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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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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合堂主動拱手暗藏飛升機緣的“迢遙境”的這一年,大事不斷小事成串,接連好幾件像爆竹一樣劈裏啪啦炸開了。

封煞榜第四春秋刀,被飼祖獨自擊殺。

正當修士們對飼祖的強悍程度再一次發出感嘆時,六合堂掛了十七年的飼祖牌子被取下,沒有像以往一樣封存櫃底,而是直接燒成灰。

這只代表一種可能——天下再無飼祖。

短暫的驚愕和仿徨之後,眾人奔走相告,封煞榜諸兇邪歡歌笑語,慶幸飼祖的過早引退。

為什麽都認為是引退?

大概因為兇邪們追殺過多的心得告訴他們,此人死不了,估計是正面強殺春秋刀後,覺得天下再無敵手,了無趣味,隱退江湖了。

多好的消息!

封煞榜上有名的邪道們高興之餘肆無忌憚,三月內舉辦的小聚濃縮了三年的分量。連梅吐山澗也趁機呼朋喚友了兩三次,老山羊拆月與老山雞共邱把酒言歡之際,卻獨獨不見了那只老狐貍。

倥相真人玄吟霧走得悄無聲息,就像他的徒兒一樣,不知何方,不知去向。

再說緊接著的大事,炎炎夏日未曾消暑,仙宗那邊又添了一把火。

雲萊仲砂!

這個向來低調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雲萊欽定少宗主,雪藏十一年,頭次現身就創下一挑三的壯舉,遇事滴水不漏,在這一次的迢遙境出行中,以所率領的宗門子弟無一損傷的成績俯瞰其他三大仙宗。此後更是厚積薄發,坐鎮六合堂,圍剿四野門,仙宗繼承人的魄力展露無遺,風頭一時無兩。

謀略勝五蒙守缺子,戰力勝太樸姜迎微,心境勝鴻淵杜藺雨,她在這一代的年輕掌舵人之中,無疑是最強。

哪怕在二十八年前,還被質疑難當大任,被蔑笑是畏縮在仙宗庇護下毛都沒長齊的雛鳥。

這只曾經龜縮的雛鳥褪絨化鳳,是當今如日中天的人物,毅然決然向六合堂揮刀,揭露堂主授意四野門在迢遙境肆掠的勾當,十八具飼兒屍首,兩個活人證,飼祖引退之謎,下落不明的飛升機緣,還有宗門弟子義憤填膺的聲討。

她在迢遙境中隱忍不動,在本堂時轉移視線,然後在回宗後不久反撲,一擊必殺。

正如她寡言少語卻打蛇七寸的風格。

六合堂狠狠栽了跟頭,作為對頭,這種結果當然是仙宗喜聞樂見的。

雲萊仙宗自然一片歡欣鼓舞,宗主也覺得格外暢快,越覺得二十多年前的決定沒做錯,和幾位長老合計幾番,趁仲砂罕見的鬥志還在燃燒,趕緊尋個由頭舉辦大會,讓他們宗門繼承人的聲勢更上一層樓。

而風雲的中心卻異常平靜,仲砂如平常一樣,修煉、發呆、讀書、睡覺。

一切的榮光、一切的讚譽,她都視而不見。

她是法銹的後手。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為了將來,那個人能夠再次沖破阻礙,重臨於世。

為此,在所不惜。

… …

四宗孤雲一閶闔,六合不覆當年勇。

概括六十多年來的局勢,就這十四個字兒較為妥當。四個頂尖宗門之中,雲萊是賺足了風光,舉辦的五次大會,呼聲最高的永遠是雲萊少宗主仲砂。這位少宗主也不負眾望,平日深居簡出,將仙法閶闔大熾功越鉆越深,往場上一站,無人可阻其勢。

與之相反的是六合堂,自從與惡名昭彰的四野門沾到一起,爆出封煞榜有問題,被正道指責對內貪腐,對外壓迫。散修們離心離德,如果不是仰仗著六位堂主皆是大乘期的修為,可以憑此與四大仙宗抗衡,這個當初敢叫板要用靈幣替代靈石的龐然大物或許要塌下了——而如今,這種頹勢隱隱可見。

令本堂憂心的不是這些,堵在幾位堂主喉嚨裏的那口氣是——法銹未死。

付出這樣的代價,還是沒能殺死她。

催酒不知所蹤,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頂著“六合堂三堂主”名頭不過是為了方便尋找銹主,一旦完成,當然沒理由再做停留。曾經的三堂主回歸,面對其他五位堂主的詢問,嘆了口氣:“沒有探聽到任何消息,防守太嚴了……對了,換過來的是誰?那位,可透露過什麽?”

