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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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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氏看著郭氏這架勢,神色冷淡道:“次妃這是何意?”

郭氏道:“這裏頭是王府近三年的賬簿,請王妃過目。妾聽聞有人在魆地裏說妾把持中饋中飽私囊,妾今日便將賬目交於王妃查驗,妾不想蒙受不白之冤。”

楚明昭面色當即一沈。

姚氏因長年體弱,無法打理庶務,因而王府中一直都是郭氏代為掌中饋。裴璣不想助長這個庶母的氣焰,也擔心她背地玩貓膩,便跟裴弈提議命郭氏每個月向姚氏報一次賬,裴弈對此無甚異議,依言而行。見今郭氏明知姚氏不可能一下子查這麽多賬目,還弄出這一出,除卻給姚氏添堵以外,矛頭恐怕還暗指楚明昭。

為什麽從前都沒事,偏偏楚明昭一來就傳出閑言碎語呢?郭氏大約想讓姚氏覺得楚明昭意圖攬權,暗裏在背後倒閑話。

姚氏冷冷看著郭氏:“我倒想知道是哪個在人後駕舌頭。”

郭氏嘴角溢出一絲冷笑:“這種事上哪裏找頭去,王妃還是查驗一番的好。”

姚氏早就懶怠與這些姬妾攪和,更懶怠在裴弈跟前充賢良,目下只想讓郭氏趕緊滾。

姚氏一時又想起昔年往事,氣得臉色煞白,擡手指定郭氏:“出去!”

楚明昭見狀,趕忙上前扶住姚氏,一面給她順氣一面低聲道:“母親莫氣。”繼而擡頭睨向巋然不動的郭氏,“次妃沒聽到王妃的話麽?怎還不挪身?”

郭氏嗤笑道:“王妃跟前哪有你這小輩說話的份。”

楚明昭微微笑道:“有沒有我說話的份次妃都無權置喙,我只知道王妃讓次妃退下。”

郭氏冷笑不語,仍舊不動。

姚氏示意楚明昭不必與她爭執,旋即不知想到了什麽,忽而對著郭氏譏誚一笑道:“你不要認為氣死了我,你們母子就能得意,王爺是怎樣的人你也應當清楚。該是什麽身份就是什麽身份,仔細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楚明昭不禁感嘆姚氏說話真直接,連個彎兒都不拐。

郭氏臉色陰沈:“妾不知王妃在說什麽。”

“不知便快些出去吧,你若再賴著不走我就使人轟你出去,”姚氏冷冷說罷,見郭氏要命婆子將箱子搬走,覆又出聲,“我說讓你把賬目搬走了麽?”

郭氏捏了捏手裏的帕子,心中給這婆媳二人又記上一筆,屈身一禮,悻悻而去。

薛含玉看看在旁跟姚氏低聲說話的楚明昭,面色不大好看。她倒是想幫姚氏,但她如今不過只是個外人,沒有立場。

等薛含玉出去後,姚氏將楚明昭拉到跟前,低聲問她會不會看賬。

楚明昭點頭道:“嗯,在閨中時,娘親教過我。”實際上顧氏主要是從旁點撥,她自身心算就極好,從前在世子府時看賬幾乎不用借助珠算。

姚氏頷首道:“明昭過會兒命人將那些賬目擡回去,這陣子查一查看一看,熟悉一下王府的各項銀錢出入。”

楚明昭一怔:“母親的意思是……”

姚氏嘆道:“郭次妃素來抓著我無力打理中饋這一點彈壓我,如果你能慢慢上手,便讓你來管家。”

楚明昭抿抿唇,點頭應下。旋又想起郭氏的話,忍不住問道:“母親心中不懷疑是我調三惑四?”

“我若信了她那才是糊塗了。”

楚明昭聞言一笑。起身作辭時,姚氏見她似乎腰疼,出聲問:“阿璣昨晚鬧你了?”

