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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師有計出師表

作者:執劍問情

文案

天地只在一線間,我願找到那屬於我自己的唯一。

就算犧牲終生的所有也不惜換取剎那陰陽的交流。

他——輪回一世只為再見她一面

她——錯開輪回再見之時 只在那默默無語淡然的一眼

慢穿小清新種田文…

小說類別:古典仙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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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

浩瀚星辰茫然無邊,在無窮盡中依稀可辨別出存有兩極。

就在兩極正中一片看似虛無的地帶,從一開始就存在著一片磅礴的大陸,存在於宇宙初開直到現在。

其間遍蓋烏雲,並無生靈,卻無時不激起無數巨型閃電,此起彼伏蔚為壯觀。雲電之中夾帶著濃郁的水汽,無法想象的巨震之風四下飛卷,在大陸表面沖撞出起伏山巒與大洋的雛形。

一日,一個頎長的身影踏天而來,此人身軀周圍的空間無形扭曲,看不清樣貌,只是他的腳下卻沒有影子。只聽得他嘆息一聲道:“影兒,我來了。你是否真在此地?”

臨近大陸最上端的雲層,那雲剛一觸碰到他腳下的氣息就裂開一團碩大的閃電,便四散開去避之不及。他慢慢下行,時而左顧右盼,時而微微伸手,好似在拿捏每一絲雲霧水汽,不能錯過任何的細節,這種尋覓仿佛已經持續了萬年,這種自問又仿佛歷經了千世。

隨著他的下行,雲霧與閃電紛紛退讓,與之隔離了很遠的距離,周遭的氣勢也低了幾分。就在距離大陸半空的途中,他再一次嘆息:“影兒,天上地下都已找過,只是這星域的中心未曾到過,影兒你可真在此地?”

他的嗓音介於醇厚與清亮之間,話落之際有徐徐餘音隱約消散,質比金石。

但他始終卻沒有找尋到期待的答案。四周的黑雲被他的氣息卷動,直向下豁開一條通路,通往大陸極北之地的一座高山。

他略微低頭向下看去,只見那山石呈黑色,被猛烈的雨水沖刷著發出鏗鏘的聲響。他緩緩落向其中一處山石,飄然站定。

“影兒,你在哪兒?”他孤寂的背影再一次發出嘆息,身體周圍扭曲的空間略微恢覆,但見到此人身高丈許,著一身生帛白的素袍,膀闊腰細,腰間隱約系著一條玄色羅帶,齊腰的灰色長發披散在後背,散發著零星的光澤。

這一聲嘆息輕微而不可察覺,似乎是從內心發出聲音。

他就這樣良久地佇立,頷首靜待。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過去,周圍雷聲的轟鳴與暴雨的巨響仿佛在對他的等待做出冷酷的回應。

他默然註視著眼前的景物,黑色的山石飛濺起水花,他側耳傾聽著周圍的聲響,接連不斷的雷鳴和風雨交織著一種亙古的寂靜。是一派到極處更覺渺然孤寂的景象。疾風攜雨之處,四座驚雷,此起彼伏之中又迂回纏綿,似有某種規則在裏面,要說規則,倒不如說有一絲意念。他又伸出手,在空中微微一揮,就有雨水卷到他的跟前,打在他身上,在他身體周圍形成一片飛濺的輪廓。

這雨冷到極處,卻從背脊升起一絲暖意,皮膚中的冷與軀體中心一線的暖互相滲透,慢慢升騰融合,這種滲透並非死板,而是如波瀾閃爍,又如翩翩起舞,似要融合到一處,卻又若即若離,這感覺倒也有趣。

“咦?這天地有二靈。”他再一次自語,“這二靈似分陰陽,但且看它無妨。”白衣人席地盤坐下來,任憑那風雨吹打,發絲飛舞,閃爍點點銀光。他展開神識向整個天地鋪蓋而去。

此人的神識不同他人,其他人的神識簡而言之可以歸為視覺和聽覺,能看到,能聽到。而他的神識是觸覺。展開的時候,可以比作向四面八方伸出無限只手掌,在意念中可以感覺到一種類似觸摸的體驗。而他神識中的聽覺就像聲聲震動傳至手掌之心,雖然說起來覺得粗糙,但是卻絲絲精準毫厘不差。