大堂主沈默了一會,答道:“交換過來的人,名為催酒。”

杯子哐當一聲掉地上,三堂主楞了下,驚詫道:“他們……竟然把宮臣派過來了!我以為、我以為頂多派一位殿仆。”

四堂主苦笑:“非但沒探聽出什麽,反倒被將了一軍,他利用六合堂千方百計護著法銹,最後雖然送了迢遙境和萬鎖石刀,卻也只是借我們的手,把小主人帶走罷了。”

五堂主哼笑一聲:“嗬,‘小’主人?敢把六合堂玩成這樣,不小了。”

片刻沈寂。

“不管怎樣,有三宮臣八殿仆的鎮守,法銹所處之地固若金湯。收拾一下四野門,弄些人到處盯著,看她什麽時候出現吧。”大堂主揮揮手。

有堂主不讚同地插了一句嘴:“她還能出來麽?”

“或許能,或許不行了。但我還是有些相信……她不是個屈從糊塗過日的人,她比那個被臣仆用時間活活耗死的法迢遙,強太多了。”

相比這些巨頭勢力的風雲暗湧,很多不高不低或者心特別大的宗門是沒感覺的。

譬如,玉墟宗。

四大仙宗高不可攀,六合堂散修無甚交集,號稱一流宗門的玉墟宗,在浩浩蕩蕩的一場權勢激變中安穩地過來了

要說唯一有變動的,也許只有四大宮的主人易位。

玉墟宗內設四宮,坎艮宮、坤巽宮、乾震宮、離兌宮。乍一看上去,頗具陰陽八卦的風範,比起一些宗門裏面的“夏花”“秋葉”之類風花雪月的宮名,仙風道骨得沒邊兒了。

但是細窺之下……不太對勁。

乾坤二字說得如此順口,一個主天一個主地,天造地設的一對,結果硬生生被拆開,天配了雷,地配了風。另倆個呢?一個主水山,一個主火澤,怎麽聽怎麽別扭。

好在一窩子都是腦子一根筋的妖修,祖上抓鬮弄出的這個也還湊合,沒妖多管閑事計較這個,看重的還是四宮的宮主輪替。

一般來說,每一任宮主退位,都由首徒頂上,但是四百九十幾年前,乾震宮因為宮主之爭爆發禍亂,牽連其他三宮,首當其沖的是離兌宮,宮主意外被殺,四位親傳弟子全成了當時門闈之爭的犧牲,二死一傷一逐出。傷者歷時四月後不治身亡,逐出者脫圍之際殺人上百,血戰千次,墮入邪道,被列入封煞榜。

倥相訣,玄吟霧。

四百年後,禍亂的源頭才水落石出。

坎艮宮宮主覓蔭真人,當年還是首徒時與離兌宮內門弟子交好。平反了這場引入四野門勢力的血案後,一直在尋找當初被逐走的離兌宮親傳弟子,心懷愧疚,希望能夠給予補償。卻因為門闈之爭的陰影未曾消散,被逐弟子在封煞榜上有名,宗門內部反對的聲音不小,行事起來也略有點偷偷摸摸。

覓蔭真人心有不甘離兌宮宮主之位被一個外門弟子占據,卻也無可奈何。師父被殺,師兄弟依次死於宗門之手,自己被逐名聲受損,換誰都心灰意冷,不甩臉色算好的了,怎麽可能再回來。覓蔭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離兌宮由於治理不當,地位日漸低微。

上一次他派大徒弟赫別枝帶著五個毛球兒子去采辦東西,順道去遷荷峰看望一下他們師叔,聽大徒弟回來老老實實匯報,心底也是有些驚訝的,這只千年老狐妖居然收了個徒弟,聽聞還是個女孩兒,愕然之餘問道:“啊……那你那個,呃,應該說師妹,怎麽樣啊?”

