吳凡身後的李涼秋一眼：“你怎麽在這裏？”

“叔叔，我是讀醫科的呀。”吳凡笑道：“剛才孫阿姨送到我們科裏來了，是我進行的搶救。有什麽問題，您可以問我。”

涼秋見吳凡已經接手，和孫先生點頭致意了之後便回到了辦公室。

“怎麽樣？我聽他們講梧城商會會長的夫人被送到我們這裏來了？”蘇言開了會回來，正好瞧見涼秋癱坐在椅子上摘掉口罩。

“是啊，吃了小半瓶安眠藥，一心求死。”涼秋將口罩揉成一團，丟在了辦公桌上。

“怎麽感覺你搶救這麽一個人，就跟打了一場仗似的。這不是你的風格啊。”

“我剛才操作有點打擦邊球，你做好心理準備就是了。領導。”涼秋向後理了一下頭發，嘆了一口氣說道。

“什麽個意思？”蘇言心頭一跳，趕緊坐到了涼秋對面：“你做什麽了？”

“我給孫夫人洗胃了。”

“這個操作正常啊。”

“我給孫夫人洗胃了，還做了之後一系列的搶救措施。但是，在我搶救開始及搶救期間，她老公一直沒有到場，而陪同的那個菲傭又不願意簽字。”涼秋一攤手，如此說道。

“我去和孫會長談一談，讓他補簽字吧。”蘇言聽完涼秋說的以後，立馬就站起身來向急診室外走去。

……

涼秋拿著吳添給的那一堆材料回到家裏時，溫欒已經先到家裏了。因為晚上都要在家裏加班，兩個人一商量，便點了些外賣對付了。

吃飯的時候，溫欒看到涼秋心不在焉地只是在那裏挑菜，便裝作隨意地問道：“今天醫院裏忙不忙？有什麽事情發生嗎？”

“沒什麽。”涼秋本來想說孫夫人的事情，可是轉念一想，那點八卦新聞和自己的比起來簡直不夠看，便懶得說了。沈默間，她突然想到了吳添寄給自己的那一堆燙手山芋：“那個，吃完飯以後我想給你看點東西。”

“哦，好啊。”順手夾了一些涼秋愛吃的蔬菜放到她碗裏，又在蔬菜上頭蓋了兩片肉：“你把這些吃完了，我就看。”

涼秋看著那兩片油膩的肥肉，露出一副惡心的表情，但還是聽話的將那些菜都吃完了。因為這是溫欒的好意，她不想拒絕。

“說吧，什麽東西？”吃了飯以後，溫欒專門給兩個人泡了一壺茶。香濃的普洱一杯下肚，讓涼秋的心情忽然就舒暢了不少。

“吳添查到的那些舊賬，陳年往事。”涼秋喝著茶，將那個大文件袋遞給了溫欒。

溫欒拿出那些材料來快速地翻了一遍，這才擡頭看向涼秋：“他這個大禮，你準備怎麽辦？”

涼秋撇了撇嘴，表示自己不知道。

“你要是用這份材料和陸晚晴撕破臉，最後身敗名裂地一定是她。”溫欒看向手裏拿著的那些材料：“甚至於，她還會因此入獄都有可能。”

“可是如果我要用這種方法扳倒她，牽扯的人就太多了。首先我要恢覆自己的身份，如此一來，之前那些人為我做的一切違規的事情就都有可能被人挖出來。”涼秋搖了搖頭道：“我不想這樣。”

“可是如果你顧忌這些，以前在你身上發生的那些事情，就都沒有辦法真相大白了。”溫欒看著她，言語誠懇。

“是啊，就是這樣，人的命運可真有意思。我期盼它到來的時候，沒有人回應我；而今我已經重生，不再想去計較這些，當初我想要的東西卻被人雙手奉上，來到我的面前。”

“那你的選擇是什麽呢？”

“我不知道。”涼秋搖了搖頭：“所以我才問你啊。”

“這種事，你可別給我選擇。”溫欒說著，表情有些誇張地將那堆材料丟到了一邊，並抱住了涼秋：“你等了這麽多年，應該由你來做選擇，才不會後悔。”

涼秋沈默了，因為她心裏很清楚，時至今日，不論自己如何選擇，都註定是一個兩敗俱傷的結局，無非是個兩害相勸取其輕的問題罷了。正在涼秋發楞的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響了。

涼秋拿起來一看，發現是蘇言打過來的。

“餵，怎麽了？”

“你過來一下醫院吧，孫夫人醒了，正在鬧呢。”

蘇言的聲音聽起來很沈重，看樣子事情有些棘手。涼秋卻沒有退縮的意思，很爽快地答應了。

“好，我馬上到。”

掛了電話，涼秋收拾東西準備去醫院。溫欒突然起身跟著：“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現在我也沒什麽事。”

“你晚上不是要加班嗎？”

“無所謂的，我不加班也沒人說我什麽呀。”

涼秋翻了個白眼，對於這句大實話真是無法反駁。

兩個人開車到了醫院，溫欒也沒急著進去，涼秋則是一路小跑去了急診室。剛到病房門口，就聽到孫夫人的哭鬧聲隱約傳來。她擠到門口一看，發現孫先生正站在孫夫人的病床前面，吳凡陪在一邊，給孫夫人做著思想工作。