神識展開下,慢慢地察覺著這片天地。

這片大陸很大,到處盡觀都是一派景象沒有不同。只是有的地方的地面是山石,有的地方的地面是海洋,而海洋上的情形只是風雲雷雨更激烈而已。半天之後,他看到這片大陸的形狀像一顆人心,而地底之深也與其幅圓相當。在大陸其外,被一片無形無質的虛海所環繞,在星空之中看不見摸不著,但卻有一種來自內心的情緒之震,這團虛海包裹住大陸,虛海本身也在流動變化,如果不是神識的觸之本質就很難察覺。

白衣人將心神沈入這片虛質之海。

這的確是一片情緒所化之海。海有洋流潮汐,相互升騰層層疊疊。這裏面的確有來自不同的兩個人的心緒變換,如同陰陽交流。在懸垂於大陸平面中心的一線上,便是星空的兩極之軸,虛海在這兩軸之處形成正反兩個巨大的漩渦空洞,以各自不同的正反兩個方向旋轉。

“確有二靈,只是此二靈只在須彌之間,並未化形,在天地之軸又有靈眼雛形顯現。好!且待讓我撐開這天地!”白衣人站起身來,身周一片朦朧的水花。他擡頭望天,向空中伸出一指:“鏡花,現。”

空中隨即出現一個金色的水平面,向四面八方伸展而去,大到無邊無際。空間中的雷雨驟然一頓分化而開,在水平面的上方炸響無數雷網,而在下方卻是風雲突起。

“裂。”

金色的平面發出陣陣光芒,在地面投影出另一個青色的平面,這兩個平面一個向上,一個向下,以一種無法言喻的力量壓去。上方的雷網驟然加劇,中層的風雨升騰,大陸地表發出哢哢巨響,而大陸外圍的情之虛海猛然翻滾起來。

白衣人仰著頭不動聲色。兩個平面以看似極慢但卻絲毫沒有變化的速度繼續壓迫這片天地,中層的風雨暴然卷動,愈加猛烈。

“這天地之靈似乎不想被分開?”白衣人轉手掐訣,中層的*頓時一震。他催動修為,壓迫的速度變快了幾分。

“那就讓我看看你們是什麽來歷。鏡花,顯!”話音一落,空中的平面間隔著光芒閃爍,閃爍的中心正對天地二極。

天地之中,出現了扭曲的空間,空間中,呈現出的一片玄黒色的虛無,裏面堆積著大量的靈石和法寶,而更多的則是如山的金銀。

耳邊傳來陣陣哭泣之聲,是一個褐色長發的女孩正背坐在金山之上。她的身影飄動透明,分明是鬼魂之軀。

畫面變化,一個百丈高的巨人在這空間中探尋,他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裸露著滿是疤痕的身軀。

一日,巨人終於來到女孩的所在,他嘆息一聲:“原來你在這裏,快跟我出去吧。”

女孩並不停止哭泣,反而哭地更悲傷。

“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已經死了,再也出不去了。”她轉過頭,之間魂體沒有雙眼,只有兩個空洞,“我看不見你,我什麽都看不見,我在這裏死了很久了,再也出不去了,你怎麽現在才來?”

他試了一切辦法,並不能把她帶出這個空間。

女孩越哭越悲傷。

巨人試圖伸手去抓,但是卻如同抓向了虛無,就是抓不起女孩的身體。

巨人最後向天發出一陣怒吼:“我的眼睛本來就是因你而化,現在我把它給你。”他反手抓向自己的雙眼,生生把兩顆眼珠抓出來,朝女孩所在的方向拋去,“你用我的眼看,能不能看見?”

女孩依舊在哭,魂體無法去接那一雙眼。

“沒有用的,我在這裏太久了。已經困死在這裏,無法再隨你走出這個空間了。”

“既然你已經死了,那麽我就從輪回中帶你出去!”巨人雙眼之處流著鮮血,仰天長嘯一聲,隨即自爆其身。

自爆的威力殃及了空間中所有的靈石法寶和金銀。一切歸於寂靜,空間不再是原來的樣子,它的體積大了無數倍,在這片大了無數倍的空間中,存在了兩片混沌,一片是耀眼的金色,一片是冰冷的玄色,這兩片混沌彼此環繞,相互轉動。

白衣人嘆息道:“原來是天道之始,這星空原是你二人所開。”