楚明昭赧然點頭“嗯”了聲。

姚氏的神情有些古怪,隨即淡笑道:“早些生個小世孫出來才好。”

按制,王長孫當立為世孫。

楚明昭面上微紅,低頭輕應了一聲。

她從圜殿出來,回存心殿的路上,遇見薛含玉跟裴語在亭子裏敘話。薛含玉含笑上前行了禮,詢問楚明昭明日可有空閑,說她跟裴語明日約了總兵府的周姑娘去醫巫閭山的青巖寺進香,問楚明昭可願同往。

楚明昭想起裴璣說明日要帶她去野炊,當即回絕了。

裴語覷著楚明昭的背影,臉色有些不好看,心覺楚明昭不給她這個小姑子面子。

從前王府只大哥一個哥兒,她母親林氏一直攀附郭氏,也讓她去討好大哥。後來裴璣回府,風向漸漸轉了,但她的態度卻轉不過來。從她落地起,府裏就只裴琰一個哥哥,她長到八歲時卻又回來一個,雖然父親跟所有人都說這是王府的世子,但對她來說不過是個陌生人。何況裴璣那會兒極難相處,又強勢異常,她自那時開始便一直有些怕他。

裴璣從京城回來那日,她看見他就躲到了林氏身側。她也因此不喜歡楚明昭,只是攝於裴璣的威勢,不敢對楚明昭不敬而已。

只是天底下哪有小姑子在兄弟媳婦面前誠惶誠恐的道理呢?裴語心中不忿,卻又無計可施。

相比之下,她更喜歡與她相熟的薛含玉。

薛含玉瞧見裴語的臉色,柔聲道:“郡主切莫多心,世子妃想是明日有什麽要緊事,這才拒了咱們。”

這話看似安撫,實則是在煽風點火。

“能有什麽要緊事,鎮日窩在殿內梳妝打扮麽?”裴語想想楚明昭那容貌便暗暗呸了一口。

薛含玉抿唇笑道:“世子妃生得那等樣貌,不打扮也是風華絕代的美人兒。”

裴語聽了這話越加來氣。

她心知薛含玉對裴璣有心思,而裴璣這回卻娶了個逆首親眷回來。裴語覺著裴璣辜負了薛含玉,頗為薛含玉不平,轉頭道:“我覺得含玉姐姐這樣溫婉端麗的才好,她那樣的簡直就是……”她想說就是九尾狐出世,卻見薛含玉沖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不遠處的存心殿。

裴語憋著氣住了嘴,陰著臉拉了薛含玉往後花園去。等走得遠了些,裴語才再度開口:“含玉姐姐當我大嫂好不好?”裴璣有什麽好的。

“郡主已經有大嫂了。”

裴語嗤笑道:“那逆首女兒怎麽能作數,大哥遲早廢了她。”又拉了拉薛含玉的衣袖,“含玉姐姐嫁給我大哥不好麽?到時候咱們就能時常湊在一起說話兒了。”

薛含玉望著天際逸散的流雲微微出神,須臾,輕聲道:“我只想嫁給世子。”

戌牌時候,裴璣父子兩個回來後,便徑直去了承運殿的偏殿。

裴弈沈默片刻,道:“阿璣真的不肯隨我出征?沒有軍功傍身,將來如何服眾?”

裴璣笑道:“兒子守城守得好也是軍功,難道父親能瞻前不顧後麽?還是將建功立業的機會留給大哥吧。”

裴弈面色一沈:“你還是放不下心結是不是?”

裴璣不置可否。

玉兔東升,星河曼轉。

裴璣回到存心殿時已經將起更了。他見楚明昭面前擺了一摞賬簿,不由出聲詢問怎麽回事。聽楚明昭大致講了事情原委,裴璣當即便冷了臉,轉身就要出去。

楚明昭一把拉住他:“夫君去哪兒?”

“去找郭次妃。”

楚明昭斟酌著道:“她畢竟也是庶母,夫君這樣找過去,王爺會不會……”她擔心裴弈惱了裴璣。

“我有分寸,”裴璣拍了拍她,“昭昭不必擔憂。”言訖,又握握楚明昭的手,掣身而去。

姚氏撥來的元霜與谷雪如今貼身伺候楚明昭。兩個丫頭進來添茶時正巧瞧見這一幕,但很快又垂下了頭,並沒什麽反應。楚明昭見二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不由問:“世子以前常這樣?”

元霜道:“回世子妃,世子自打回府後便開始為王妃撐腰出氣,半分委屈都不肯讓王妃再受的。”

谷雪笑道:“世子如今還算是溫和多了的。”

楚明昭眉心一跳,方才那架勢還溫和?

谷雪見楚明昭神情錯愕,解釋道:“世子才回來那會兒,碰見郭次妃給王妃添堵,都是徑直讓婆子甩耳刮子上的,直甩到她肯服軟兒為止。有一回還打了郭次妃一頓板子,讓她半月都下不了地。”

楚明昭聽得目瞪口呆:“王爺也由著世子?”

