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欒從公司回到家裏，發現涼秋正坐在客廳發呆。房間裏一片昏暗，可是她燈也沒開，電視也沒開，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仿佛已經和夜色融為一體。

“怎麽都不開燈的？也不做飯？你回來多久了？”溫欒將燈打開，瞧見李涼秋緊鎖眉頭的樣子，便走過去抱住了她：“是醫院裏的事情……讓你煩躁了嗎。”

“沒什麽。”涼秋搖了搖頭，溫欒以為她是在安慰她，其實她說的都是實話。這麽多年以來，她早就已經習慣一個人去坦然面對這些是是非非了。而今還有溫欒站在她這一邊，比當年的情況都不知道好到哪裏去了。

所以雖然醫院裏的人對她非議頗多，她卻並沒有怎麽往心裏去。唯一開始攪亂她心事的，便是今天吳添提出的那個充滿誘惑力的建議。

“我不是在為陸晚晴搞出來的那些事情煩心……我是……唉，也算是因為她吧。”涼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她索性沈默了一會兒，整理了思緒以後才道：“吳添說，要賣個人情給我。”

“他？什麽人情？”溫欒很意外，因為他們家和吳家並沒有什麽交情，更別說涼秋了。吳家這一脈跟他們這些有百年傳承的家族相比，本來就屬於新秀，平日裏也不怎麽在一個圈子裏混。硬要說交集，那也是穆蘭和他更親近些。

“他說……他有辦法讓我翻身。他是指，所有的事情都真相大白。”涼秋作了個手勢，說完這句話之後便又沈默了。看得出來，這件事情給她的沖擊力很大。

“那你的想法是什麽？”溫欒問她。

她擡頭看向溫欒，帶著些迷茫：“我是不是從來都沒跟你講過我在感化院裏的日子。”

溫欒搖了搖頭，他下意識地想要逃避這個話題，卻又不得不去面對。

“我不說，是因為那段時間實在是太糟糕了。我不想去回憶，也不想說出來破壞你的心情。更重要的是，每次我一想到這些，我就會忍不住去恨你。我不想自己這樣。”涼秋焦灼地反覆揉捏著自己的雙手：“本來，我都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了那段日子……沒想到吳添突然給了我這麽一份大禮，讓我腦子裏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那兩年。我……”

溫欒聽不下去了，緊緊抱住了涼秋。涼秋閉上眼睛，享受著這個溫暖的懷抱，沒有再繼續回憶下去。半晌，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真好呀。”

“有什麽好的。”溫欒悶聲回道。

“我一被你抱著，什麽負面情緒都沒有了。這真是好呀……我很慶幸，自己還能夠自我調整，沒有鉆牛角尖。”

“阿秋。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哪怕你是要將過去所有的事情都揭露出來打擊陸晚晴，我也無話可說。”溫欒捧著她的臉，輕聲說道：“我知道你在顧忌什麽。我想說，你不用顧忌會牽連到溫家或者是我，這也本應該是我承受的事情。事情真要發展到那一步了，也是我自作自受。”

“這件事，容我好好想一想吧。我好好想一想……”涼秋不斷重覆著這一句話，再也沒有說別的。

……

吳添找了個由頭，又把林琴約了出來。兩個人是約在了海邊一家餐廳見面的，為此，林琴還專門狠心花了兩個月的工資買了一套小禮服。可是等到她與吳添見面那天，她才發現，對發其實也沒有盛裝出席。人家休閑裝一套就過來了，坐在那樣的環境裏，照樣底氣十足。

“他們……沒有說你什麽吧？”林琴在服務員周到呃服侍之下落座，拿著桌上放著的菜單，小聲和吳添說著話。

“什麽？”吳添瞧著她楞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在說什麽：“哦，沒說什麽。”說完，他便將註意力放在了菜單上。

“想吃什麽？”

“哦，你點就好。我都可以的。”林琴笑著說道，也學著吳添的樣子低頭看起菜單來。

或許是她看得太專註，所以根本沒有發現吳添總是時不時地擡起頭來打量她。

“你這件衣服……”吳添突然出聲，話說到一半又不說了。林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有些不安地看著他。

“是不是很醜？”

“不是，很漂亮。”吳添想說的，其實是驚為天人四個字。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小可愛打扮出來居然是這麽的讓人眼前一亮。他突然想到了林琴的那段啦啦隊比賽的視頻，吳添放下了手裏的菜單，傾身向前，更加專註地看向林琴。

“你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嗎？”

