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趕走了夜色的黑暗，天色漸漸亮了，江墅不似往日那樣死氣沈沈的，一大早，江東升就過來扣門。

江耀霆睜開惺忪雙眸，懶洋洋的歪在床頭，不滿的看著強行闖入的“侵略者”。

“大哥，拜托你了，給人家一點隱私，不要動不動就闖進人家的房間好不好？”

江東升雙手抱胸站在那裏，目光含笑的看著他搖頭：“不好。”

江耀霆煩躁的抓了抓頭發，嘟囔著說：“真煩人。”爬起來赤腳走向浴室。

江東升跟過來，靠在門口說：“那件事情老爹還一點兒也不知道。”

江耀霆正刷著牙，口齒不清的來了一句：“大哥，你真好。”

江東升直奔主題：“老爹昨晚發話了，要麽聯姻，要麽找個心儀的姑娘結婚。”

江耀霆灌了一口清水，漱幹凈嘴裏的泡沫，啪的一聲吐在水池裏，動作麻利的清洗好牙刷後，對江東升下了逐客令：“拜托回避一下，我要上個洗手間。”

江東升依舊靠在那裏沒動，還做了一個“請”。

江耀霆快要崩潰了：“大哥求求你了，你站在這裏，我拉不出來啊。”

江東升笑道：“你只要答應我一條，我馬上就走。”

江耀霆煩不勝煩，但他欠了江東升一個人情，又不好甩臉子把他強行趕走，“你是大哥，你都還沒結婚，我怎麽能夠搶了先？”

江東升收斂唇角笑容，臉色變的嚴肅：“別把事情推給我，老爹說的很明白，幹不好事業就先成家，他唯獨不放心的人是你。”

江耀霆眼珠轉了轉，驀然想到了臭豆腐店的那個女孩子。

那丫頭快要放寒假啦，之前為了不打擾他學習，他都是忍著沒去找她。

“沒說非要門當戶對的千金吧？”江耀霆問。

江東升點頭：“是的。”轉身就走。

江耀霆見他走了，又想留住他：“哎，我還沒說完。”

江東升頭也不回的說：“不用說了，我已經看出來，你心裏面已經有了心儀的女孩子。”

江耀霆摸摸自己的臉，剛才表現的很明顯嗎，好像沒有吧，“我去，這你都能看出來？”砰的關上衛生間的門。

城市還沒有完全蘇醒，路上行人不多，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清潔工忙碌的身影。

他們是令人尊敬的勞動者之一，更是城市環境衛士，起早貪黑，風吹日曬。

林文才身穿桔黃色外套，拿著竹制的掃帚，清掃著路旁的垃圾枯葉。

掃馬路要起的特別早，趁著馬路上車輛不多之前，必須完成清潔的工作，現在這個時候，他淩晨的工作已經接近尾聲。

這些天，他打了兩份工，中午下午清潔工下班時間，正好可以去送外賣。

這兩份工作雖趕不上白領藍領，卻讓 他逐漸充實起來。

起碼，他覺得自己有價值的活著，不像以前那樣混吃等死還啃老。

清理完最後一堆垃圾，林文才將掃帚打橫放在路旁的花壇邊上，在掃帚上坐下來休息。

滴，滴滴——

清脆的摩托車鳴笛聲響起，林有財騎著電動車從遠處緩緩駛近。

林文才坐在那裏跟他打招呼：“出來怎麽不戴個帽子穿個棉襖啊，你騎車子穿護膝了嗎，這麽早你不多睡會兒，跑出來吹冷風啊你。”這要是以前，他跟林有財說話就直接“哎，你”的。

林有財沒出事之前，喜歡打兒子。見天兒抄起家裏的扁擔追著兒子跑，邊跑邊罵：“混小子，你給我站住，你都多大了，見天兒不務正業，領著一群小屁孩到處瞎跑，你二伯三嬸都跟我說了，是你把人家的孩子們帶壞了，現在連學都不上了，臭小子，你給我站住，看我不打死你。”