“王爺說過世子幾回,但見無甚效用,便也漸漸丟開不管了。”

楚明昭只覺裴弈對裴璣這個兒子的縱容程度實在令人咋舌。她想起姚氏那段剛開了頭便打住的話,問道:“世子三歲到十三歲那十年去了哪兒?”

兩個丫頭直搖頭。元霜道:“不曉得。奴婢們只是聽聞世子三歲那年在元宵燈會上走失了,王爺著人尋了一年也沒找見,漸漸也就放棄了。王妃隨後一直無所出,林次妃也只是得了個姐兒,王府裏始終只郡王一個哥兒,王爺便將郡王視作世子栽培。可十年後,王爺的四十上壽那日,門房那頭忽然來報說有個少年自稱是王爺的幺兒,在門外求見。王爺驚疑不定,當下將人召進來廝見。等世子一現身,在場眾人都看傻了。”

谷雪笑著繼續道:“世子那會兒雖則才十三,尚未長開,但任誰都能瞧出世子跟王爺實在肖似異常,十足十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亦且年紀又對得上,是王府十年前走失的嫡子無疑。王爺當場便認下了世子,隨後不久又請旨給世子上了封號。”

楚明昭邊聽邊忖度,面上漸現驚異之色。

大周十分看重嫡長子繼承制。

依照太-祖之制,親王嫡長子年及十歲時,授金冊寶,立為王世子。次嫡及庶子皆封郡王。有嫡定立嫡,無嫡始立長。親王年及三十,正妃未有嫡子的,庶子止可為郡王。待親王年及四十還無嫡子,始立庶長子為王世子。

所以,立庶子為王世子是在實在沒有嫡子可以繼承爵位的情況下才不得以而為之的。並且限定了親王的年紀。也即,在始終沒有嫡子存在的情況下,庶長子只有熬到父親四十歲的時候才能被封為王世子。

然而裴璣恰在父親四十整壽那日回來了。

這就非常的尷尬了。

想來裴琰母子當時正樂顛顛地等著裴弈大壽之後請封世子,結果被啪啪打臉。

裴璣顯然是故意的,但他是打哪兒回來的呢?這十年間又去了哪兒?

楚明昭心裏疑惑著便問了出來。

“沒人知曉,世子不肯說,王爺也沒深究。但世子應當是遇到了善心人,這十年非但沒有荒廢,還學了一身本事回來,”元霜言至此忍不住笑道,“世子樣樣都壓郡王一頭,無論文武,郡王從沒贏過世子。”

楚明昭深吸一口氣,暗道她從前大約還是把裴璣看得太簡單了。

她又等了約莫兩刻鐘也沒見裴璣回來,擔心他把事情挑大了,帶了幾個丫頭出了存心殿。

圜殿後頭有三座宮殿,郭氏就住在中間那一宮裏。楚明昭將走至殿門時,就聽裏頭傳來丫頭們驚慌失措的大喊,緊跟著就看到裴璣容色陰冷地自殿內走出。

他擡頭看到楚明昭時,緊走幾步上前拉住她,見她盯著他看,親昵地揉了揉她的臉,笑著溫聲道:“怎麽了?”

楚明昭抿抿唇,搖頭道:“沒什麽。”

他方才出殿時,她遠遠瞧著便禁不住膽寒,雖則明知他不是沖她的。他方才那神情透著一股砭骨的冷意,叫人一眼瞥見便覺分開八塊脊梁骨,傾下半桶冰雪來。

裴璣眸光一轉,挽著她回了存心殿。待屏退左右後,伸手攬住她,抵著她額頭低聲道:“我卻才嚇著你了?”

“沒有,我只是覺著你生氣的樣子有些嚇人。”

“我又不兇你,”裴璣嘆道,“大約只有你兇我的份兒。”

楚明昭嗔道:“我什麽時候兇過你?”又笑道,“我方才聽郭次妃那頭的丫頭大呼小叫的,夫君把她怎麽了?”

“她是個不扛說的,我還沒說幾句,她就眼睛一翻暈過去了。她大約記著我刺傷大哥的仇,今日這才跑來給母親找不痛快。”

“那件事本就是大伯不對,”楚明昭蹙眉道,“我怎麽覺著大伯是想借著比試除掉你?”