就在此時,天地二極的漩渦飛速旋轉,由地心向上下各發出一道光,同時穿透兩個漩渦之眼,正當光通過天極的時候,與天極重疊地出現了一個紫色的漩渦,一閃而過。

此時天地中的空間再此扭動,出現了一個俊朗飄逸的少年。

他在月下獨酌,卻似不知因為何時悶悶不樂而飲了一杯又一杯。

空間微微翕動看不清他具體的樣貌,只見他幽怨地望了身旁的影子一眼:“影子兄,你的顏色又變淡了,是不是也在煩惱?來,隨我喝一杯。”說罷把手中之酒灑向影子,這美酒一接觸到地上的影子,便升出一絲紫色的煙霧,這影子也晃動了幾下,由灰色轉變出些許紫色。

天地中的空間再次變換,從影子的角度看向這個少年,穿來一股神念:“我明明是女的,為什麽總是叫我影子兄。”隨即便是一股哀怨的感傷。

白衣人眼中金光一閃:“影兒你果真在此!”他毫不猶豫催動全部修為施加在兩個平面上,“天地之靈,你們現在已經對過眼,還不快分開!”

“我張羽放今日與你們定下信誓,若你們將影兒還給我,我便助你們成道!讓你們再見一面。”話語落間,天地之間立刻出現一個亮點,這亮點飛速旋轉化為一枚金色的小印飛入白衣人的眉心。這便算是與天地結下信誓。

此時間,天空的雷網同時爆開,地面傳來一陣跌宕的震動。天地猛然各自退開,中間的*也在卷動中四下退散,由濃轉淡,隨之由濃轉淡的還有撐開天地的兩個平面。這一退便如霧散,天地驟然分開。

白衣人站立良久:“影兒你離開我以後也曾換得真鼎,為何如今與這天靈貼在一起?如今要再得鼎,卻需得使這二靈成道。這天靈地靈說來也甚是奇異。二靈既分陰陽卻在相反之位,陰靈在天,陽靈在地。”

他看著眼前的景象。

天空何其高,星星點點閃著雷光,大地一片黑色,接連無盡的海洋波濤翻滾。中間的*已被驅散,成為一片茫茫的霧氣充斥各處。

盡向兩極查看,兩極稍有變化,天極之處,氣息旋轉,有一些虛無的物質凝聚,發出微弱的亮光,這亮光冰冷婉轉,“這便化月吧。”白衣人手指一道銀光刺向上天,天極之處正在凝聚旋轉的虛無物質急速地收縮,一個時辰之後就凝化成一輪明月。這月不經意看去就同星域其他處的月亮一樣,而再仔細一看卻有不同,它時而如一潭清水一般仿佛閃爍著波光,時而又如一團清氣一樣裊裊升騰。它的光冷而柔,仿佛太息的寂靜,又仿佛娓娓的傾訴。在這細微的變化中,總是有著一片淡紫色的氛圍,揮之不去。

與此同時地極之處的漩渦也驟然凝實,換做一輪紅日。

“如今已成日月,日月交換以成天倫。”

天地之靈的雛形之眼化作了日月,它們開始繞著這片大陸平行的縱軸轉動。

一切停當,白衣人舉頭望著紫色漩渦一閃即逝處怔怔出神。

☆、楔子二

從此以後,張羽放便在這大陸的北端長住了下來。每天凝神駐足在初到的山石邊,心神沈入天地之中,與天地之靈進行靈犀一線的交流。

日月轉換,千年之中,有周圍星域遷移而來的修士,陸陸續續又有一些在原住地被驅趕而至的修真門派,他們也有曾到過大陸北端,遠遠看到張羽放,但在感受到他氣息的那一刻就放棄了招惹的念頭,又遠遠地退去。

漸漸地有一些棄學的門徒和散修發展出了最初的住民,而天地之間永不變的陰陽交換也滋養出了山海之靈奇珍異獸。

不知從何時開始,這裏的住民給大陸起了個名字:“紫月”。而把大陸北端神秘駐足的張羽放稱作:“紫月仙尊”。

他們並不知曉他本來的名字,更不知道他的年齡。只知道他是來此大陸的第一人,也是大陸上的最強者。

時間慢慢過去,在此地的修真門派慢慢的分化出兩大系,分座大陸的東西兩畔。

在西畔以法門為首,法門第一人人稱“法祖”。工天地規則與天地至理,輕具體的鬥法之術與肉身修行。在東畔則以道門為首,其最強者被稱作“道祖”。專工煉丹之術與禁制陣法以及煉器鬥法之道。

這兩家止在伯仲之間並不分高低。

時間流逝,某日,張羽放正在大陸之北的山石上打坐觀天,心神中卻傳

來一聲牽連的神念:“張純陽,三月後我將亡,你可願意來見我一面?”