大鱷甩著尾巴,很呆地回答:“是師姐。”

覓蔭楞了一下:“嗯?不是說比你年紀小很多麽?”

“是的,但是我們進門買東西喝茶,師姐付賬。”

“……”

真是穩準狠的理由。

覓蔭又細細盤問了關於昔日師弟的事,可惜自己大徒弟腦子不靈光,要他說銹師姐溫和不溫和愛不愛笑,劈裏啪啦一籮筐,但要問起銹師姐什麽來頭、在倥相師叔身邊多久了、是不是也是狐妖的問題,只能茫然地晃尾巴。

最後覓蔭哀嘆一聲,擺擺手讓他退下了。

低頭沈默半天,他走下宮主寶座,羽冠雲鞋,飄然直宮門的左側,從這裏看過去是連綿不絕的群峰,宮闕遍布,最高的地方的玉匾上蒼勁雕著古老的大字:離兌宮。

再光鮮的外衣也掩蓋不了內在的衰頹,樹倒窗暗,鬧鬧哄哄,幾只偽化形的妖修拎著師弟師妹的原形,不顧幼弱的哀求,又跑又跳,肆意狂叫。

他嘆了口氣,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喲。

四百九十年的等待,覓蔭漸漸失去了熱情,曾經那個風姿綽約手段百出的離兌宮宮主早已化作黃土,風華無雙的少年們也死散離走,最後留在他這個旁觀者心中的,只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期盼,一段無法重來的哀涼。

覓蔭已經認命了,聽聞昔日同門已經尋了個徒弟,又在封煞榜中排名靠後,大概是想安頓下來,過平淡日子去了,那自己只能回頭備個禮送過去,也不求他能回來主持離兌宮大局。

認命的覓蔭放松下來,幾十年流水一樣的過去,妖修慣常不太珍惜時間,因為太多了。

直到某日宗主來訊,通知他前去坎艮宮。

玉墟宗宗主之位就是從四大宮主裏選,誰強誰上。四百多年前那次禍亂,導致乾震宮一蹶不振,離兌宮七零八落,坎艮宮卻意外撈了好處,聲望不降反升,矮子裏頭拔高個,宮主北堂真人頓時坐穩了宗主這第一把交椅,不得不感慨這運氣。

覓蔭思來想去,試圖分析原因,最後他覺得自己得到了答案。

這……大概跟北堂真人是條錦鯉有關……

抵達坎艮宮後,覓蔭先與宗主見了禮,發覺除他之外,另外兩個宮主都沒到,離兌宮的那個草包不來也就算了,乾震宮的那只五大三粗的巨猿居然也不在。

北堂真人屏退弟子,長袍鱗紋如水波蕩漾,晃得覓蔭眼花,接下來的話又讓覓蔭懷疑自己耳鳴:“我有意換掉離兌宮宮主,先找你商量一下。”

覓蔭嘆氣:“算了吧,內門換成外門已經是雞飛狗跳,下一步難道想從外門換成雜役?”

北堂真人撇了下目光:“你聽沒聽說一件事,封煞榜的排名造偽,六合堂與四野門關系還不小。”

“沒聽過。”

北堂真人:“你是只顧內憂不管外患了麽?”

剛睡起的覓蔭撓著腦袋上的頭毛,還很惺忪:“我們……有外患嗎?”

“……”

覓蔭又嘆氣:“行吧行吧,宗主您發話,想換成誰?我就是根墻頭草,你吹我就倒。”

“我可不是隨便換。”

“是是是,宗主您英明神武,氣運極佳。”覓蔭露出給個痛快的神情,“說吧,是誰?”

“離兌宮前宮主霧音真人座下,內門親傳三弟子,玄吟霧。”

啪嘰。

覓蔭腳爪子一麻,直接坐地上,瞪著眼珠子僵直半天,冒出一句:“宗主……英明啊!”

“嗯,我也這麽覺得。”北堂真人一拂茶碗,神定氣閑,“墻頭草,你可以滾了。”

作者有話要說:

已經很刻意沒把前一章寫得傷感了,後面日子長著呢,慢慢甜,怕什麽。

P.S.《虛擬福祉》舉報被鎖,未刪改版章節已經全部轉移,想上車的去專欄,我把微博掛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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