裴璣笑了笑:“他暫且不敢動這個心思的。父王即日便要領兵出征,我與大哥之間需要留一個守城,另一個隨父王出征。我看他也是左右為難,不知如何抉擇。”

“那自然是留你。”楚明昭脫口道。她下意識不願讓裴璣出外征戰,戰爭殘酷又未知,她不想他出任何意外。何況她心中舍不得和他分開。

裴璣微微挑眉:“擔心我?”

“嗯,”楚明昭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補充道,“況且,這就好似皇帝出征,太子監國一樣,原本就該夫君留下守城。”

“父王也知該讓我留下,但他又覺我比我大哥用著順手,所以始終委決不下。但我已然與他表態,說我這回留守廣寧,將建功立業出風頭的機會留給我大哥。”

楚明昭註視著他,覺得他說到後來時,嘴角的笑十分諷刺。

晚間就寢時,楚明昭見他躺下後摟著她沒一會兒就睡著了,心想他今日大約是乏了。她回抱住他,想著明日有機會了問問他那十年的去向,旋將腦袋埋在他胸前沈沈睡去。

廣寧尚算平靜,但南北局勢已是蜩螗沸羹。

八月二十三,襄王頒《討楚圭檄》,痛斥楚圭慢侮天地,悖道逆理,鴆殺先帝,篡奪其位。又歷數楚圭尊任殘賊,信用奸佞,誅戮忠正,法冠晨夜,冤系無辜等諸般罪狀,欲奉天靖難,匡扶大周,使橐弓臥鼓,社稷重振!

八月二十四,肅王率軍民響應,擁軍二十萬,整裝東進。

諸王聞風,捋臂揎拳,蠢蠢欲動。

南方各路義軍自知自身無法成氣候,欲占從龍之功,紛紛宣稱歸順襄王,共覆大周。

一時激流洶洶,所有矛頭直指京都。

魏文倫從衙門回來後,便對著襄王發的那篇檄文凝思。

寧氏進來時就瞧見兒子神游太虛。她嗟嘆道:“文倫真的不肯考量一下與你表妹的親事?”

魏文倫突然拍案道:“這檄文鋪錦列繡,字字鏗鏘,實在是妙!怎麽看怎麽像丹丘先生的手筆,可丹丘先生怎會為襄王撰寫檄文呢。”

寧氏直是扶額嘆氣。

魏文倫回頭看向母親,輕嘆道:“母親不必再提了。京師不知何時就亂起來了,咱們興許還要去鄉下避一避。”

寧氏心知這不過是兒子的借口。及至想到往後局勢還不知會如何,他們又幫楚慎一家出逃,皇帝雖則只是罰了俸,但將來不知會否再行清算。

魏文倫倒是比較平靜。局勢如何變換都是他們這些臣子所不能掌控的,他只知道他做了該做的事。

魏文倫再度低頭看向桌上謄抄來的檄文時,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頓時一驚。

襄世子的書翰不就臨自於丹丘先生麽?

出發這日,裴璣晨起後便去打點行裝,讓楚明昭先去外頭馬車上坐著等。只是核桃今日格外粘人,裴璣去餵它時它一直跟著他,死活不肯回籠子裏,裴璣無法,又思及核桃許久沒出來遛了,便命小廝提著站架送到馬車上去,左右地方夠大,也不嫌擠。

楚明昭剛走到外頭,迎頭就碰見了薛含玉與裴語,只是兩人身邊還多了個人,楚明昭猜測這大約就是她們昨日說的總兵府的周姑娘。

周妙靜正與薛含玉說笑著準備上馬車,扭頭瞧見楚明昭,立時皺起了眉,低聲問薛含玉:“這就是那個新來的世子妃?”聽見薛含玉小聲說是,周妙靜嘴角浮起一抹輕蔑的笑。

元霜見周妙靜不給楚明昭行禮,出聲呵斥道:“見了世子妃緣何不見禮?”

周妙靜呵呵冷笑:“主子跟前何時輪到你一個丫頭多嘴了。”

楚明昭笑了一笑:“難道我的丫頭說錯姑娘了麽?”