“好,我這就來送你一程。”他起身邁向雲天星空之中,出得情之虛海,直向星域西北方疾行而去。

正在此時,在大陸正東方浩瀚的星空中,有兩個男子正往星域中心疾馳而來。

其中一名老者穿青色褂子頭束一個道髻,正催動修為引著而後一名身高將近一丈之長身形清瘦的黑發青年全速往前行。只見這青年穿一身水藍色底部飾有雲霧樣刺繡的袍子,外穿銀色薄如蟬翼的輕紗披風,皮膚略覺得白了些,但是劍眉星目英俊不凡。他背著手,似乎在想著什麽。

青年忽然開口發問:“你說張羽放真的在星域中心?”

老者被突然一問,顯得有些驚覺,弓著背回頭答道:“的確如此,前些日子經過的時候是小人親眼所見。那裏有片大陸,大陸上似有天道……”

“你是說張羽放在星域中心的大陸上豢養出了天道?”

老者又恭敬地回答道:“的確如此,這天道似是一雙,也不知道這張純陽消失了這麽久到底豢養了幾年?這天道已初具靈體,而且已經各開一眼換作日月,其中六道初具,天倫循環,已然是生生不息。特別是這陰靈……這陰靈……”老者說到這裏自覺多語,又不知道該不該往下說。

“這陰靈似是有二,小人,小人以探微之法觀之,卻是有薄紫色的靈氣彌漫,心中就想起張純陽那心上……”說道這裏他突然一斷,額頭冒出了一層細細的汗水。瞬息之間他改口繼續說道,“心中想起了天尊您昔日的徒弟,景君仙子……”

青年聽到最後這四個字,背後相握的雙手微微一顫,看著前方的雙眼直接轉向老者,盯著他蒼老的面龐。

“景君……你能肯定?”

“小人,不敢肯定。但那張純陽在那裏此般做事定有原因。”

藍衣青年心下一沈,如果說天道不在他的眼中,此番前去便就是要殺了這個張純陽,但是一聽到“昔日徒弟景君仙子”八個字,他的心中不免揚起漣漪。

“昔日你上我仙山,我賜你景君之名,助你換得仙鼎,不料你卻殞命在星辰之中。今日我若殺不了張羽放,哪怕只有一絲你的陰魂,我也必然將你帶走!”

想到此處,藍衣青年冷冷地哼道:“我只要這陰靈!”他揮手將那老者攔腰一抓,催開修為全速而行,遠遠望去,就如一顆藍色的流星劃破星空。

三天過後,張羽放來到星域東北邊緣地帶的一片虛無,掐訣之下一顆淺綠色的小星顯現出來。他無聲息地穿過當日親手結的護星仙陣,邁入此星的罡風層。要說護星仙陣,倒不如說是囚禁之陣。當日他尋得這風景頗好卻沒有半點人煙的小星,便是為了永生囚住他的發妻朱靈。這囚籠之陣融合了他的仙鼎血脈與一個分身之魂,朱靈自從進去之後,就再也沒能走出來。

他落在一片山谷之前,淡然地走了進去。山谷裏幽幽穿來神念:“當日你不殺我,卻言我將死之日必要親眼看著我死。如今你真的來了,你還是原來那個張純陽。”

張羽放默然不做聲,只是往谷內走。谷內花木蔥蔥,鳥鳴不絕,卻是幽靜至極,還能聽到遠處谷間穿來的淙淙溪水之聲。

張羽放並沒有去觀景的心思,他淡然一掃眼前事物,不覺和當年有所不同。

直邁步到崖間,看到那依崖而建的小樓。他卻默然駐足。

只是很多年沒有看到過任何一個故人,想到這種見面,還是會牽起眾多當年往事的遙想,心裏不經多了些酸楚。

“上來吧。”