“阿姨，您可不能這麽說啊。孫叔叔還是很關心您的。”吳凡苦口婆心地勸，焦頭爛額的時候瞧見了李涼秋，簡直就像是看見了救星：“那個，對不起，我失陪一下。”

說著，他趕緊一溜小跑出了病房。

“師傅。”

李涼秋覺得自己聽錯了，因為吳凡的聲音明顯是帶著哭腔的。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回事？”

“師傅你怎麽過來了？是誰叫你過來的？”吳凡沒有回答李涼秋的問題，倒是問了一堆有的沒的。

“主任讓我過來的啊，怎麽回事。”涼秋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

“那個……孫阿姨醒來了，發現自己在活著，就不高興了，正在和孫叔叔鬧脾氣呢。”

李涼秋給了病房裏的孫夫人一個關懷智障的眼神：“所以蘇言是叫我過來當和事佬的？”

“是吧……”吳凡撓了撓頭：“現在孫阿姨就吵著要見當時救活她的主治醫生。我跟她說就是我，她不信。”

“她當然不會信了。”李涼秋指了指吳凡胸口上的名牌：“麻煩下次扯謊的時候把名牌給摘了，不是所有的病人都是瞎的。”

“哦……”吳凡紅著臉，摸了摸名牌，便跟著李涼秋身後進了病房。

李涼秋走到孫太太身邊，正好聽到她在輕輕啜泣：“你為什麽還要我活著，你都已經在外頭有人了，我死了不正好隨了你的意嗎。”

“這種胡話，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說了。”孫先生看起來很隱忍，良好的教養不允許他在公共場合發洩自己的負面情緒。

“胡話？我說的都是胡話？如果你在外頭沒有別人，為什麽要和我離婚？”孫夫人厲聲質問道，直到這時，她才發現床邊又多了個女醫生。

“你好，我是瑞秋李，你的主治醫師。”李涼秋伸出手來，想和孫太太握一下手。哪裏知道對方在聽到她的名字以後，臉色就變了。

“怎麽是你？？是你救的我？”孫夫人情緒激動地問道。

李涼秋被問得一楞，看了看孫先生，又看向孫夫人說：“我想是的，有什麽問題嗎夫人。”

“呵呵，我明白了。”孫夫人一副了然的神情：“你和他合起夥來折磨我，對不對？”

“你在說什麽？”孫先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覺得自己這張老臉已經被這個瘋癲的婦人給丟盡了。

“你怎麽可以讓一個當別人情婦的女人救我一命！！這還不如讓我去死！”孫夫人聲嘶力竭地說道，又惡狠狠地盯著李涼秋。那狠歷的眼神嚇得李涼秋往後退了一步：“我知道你是誰，你就是那個拆散溫總裁家庭的女人！像你這種女人，怎麽還能當醫生！怎麽還可以用你這雙骯臟的手救我？！你讓我以後怎麽活！讓我怎麽活下去啊！”

“不知所雲。”孫先生生氣地拂袖而去，並對李涼秋表達了歉意：“對不起，李醫生……我夫人她……”

“我知道，我和你們家的菲傭聊過了。她有抑郁狂躁癥。既然她已經醒了，明天我會聯系心理科的醫生過來會診的，您放心。”

“謝謝。”孫先生向李涼秋點了點頭，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孫夫人本來還在謾罵著李涼秋，一轉頭發現自己的丈夫已經走出病房，這讓她脆弱的神經更加崩潰了：“你去哪兒？你不要走！你給我站住！都是你……你這個賤人……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李涼秋沒有想到，孫夫人會毫無征兆地向她撲過來，一時之間她和別人一樣也楞在了那裏。

“小心！”忽然涼秋被人猛地向後一拉，下一秒她便落入到了溫欒的懷抱裏。旁邊的人都是醫務人員，不敢拿病患怎麽樣，但是並不代表溫欒也會考慮到這些。

他猛地一腳直接將發了狂的孫夫人踹到了病床上，爾後轉頭便摟著李涼秋往外走。

“你？你怎麽進來了？我不是叫你在外頭等著嗎？”

“本來是，但是我聽裏頭吵鬧聲越來越大，就忍不住進來看看。”溫欒陰沈著臉，直接將涼秋摁進了車子裏坐下：“我要是知道蘇言那個小子是叫你過來處理這種破事，我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的！”

“你別鬧了。你剛才踹的那一腳可夠我喝一壺的你知道嗎。”涼秋無奈地說道，她嘗試了幾次想要打開車門，但是溫欒並沒有將她放出去的打算：“求你了，打開車門吧。剛才你鬧那麽一出，現在裏頭肯定亂成一鍋粥了。”

“那你更不要出去了。”溫欒耍起了無賴。

“不管怎麽說，我都是個大夫，就算這是我最後一秒帶著這個醫生名牌，我也得站好這班崗。”

涼秋倔強地瞧著他。兩個人對峙片刻以後，溫欒服了軟。他按了一下主控臺，目視前方說道：“我在車裏等你。”

“謝謝。”涼秋親了他的臉頰一下，爾後迅速下了車向醫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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