周妙靜佯佯一禮,笑得譏嘲:“我不過是為世子妃的氣度所折,多看了幾眼罷了。畢竟我們這窮山惡水的小地方,比不得那繁花錦繡的京都,我還沒見過京城來的貴女長什麽模樣呢。”

楚明昭一笑道:“周姑娘客氣了,我也是頭一回見著周姑娘這樣的。”

周妙靜自然能聽出楚明昭話裏的嘲諷,臉色當即一陰。

正此時,周妙靜的乳母牽著一只通體黑亮的大狼狗走過來,詢問這狗如何安置。

那大狼狗是周妙靜養了好些年的,對生人十分警惕,一見著楚明昭就開始狂吠,還一撲一撲地作勢要沖上來撕咬,乳母幾乎拉它不住。

楚明昭嚇得面色一白,連連後退。

她認出那是一只北地常見的黑狼犬。黑狼犬因其對生人警惕而對主人忠誠,又兼具狼犬的兇猛,故而常做護衛之用。但她如此畏懼這狗不僅是因為它兇惡,還因為她從前被狗咬過,心裏有陰影,一瞧見狂吠的狗就心裏發毛,兩腿僵硬。

周妙靜見楚明昭嚇得臉色慘白,暗自一笑,突然奪過奶娘手裏拽著的繩索,迅速往前放出一截,讓那黑狼犬得以更近前一些。

那黑狼犬猛地一躍,勾著利爪幾乎撲到楚明昭身上。楚明昭驚得往後連躲幾步,擡頭沖周妙靜冷聲道:“周姑娘今日是預備來放惡犬傷人的麽?”

周妙靜牽著狼犬,挑釁似的一揚眉:“大黑這是在沖世子妃打招呼呢,不會傷著金尊玉貴的世子妃的。”

元霜與谷雪兩個丫頭擋在楚明昭身前,怒道:“周姑娘這是以下犯上,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不成!”

適逢此刻,小廝拎了核桃出來。

核桃原以為今日只它跟主人兩個出來,沒想到一出來就看見鏟屎的也在,於是瞬間蔫兒了。然而轉眼又看到那沖著鏟屎的亂吠的大黑狗,核桃在站架上挪了挪爪,突然就炸毛了。

雖然鏟屎的很討厭,總跟它奪寵,但怎麽也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欺負!

核桃突然撲棱著翅膀飛到楚明昭肩上,傲然俯視著那幾乎人立起來的黑狼犬,張開翅膀蓄勢攻擊,張嘴就道:“住嘴!再叫打你!”

眾人瞠目結舌。

這鳥……成精了?

楚明昭忽然有些動容。核桃平日裏跟她一直不對付,沒想到此刻會主動出來維護她。

然而那狗顯然聽不懂鳥說的人話,繼續沖著楚明昭“汪汪”狂吠。

核桃頓時不高興了,亂叫什麽亂叫,只有你會叫麽?

核桃兇狠地沖大黑一揮爪:“汪!”

一聲落地,周妙靜整個人都懵了,那一聲是……是鳥叫的?

狗也懵了,跟它長得不一樣,還能學它叫?

核桃趁著那傻狗發楞的工夫,撲上去一爪子就撓到了它背上。裴璣回來後也沒工夫督促它磨爪,核桃的指甲又長又利,一爪子戳下去,疼得狼犬“嗷”的一聲大叫。

裴璣收拾好從裏頭出來時,瞧見外頭這亂糟糟的情景,問明情況後,目光陰冷地瞥向周妙靜,迫著周妙靜跟楚明昭道歉。

周妙靜心裏不服,假模假樣地屈身說了句“對不住”。

裴璣冷眼看她:“周姑娘一定好自為之,下回若再如此,休怪我不顧及令尊的臉面。”言罷,領著楚明昭跟核桃走了。

周妙靜嘴上諾諾應聲,但心中不以為意。去青巖寺的路上,薛含玉說起方才的事,勸道:“妙靜下回還是避著些世子妃吧,我聽說世子護她護得緊,今日一見,的確不假。”

周妙靜呸了一聲:“世子不過是被她迷惑了,遲早會醒悟的。她肯定是個細作,專門跑來廣寧窺探軍情的。你們信不信,她背地裏必是跟那逆賊通著信的。你們想,那逆賊就是她三叔,她難道會幫著咱們扳倒她親叔叔麽?將來倒的可是她家。”