張羽放輕輕搖頭,揮去一時的心緒。

他踱步走進竹制的前廳,走近靠近崖壁之處的階梯,舉步走了上去。他的雙眼只是一片冰冷的寂靜。

在竹樓二層,是這朱靈的書房。裏面布置樸素清淡,一片青竹之氣彌漫飄散,夾雜著一絲燃丹之香。

只見一個溫婉婦人端坐在靠近露臺的竹床之下,在她前方擺著一副繡框。

稱她為婦人倒有點過了。她的身姿容貌分明年輕得很,而且還生著一副絕美的容顏。她穿著一身殷黃色的紗裙,烏黑的秀發在腦後束一個閨中之髻,餘發懸垂在薄薄的身軀之後,淡淡的蛾眉以異常柔和的弧線掃向兩鬢,一雙明如皓月的鳳眼帶著細長入鬢的眼尾,纖長蜷曲的睫毛不濃不淡,兩片珊瑚一樣光潤的唇生得剛剛好,添一分太多,減一分不夠。

她卷著兩袖,纖弱的手臂上皮膚白皙似胰,卻是正在繡那手中的白衫。

只見那是一件男子的長袍,她繡的是滿天雲霞,那雲霞卻是如丁香一般繽紛的紫色。大部分都已經繡完,只差前身下擺的一片。

張羽放來到竹樓的二層,在距離露臺三尺的一張竹椅上坐定,竹椅前有一座竹編的茶幾,上面擺著一碗清茶正騰著熱氣。他先看了那茶一眼,透過升騰的熱氣,淡淡地往朱靈望去,而那朱靈卻未曾擡眼一看。

“你老了。”朱靈朱唇微啟,手上卻依然在繡那件袍子,節奏不快不慢。

“你依然沒變。”張羽放用沒有情緒的聲音說道,他看到朱靈手中的繡物,特別是看到那紫色的繡線,框上的紫色雲霞,心中卻是一痛。

“那邊煮著茶,過會兒會下雨,你便自己添取。這露臺寬闊,我們可以再次一同觀雨。”朱靈睫毛微顫,卻是在仔細分辨繡線的走向。

張羽放擡眼望向露臺之外郁郁蔥蔥的樹木,樹木之外的雲天。天邊有團團青雲徐徐往這裏飄來,小樓中的青竹之氣略微帶著潮濕,而清涼之風也在此時吹來,吹得朱靈的發梢輕輕飄起。

“下雨……那的確是在一個雨天,我第一次見到換鼎的影兒。”張羽放雙眼凝視著露臺之外,眼神變得迷離。

“你找到你的影子了麽?”

“找到了。”

朱靈繡著長袍的手忽然一停。

“她果然沒有死麽?”

“死了,是靈體。”

這時露臺之外炸響了第一聲悶悶的雷鳴。

“帶來了麽?我想再看看她。”

“無法帶來。”

天邊風雲翕動,空氣中的風也更疾了一些。

朱靈放下手中的繡針,一雙鳳目擡起看向張羽放:“那你舍得再拋下她來這裏?就為了圓當年親眼看我死的誓言?”

張羽放眼瞼一合,輕聲而堅定地答道:“是的。”

朱靈心中嘆息,然而她又轉念,離自己的壽限還有將近三個月,他來得這麽早,應該還是顧念舊情,想到這裏也心下釋然。便又低頭拿起繡針繼續繡起來。

外面的雨已然降下。雨水打在顫動的花葉上,處處濺著細小的水花,風似乎變得冷了,一派脈脈清寒。茶幾上的茶水也涼去一半,不再生煙。

兩人就這樣一動一靜地坐著,沈默了很久也沒有開口。

這雨如天空撒下的無數銀針,淅淅瀝瀝下到夜裏才停,張羽放晚上在小樓外的崖頂之上結蘆打坐過夜,而朱靈則點燈繡了一整夜。

在紫月大陸,從星域東首而來的兩人越行越近,藍衣男子始終沒有再開口問話,而那青衣老者也不敢再說話。十日之後,他們終於臨近紫月大陸。

“張羽放不在這裏。”藍衣青年開口道。

“天尊,數月前他的確在此地。”

“那我先來看看這陰陽之道。”藍衣青年心神向紫月大陸籠罩過去。

他察覺到一陰一陽兩個靈體渙作的虛無在這大陸各個角落處的交流,心中不知怎的升起一絲怒氣,腦海中始終揮之不去的是張羽放一襲白衣的身影,映襯著一條細長淺紫色的影子。

張羽放原本道號陰陽子,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影子有了靈,後來紅塵俗世,他的影子離他而去獨自成道,換得仙鼎,而他從此以後就被人戲稱“純陽子”。可他孟玄天就是再恨那張純陽,卻依然不願意叫他一聲張純陽。他恨不得奪天地造化給他張羽放弄一條黑色的影子,也許那時,他就不會再想殺他了。