曾經，西街小巷裏經常傳出林有財的嘶吼聲。

林文才一直躲著他，連聲“爸”都不肯叫。要不是惦記著家裏的媽，林文才早跑外省打工去了。

林有財將電動摩托車停在路旁，走到兒子面前站定，解開舊毛呢大衣的扣子，從懷裏面掏出了一個飯盒：“文才，快趁熱吃，昨晚給你包的餃子，你沒回去吃，本打算早上熱了給你吃，我一起來就沒看見你，所以過來了。”

他在兒子的身側挨著他坐下，竹制的掃帚太硬了，硌的他臀部不舒服，他換了好幾個姿勢才勉強坐定：“吃完以後我帶你回家，你可以睡兩個鐘頭。”見兒子端著飯盒怔怔出神，替他打開蓋子：“快吃吧，白蘿蔔肉餡，可香。”

林文才湊近聞了聞，吸吸鼻子說：“嗯，可香。”他夾起一個蒸餃放進嘴裏，又夾起一個湊近林有財的嘴邊：“老爹，你吃一個。”

林有財推開他的手說：“我吃過了。”

林文才不依不饒的又送到他嘴邊：“吃過了也再吃一個。”

林有財眼眶一熱，張口吃了。

他咀嚼著嘴裏的餃子，心裏面暖流湧動。明明是尋常的口味，被兒子送進嘴裏面，感覺是這世上最鮮美的味道。

“你老這樣打兩份工太辛苦了，這江耀霆已經給我轉了正，我身體不好，年齡也大了，想辦個離職手續，由你頂替我的工作。”

林文才正在狼吞虎咽，聽到他的話後，嘴裏面的蒸餃來不及咽下，口齒不清的問：“爸，你說的是真的嗎？”

林有財激動的抓住他的手問：“你剛才叫我什麽？”這一聲“爸”對他這個當爹的來說，是這世上最珍貴最來之不易的東西，從小到大，這小子像是他的債主，處處跟他作對，除了氣他還是氣他。

他遵循長輩們“棒打出孝子”的老話，逮住這小子就揍，結果，越揍這小子越混蛋。

林文才幾口把蒸餃吃完了，砸吧著嘴巴說：“爸，太好吃了。”

林有財“嘿嘿”笑起來：“家裏還有，中午再給你蒸。”他伸手替兒子理順散亂的短發：“以前都是我不對，老是揍你，以後，我不會對你動手了。”

林文才眼眶一紅：“爸......”

林有財緊了緊外面的毛呢大衣，站起來拉住兒子的手說：“走，我帶你回家，這裏太冷了。”

林文才反扣住他的手：“爸，再陪我坐會兒吧，你看，路上的車子越來越多了，還有那些上班的人，這些天我觀察了一下，你看那個身穿毛呢大衣系著圍巾拿著公文包的那位，他看起來腳步匆匆的趕著要上班，實際上是被公司裁員下崗了，為了讓家人放心故意做做樣子而已。”

林有財重新坐下來，扭頭看了兒子一眼，很是不解：“文才，你觀察這些幹啥啊？”

“認識世間百態。”林文才話鋒一轉：“爸，你怎麽突然要辦離職啊？”

林有財掏出一支煙點燃，很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個煙圈，嘆了嘆說：“我是死過一回又活過來的人，我的命是你媽用命換來的，而她最記掛的人是你，從今往後，我不但要珍惜你媽換給我的這條命，還要替她好好照顧你，這錢啊夠花就行，我們老房子快要拆了，政府說分房還分錢，以後我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再說了，我相信我的兒子是這世上最努力上進的小夥子，一定會讓我過上好日子。”

林文才咬了咬唇，伸手攬住他的肩膀：“爸，會好的，等我有了錢，把曼曼娶回家，給你生個大胖孫子，你在家享受天倫。”

林有財連連點頭：“好，好啊！”

太陽冉冉升起，斜斜打在父子倆身上，折射出一抹溫暖。

阿徹的《父與子》上有這麽一段：“不要走......不要丟下我......我不要一個人在這裏......我害怕......”他伸出了雙手，在半空中渴求的揮舞：“爸，你走了嗎？爸？”

“不，兒子，我不會走，我不會離開你，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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