裴語驚道:“天哪,我從前都沒深想……那……那可如何是好?”她雖年紀不大,但也知曉成王敗寇的道理,一旦她父兄兵敗,他們都要做刀下鬼。

周妙靜摸著下巴想了想,道:“我聽我爹說,王爺即刻就要出兵奔襲山海關,到時候無論世子是否跟隨王爺出征,大概都沒那麽些工夫去理會她那些歪纏了。咱們不如尋個空當把她……”

薛含玉見周妙靜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一驚道:“你要……可這談何容易?何況萬一世子知曉了……”

“世子縱然懷疑也沒證據,何況憑著咱們的身份,世子也不會把咱們怎麽樣,畢竟王爺還要靠著咱們兩家打仗,”周妙靜笑了兩聲,“含玉姐姐沒聽說麽?王爺其實之前都不想讓她跟回來的,是世子一意堅持王爺才無奈妥協。王爺心裏必定也是懷疑她的,何況世子太寵她了,王爺怎會樂意精心栽培的兒子栽在這麽個女人手裏。那她將來死了,或許正中王爺下懷。”

“而且,沒了她,正好把世子妃的位子給含玉姐姐騰出來啊,”周妙靜見薛含玉兀自出神,拉了拉她的手,笑道,“未來世子妃在想什麽呢?”

薛含玉羞紅了臉:“莫要打趣我。”低下頭時面色卻是微沈。

不論楚明昭是不是細作都不應當由她們出手,況且周妙靜一個閨閣女子能有什麽手段,周妙靜把裴璣想得太簡單了,仔細把自己搭進去。

裴璣的手腕她怕是還沒見識過。

薛含玉並不打算摻和進來,她只要坐收漁利便是。

裴璣先是依著從前答應的,帶著楚明昭逛了一圈點心鋪子,跟著便直奔位於城外西北方的北普陀山。

北普陀山南望滄海,北望太極,據傳此山乃是觀音大士在北方的顯化道場,堪為洞天福地,人間聖境。又有蒼山觀海、滴水觀音、泓池澄暉、烽臺夕照等盛景,素有“第一洞天”之稱,是皇室與佛教信眾朝拜的聖地。

但最吸引楚明昭的還是這裏的土儀——北普陀山的板栗、山野菜與山核桃都極富盛名。

楚明昭望著收羅到的半車山貨,十分興奮。這裏山靈水秀,無汙染無公害,亦且剛采摘來的山貨又新鮮,實在是好東西。

裴璣見她比逛點心鋪子那會兒還高興,拿汗巾揾了她臉頰上一抹灰,笑道:“昭昭從前是不是性子很靦腆?我怎麽對五年前的你都無甚印象。”

楚明昭心道當時小姑娘都嚇得躲到灌木叢裏了,你能有什麽印象。嘴上道:“可能是因為我那會兒長得還沒現在好看。”

裴璣凝眸端詳她一番,嘆道:“那看來昭昭是越長越好看,不像我……”

楚明昭正想說夫君實在太謙虛了,就聽他慢悠悠地繼續道:“我是一直都這麽好看。”

醫巫閭山,青巖寺。

薛含玉看向眼前的老僧,踟躕著道:“這法子真能令他心思轉到我身上麽?”

僧人誦了聲佛號,道:“女施主不妨一試,這回背之法時有靈驗。只是女施主也休要太過執著,萬事還是要看一個緣字,如若不成,也休要強求。”

薛含玉暗道那是你們方外之人的想法,終身大事豈能隨緣。

北普陀山上風光極好,楚明昭幫著裴璣架起烤架時,隨意擡頭望一眼都是悅目賞心的美景。

她的目光又轉向身邊的裴璣。

裴璣的容貌兼糅裴弈與姚氏之長,五官精致絕倫,垂眸時長睫覆下,顯得氣韻安謐若靜水。他身後的蒼山雲海倒是全成了襯景。

真是宜動宜靜,美成一幅畫。

裴璣擡眸時看到楚明昭正盯著他看,揶揄道:“是不是看我長得太好看?”

楚明昭撇嘴:“再好看等老了也是糟老頭子。”

裴璣哼道:“那我也是最好看的糟老頭子。”

楚明昭默默低下頭,心道你還要不要臉、

將野味架好後,楚明昭又想起了關於他那十年去向的疑惑,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問他。

裴璣見她坐在草地上低頭托腮,上前自背後抱住她,側首道:“怎麽了?不高興?”

楚明昭心思一轉,順勢靠在他懷裏,仰頭道:“嗯。”

裴璣低頭問:“那怎麽才能高興?”