“什麽日子？”林琴好奇地看著吳添。

“我生日。”吳添指了一下自己，神秘兮兮地說道。

“啊，生日快樂！”林琴高興地回應著，忽然又變得羞赧起來：“我……我都不知道的，也沒準備什麽禮物。”

“嗯，那你準備怎麽補償我呢？你看我都專門請你吃飯了，你都沒猜到。”吳添撐著下巴，又開始逗弄起林琴。

“我……我也不知道啊，你有什麽想要的嗎？”林琴有些尷尬地問道，小心翼翼地樣子好像生怕吳添不高興一樣。

“我呀……”吳添拼命忍住說出我想要你的沖動，話鋒一轉，只是說道：“我想要你……給我跳支舞。”

“跳舞？”林琴一楞，半天沒有做聲：“我……我已經很久沒有跳過了。”

“沒事，比起我這個從來不跳舞的，你要強多了。”吳添眨了眨眼睛，詼諧的話語立馬將林琴逗笑了。

“好，那你想看什麽舞種。”

能脫衣服的那種。

吳添摸了摸下巴，口是心非地說道：“就等會陪我去那邊跳支交誼舞吧。難得你穿的這麽漂亮，別浪費了。”

“好。”林琴答應得爽快，吳添很滿意。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吃完了這一餐，吳添擦了擦嘴，站起身來禮貌地向林琴伸出了手。

“MayI？”

“Yes.”林琴將手放到了吳添的手掌裏，隨著吳添一道步入舞池。

伴奏的音樂是悠揚舒緩的鋼琴曲，吳添摟著林琴的腰，低頭瞧著她。

“你看起來很開心？”林琴突然問道。

“哦？我不是天天這麽開心嘛。”吳添隨口回應了一句。

“不。”林琴搖了搖頭：“平常你雖然笑，可是看得出來那笑容很冷。今天你的笑容……很溫暖。”

林琴話音剛落，吳添的舞步就停了。一個旋轉之後，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睛裏有震驚，更多的是驚喜與欣慰。

“你是第一個這麽說的人。說我平常的笑意很冷。”

“那……我說錯了？”林琴見吳添難得這麽嚴肅，心裏有些惶恐。

“不。”吳添搖了搖頭，又笑了出來：“我很開心，有人能夠看穿我。”

林琴松了一口氣：“我以為，惹你不高興了。”

“你不會惹我不高興的。”吳添眸子一沈，正要吻下去。偏偏卻有人在這個時候，要來打擾別人的好事。

“吳少。”吳添不滿地擡起眼皮來看了來人一眼，忽然就明媚地笑開了。林琴瞟了一眼他的笑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好冷。

“這不是溫太太嗎。我還以為您現在是為了離婚的事情忙得焦頭爛額，怎麽今天還有這個閑情逸致出來吃飯。”

陸晚晴面色一白，沒想到吳添這麽不給他留面子。她咬了咬牙，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不說話的林琴：“看樣子我是壞了吳少的好事了？那可真是抱歉呀，前兩天我還瞧著吳少和孫家的千金來往，我還以為……”

陸晚晴故意欲言又止，明顯就是為了讓吳添和林琴難堪。吳添臉色一冷，下意識地抓緊了林琴的手。林琴雖然神色黯然，但是沒有表現出任何生氣的樣子。她就這麽靜靜地站在吳添身側，乖巧得讓人心疼。

陸晚晴輕蔑地看了林琴一眼，轉身要走。

“溫太太。”吳添突然說話了：“勸你一句，懸崖勒馬，為時未晚。”

“吳少爺這話是什麽意思？”陸晚晴回過身來，故作驚訝地看向吳添。

“呵。沒什麽意思。”吳添笑了笑，也學著陸晚晴，話只說一半：“聽說溫太太寫得一手好文章，編的那些故事都能攪起風浪。不過啊，夜路走太多，總會碰到鬼的。溫太太要小心了。”

“吳少爺在說什麽，我怎麽聽不懂。”陸晚晴心裏一驚，沒想到吳添會冷不丁說起這一茬。她禁不住心裏有些慌亂，怎麽吳添也知道了這些事情？莫非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整個圈子的人都曉得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

陸晚晴不敢往下細想，她不自覺地將手包握緊了一些。

“聽不懂沒關系。以後你就會懂了。”

吳添無所謂地笑了一下，帶著林琴離開了舞池。陸晚晴轉過身來，若有所思地看到兩個人翩然離開的背影，心裏又驚又怕。

她想不明白，為什麽在她看來都是人中龍鳳的男人，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全都偏愛那種普普通通家室平常的姑娘。陸晚晴自問平日裏也不是這麽沒有眼力勁的人，可是當她一次又一次地瞧見吳添總是帶著林琴旁若無人地出入這些上流圈子的場所時，她的心裏就總是泛起一些莫明的嫉妒與憤恨。