孟玄天把心神傳入大陸的日月之中。

這紅日皆是一團熱氣所化,實質卻密實地驚人。此時大陸正直紅日當空,而紫月則沈入大陸的反面。

他在觀察這紫月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異常,只是顏色略紫而已。

旁邊的老者察言觀色:“天尊,這雙天道已經能夠行對眼之術,要到夕陽西下之時,日月相對的一瞬,才可以發覺。”

“那就等這夕陽西下。”孟玄天索性閉上雙眼沈默不語,但是心神卻一直停滯在紫月之上,細細地琢磨。

鬥轉星移,紅日慢慢往大陸西方而去,大陸反面的圓月也慢慢移向大陸東部的地平線。時間雖然說是轉瞬即逝,但是在孟玄天的心裏,還是覺得太慢了。就在傍晚時分,紫月靠近大陸之東的時候,紫月大陸的海面上水汽升騰,這水汽在空中凝聚,化作朵朵浮雲,這些浮雲越積越多,在大陸之東集結起來,形成一片雨雲,眼看著就要醞釀一場雨。

日月輪轉,夕陽西下明月初上之時,它們在地平線連上一線,但是陽光卻被東畔的雨雲遮擋,沒有能夠直接照射到紫月之上。

下一刻,夕陽依然垂入陸地,一輪皓月升起,彼此又不在同一個視野。孟玄天心中生起一絲煩厭之情。

一旁的老者心中緊張:“天尊,您看現在該怎麽辦?”

孟玄天並不說話,他在大陸的北端已經感受到了屬於張羽放的氣息。他在想,是先引出張羽放殺之後快,還是直接取月煉月一看。這兩件事其實都是一個目的。殺張羽放,是要把他連肉身帶元神一起煉化,以此尋求從天地中喚出景君的辦法,而後一種就更容易而直接,但是首先是要確定這景君到底在不在這月星之上。本來不管在不在這月星之上,對他孟玄天來說都無所謂,大可以直接取來。但是經過他的觀察,這一對天道之眼正好開在蒼穹之極上,而且隨著日月輪換,這蒼穹之極一軸之線也被帶動著轉動,這雙天道不是一般豢養而出,而是和這天地存在著莫大的關系。他孟玄天不願意輕易出手,如果做的太過,天倫崩壞,六道失常,進而改變天地規則,與他要做的事情一點好處也沒有。

“既然這樣,我就去這月星之上看看!”孟玄天睜開雙眼一個邁步朝向紫月踏去。

這月星遠看似是凝實,但在月面之上卻有細微波動,就如同少女眼眸婉轉,又仿佛秋水瀲灩。孟玄天穿過紫月周圍漩渦處翻卷的虛質,沒有察覺特別之處。他飛身來到這月星之上。

紫月星上一片白光,孟玄天雙腳踏入其上只覺腳下泛起波紋,卻是一片片如水的波動,但腳下卻沒有冰冷的感覺。這紫月星皆是這如玉石漿髓一般的所在。期間微風不動,四下寂靜,有幾處如漩渦狀緩緩轉動。

這白光之中恰有絲絲紫色的氛圍,顯得有幾分撲朔迷離。這紫色如晨霧變幻,時濃時稀,迷離不可捉取,孟玄天心頭動容,再往月星四周凝視。

紫月星的四周是一層無質亦無虛,寂滅無息的真空,在往真空之外,有虛弱的氣息翻卷,卻是那情之虛海在此處辟眼而開。心神融入之下卻是胸前有百種情衷紛擾激蕩,那孟玄天神色愈加動容。

“當日我聽信那朱靈之言,取你仙根,因而錯至你橫死,如今屍骨不見,你的陰靈可會在此地飄搖,你見我之下可會恨我?”他一手掐訣,就有一小團紫色的火苗在食指上方飄動,“這是你僅存的一點仙根,如果你在此地,就出來見我一面。”言罷食指一揮,這一團紫色的火苗飄向空中,化作無數紫色的星點向四周散去,紫月星上也傳出一圈向外蕩漾開去的紫色漣漪,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傷感,孟玄天對天嘆息:“這天道之眼與你有回應,你真的在這裏。”

紫色星點繼續向四周飛散,一直傳到情之虛海的漩渦之處,忽而如同空中落下的水滴遇到了水面而迸發出水花一樣,漩渦之眼的重疊之處,出現了另一個紫色的漩渦,這漩渦倒轉,迅速地閃了一下,那接觸而至的紫色仙根星點瞬時隱沒不見。