楚明昭擡手一指:“夫君把那一枝桂花摘給我。”

裴璣擡頭看了一眼眼前足有五丈高的桂樹,當即起身:“你等著。”

楚明昭只是想逗逗他,見狀連忙去拉他:“我跟你開玩笑的,那樹那麽高,仔細掉下來。”

裴璣拍了拍她:“你不知道,我是個爬樹的積年。”話未落音,已經朝著桂樹走了過去。

楚明昭只覺他沒幾下就攀了上去,如同兔起鶻落,身手十分趫捷。

她楞神的工夫,他已經將她方才指的那一枝花遞到了她面前。她頓了頓,順著桂花的枝椏擡頭望去。

眼前少年深衣染塵,唇畔微笑卻清淺若水。眼眸中似乎隱隱倒映著天光雲影,但更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

金桂馥馥,疏林如畫。天高雲淡,暖日當暄。

楚明昭心頭一暖,忽然想,即便光陰荏苒,有些影像或許也將會一直鐫刻在記憶深處。

裴璣看楚明昭只是走神,摘下一朵開得最盛的桂花別到了她發髻上,端視一番,又仔細地將衣裳上的浮灰撣幹凈,這才伸臂抱過她,在她耳畔含笑輕聲道:“昭昭真好看。”

楚明昭註意到他撣衣裳的動作,忍不住打趣道:“夫君還挺愛幹凈的。”

“我主要是怕你嫌棄我。”裴璣說笑間捧過她的臉吻了吻,垂眸望著她染笑的眼眸時,心裏遽然湧起一陣悸動。

他覺得他正不斷在這種不可遏制的情愫裏沈淪,這的確是違背了他當初與父親的左券。

但是那又如何呢,她是他妻子,他愛她有什麽不可以。他要竭盡全力地疼護她,不讓她受一絲委屈。他不要像父親那樣。

裴璣低頭看著懷裏的人,心底越發柔軟,忽然將楚明昭打橫抱起來,一路朝那一株桂樹走去。

楚明昭見他將她放下後傾身把她壓到樹幹上,忽然想到了什麽,慌亂道:“你不會想在這裏……”

裴璣湊近笑道:“我有那麽禽獸麽?”

楚明昭低了低頭,不置可否。

裴璣在她脖頸上吮吻一下,見她一臉忐忑地看著他,拍了拍她的臉頰,嗓音低沈:“我就想溫存一會兒。”

楚明昭一臉不信,拽著他的手道:“架子上的肉好像熟了,我們去看看吧。”

裴璣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倚靠著背後的桂樹,嗓音裏透著些許誘哄的意味:“溫存完再去看也不遲。”言訖,頃刻堵住了她的嘴。

王府。裴弈匆匆自校場回來後,便徑直召來何隨,劈頭就問:“阿璣呢?”

何隨行禮道:“回王爺,世子跟世子妃出去了。”

裴弈陰著臉道:“去把人給我找回來,有探子來報說有三路兵馬正朝廣寧合圍而來。”

何隨領命而去。然而出去尋了兩個時辰也沒找見人,回來吞吞吐吐地報與裴弈知道,氣得裴弈一砸桌子:“這個時候竟然找不到人!”

裴琰聞訊趕來,勸道:“父王莫氣,弟弟新婚那股熱絡勁兒還沒過,領著弟妹出去散心也是無可厚非。”

郭氏跟在裴琰身後,踟躕道:“軍情急麽?要不王爺先跟琰哥兒合計合計?世子那頭,接著派人找去便是。”

裴弈面如寒霜。

北普陀山。楚明昭心系自己的烤肉,擔憂肉烤糊了,正想趁著喘息的空當跑去烤架那裏看看,就忽聽一陣人馬喧囂聲遠遠傳來。

她轉頭一看,便見一隊蒙古士兵浩浩蕩蕩策馬而來。

她瞪大眼睛,心道不是吧,出來約個會也能撞見敵軍?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那個規定是親王年五十無嫡子始立庶長子為王世子,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世子爹今年都五十五了,年紀太大,所以我把五十改成了四十。

鸚鵡真的可以學狗叫,我看了一個鳥友錄的視頻,是一只幼年灰鸚鵡學狗叫,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鸚鵡太小,學得不是很標準,有點類似於小奶狗的聲音……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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