吳添與林琴融洽和諧的關系，讓她總是會不自覺想到溫欒和李涼秋，還有那個可恥的替身。

“表姐……”梁姍姍從洗手間裏出來時，正好瞧見吳添帶著林琴拂袖離去。她剛想要去打個招呼，又瞧見陸晚晴憤恨地站在那兒。突然之間，她仿佛明白了些什麽：“你又怎麽惹吳少不高興了？他們家的勢力背景你還不知道，何必去惹這個刺頭呀。”

“我就是不甘心。”陸晚晴咬牙切齒地說著，梁姍姍一皺眉，沒明白她在說什麽：“我就是不甘心，為什麽這些男人，一個兩個都是這樣！”

梁姍姍一楞，無奈地看著已經在鉆牛角尖的陸晚晴：“表姐，就事論事。別人找什麽樣的姑娘和你有什麽關系？再說了，他又是單身，他想找誰都是可以的呀。”

陸晚晴重重哼了一聲，回到了兩人訂好的餐桌前坐下：“你今天約我過來，是有什麽事嗎。”

“我……”梁姍姍咬著唇，半天沒吭聲：“也沒有，就是覺得……好久沒和你見面，想約你出來聊一聊。”

“聊一聊？”陸晚晴詫異地看著梁姍姍，片刻之後，唇邊勾起一記自嘲的笑容：“我現在可是過街老鼠，別說小姨和姨父了，連我爸媽都不怎麽理我了。他們這樣，可都是在計較那件事。你作為當事人，在這個時候約我出來聊天？”

“表姐，既然你都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了，為什麽不適可而止呢？”陸晚晴對於現在的局面一清二楚，這反倒讓梁姍姍疑惑起來。她想不通為什麽會有人明明知道局勢對自己不利，還如此一意孤行的。

“因為我沒得選。”陸晚晴笑了笑：“如果我退讓，便是要同意你姐夫的上訴請求了，可我不想這樣。”

“表姐……強扭的瓜不甜啊。”梁姍姍看著困獸猶鬥的她，心裏有些難過。從小到大，她都一直在陸晚晴優秀閃耀的光環籠罩之下成長的。在她印象裏，陸晚晴從來都是一副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模樣，又何曾像現在這麽頹廢過。

“道理大家都懂，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其他的我不敢說，可是鬥倒那個只會當別人替身的賤貨，我陸晚晴自問還是有那個能力的。”

陸晚晴之所以如此自信，真正的原因她並沒有說出口。她心裏真正想的是，李涼秋那個本尊都已經被她設計弄死了，這個不過是憑著一張臉和別人的回憶來勾搭溫欒的女人，她自然更不會放在眼裏了。

梁姍姍看著陸晚晴如此樂觀，心情異常沈重。她思考再三，忽然下了決心。

“表姐，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那個女人就是李涼秋，你會怎麽樣？”

“不可能。”陸晚晴身子一涼，感覺在聽到這個假設時，靈魂已出竅：“你為什麽會有這種假設。”

“我……我就問問。”梁姍姍見到陸晚晴這麽一副嚇人的模樣突然又有些後悔了，不禁又打算退縮。

“不，你一定知道些什麽，對不對？告訴我，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陸晚晴的手已經抖得抓不住任何東西，她將手放在桌子下面，不想讓梁姍姍看到自己的失態。

“哎呀，就是……你不覺的李瑞秋的名字和李涼秋很像嗎？還有，世界上怎麽可能有長得那麽相像的人，她們又不是雙胞胎！還有那些圍繞在李瑞秋旁邊的人，都和李涼秋有牽扯。表姐，你覺得這一切真的只是個巧合？？”

梁姍姍拐彎抹角地提示了一大堆，她話一說完，陸晚晴便整個呆住了，久久回不過神來。

“不……不可能的，這不可能！”

她想到了那個噩夢。

“表姐……”梁姍姍憐憫地看著陸晚晴，她站起身來剛想要安慰她幾句，陸晚晴突然站起身來。動作之大，竟然將椅子也帶倒了。

“我突然想起一些事情，失陪一下。”陸晚晴慘白著臉如此說道，爾後倉皇而逃。

這一次，梁姍姍沒有追上去。她看著陸晚晴匆匆離去的背影忽然有些後悔了，她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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