此時此刻孟玄天毫不猶豫飛身來至這紫色漩渦出現之處,憑心中與那仙根的聯系,他感受到了屬於張羽放的影子——景君仙子魂中的氣息。那氣息很淡,但卻千百次縈繞在他的心頭。

“景君!”孟玄天伸手抓向那紫色漩渦消失的地方,但卻抓了個虛空,這景君之魂,已經緊緊地與這天地陰靈融合起來,只是在陰靈所開天眼之處偶爾顯現。

“如今你真的在此,我便將你取回洞府,將這陰靈煉化與你分出,再找全你的仙根,我就不信我孟玄天還不能再一次讓你換鼎而出。”

話落之際他閉上雙眼,神識沈入腳下正對的紫月大陸,便是要從中取出天地陰靈。

張羽放與朱靈所在的小星之上,朱靈便是整日繡那白袍,而張羽放白日裏就下到谷間與其對坐,就這樣持續了數日。

這一日,朱靈手中的繡線在白袍前部下擺處最邊角之地終見收尾,飛針走線之下,這紫色繡線也恰好用盡。依舊在那竹椅之上,張羽放端坐不語,遙望露臺極遠之處的山谷入口,看著絕壁中間的漫天飛雲,似是有無限心事回味。

做好了手中之事,朱靈微微頷首的下額擡起,一雙尾長入鬢的眉目看向張羽放:“這袍子繡好了,是我此生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我不需要這些。”張羽放依舊淡淡望著露臺之外。

“你會需要的,這衣服上的繡線就是你影子的仙根,當日我誆騙孟玄天說只要取出景君的道根仙骨,我便可以依法將你和景君完全破斷而開,從此再無牽連。”聞聽此言張羽放望向遠處的雙眼立刻向朱靈所在投來,滿眼盡是無法言說的冰冷,朱靈卻並不在意,一手小心翼翼地將這件白袍從繡框中取下,又在褶皺之處輕輕拍弄,“當日我取得這仙根,卻是想要殺了那景君,但不想這仙根六分裏只拿了五分,她沒有立刻就死,不知逃往了何處,也不知最終是何死法。如今我將這仙根凝煉成線,再以陣法禦之,繡在這白袍之上。他日你再見景君,只要按陣法所趨,揮出所繡紫色雲霞,她便可以瞬息重新融合這仙根,無論人鬼,十有十成。”

說話間已經將這袍子整齊疊好,擺放在繡框之上,雙眼看向張羽放。

張羽放低眉一見這白袍上所繡紫色雲霞,便心頭刺痛。

但見衣袍前後兩片之上,齊腰直至下擺均都繡滿丁香紫色的飛霞,這些飛霞有深有淺,恣肆舒卷,乍看之下如紫氣東來聲勢如浪,定睛看去又仿似在漂浮舒展寧靜悠遠。其中禦有極覆雜的陣法,順著節節陣眼所縷,卻看出其中生生纏著仙家的命脈之氣,張羽放知道這朱靈壽限未到,此時說三月將亡,便不知是因何事損耗了真元,見這衣袍之上的情形他但覺雙目刺痛,心下難忍,雙眉一皺擡起右手,將這袍子收入掌心之中。

“多謝!”

“唉,你還是這麽執拗。”朱靈手托香腮,“你為何不收一個徒弟,每天耍弄一番,就不會這麽頑固不化煩悶不開了。”

“你壽限未到,三月將死就是因為這個麽?”

“並不全是,”朱靈美目晶瑩閃爍,托腮的玉手向後滑去,托住纖細的項間,“只為占那一卦,問問你張純陽何時會死,損了一些生氣罷了。依卦象一看,你張純陽也不會活得很長了。就是不知是在重逢了景君的人身以後還是以前了。”朱靈說罷狡黠一笑,這笑容能使百媚皆生。

張羽放全然不為所動,毫無表情地說道:“但我看你餘生不足三月,命在頃刻。”

朱靈聞聽此話咯咯笑了起來,這笑聲如銀鈴清脆。

“承純陽子所言,我命止在三日之內了。純陽子依舊風格遒勁,不減當年啊。景君仙子的仙根不愧是孟玄天一手所造,融合我爹的以魂入鼎之陣,實在是損耗頗多。但死前有你送終,我也不計較這些了。”朱靈說話之間神采奕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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