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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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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四字描繪玄吟霧在迢遙境的日子,就是醉生夢死。

不過這詞也沒什麽可指摘的,多少凡子修士同樣溺在這泥潭中自甘下陷,不知今朝何夕,只記得此刻歡愉。

前兩天他還有點理智,知道迢遙境內靈氣濃郁,對於修行助益極大,就算不去四處尋機緣也得益良多,是以遵循了之前的習慣,每日勻出一段時間打坐提升修為。

但法銹是個不修煉的人,不修煉也罷了,還不出聲,玄吟霧聽不到動靜就心煩意亂,時不時要擡眼,看她還在不在旁邊。法銹自然是無一例外都在,抱著雙臂靠坐在一顆老槐樹旁,不知在想什麽,有時入神不深,察覺到他的目光還會回看過去,也不說話,只輕輕笑一下。

這片地方並不偏僻,經常有修士涉足,只是見到飼祖在此不敢造次,除去專門來求援的,其他人在旁邊巡游一會也就退去了。不過雲霧繚繞的,不少道侶也會故意經過一下,玄吟霧見了不下五六雙,年少青澀,卻蓋不住你儂我儂的情意,嘰嘰喳喳,像兩只黃鸝兒,煩得無可救藥的同時,也可愛得花見花開。

也有一方演獨角戲,另一方總是說“閉嘴”“別吵”的,玄吟霧不知那些人怎麽想的,要是他,寧願法銹此時鬧騰一點,本就是個疏外防、重心防的人,再不開口,更像是隔了千萬重山,臉上是一點想法都找不出來。

這麽胡思亂想,根本入不了定,他索性又看向不遠處的老槐樹,法銹屈腿坐在樹下,面色沈靜,面前擺放著一堆石子充作算籌,低頭時黑發垂落,指間夾著一枚石子,無聲在空中敲擊著,似乎在計算陣軌運作。

他從來不知道她對於陣法有什麽研學,但她的確在這上面有足夠的天分,無論是靠一己之力破六合堂的十二柱石盤陣,還是算迢遙境的天災地時,總之當閑時消遣,沒事玩玩,居然還能混出一番天地,不得不說老天爺太厚愛了,仿佛是搜腸刮肚般往她身上砸重金,恨不得塑成個金像人兒。

他這次看了就沒收回目光,法銹沒可能感覺不到,偏頭一笑:“吵著了?”

又低又柔,尾音上拋,真是酥得入骨。

狐貍是真坐不住了,他要還能坐得住就得成仙。

他站起來整理了下袍角,走了過去,很小心不踩到地上排列規律的石子:“你算什麽這麽入神,怎麽不過來?”

“師父是想讓我投送懷抱?可是我只會守株待兔呀。”她眼神掃過去,上下打量,好似真的是枯坐田埂的白身貧家,眼角眉梢有笑意暈開,“運氣倒也不錯,狡兔沒等到,跑來了只狐妖。”

玄吟霧已經完全避開了那些石子,走到她面前,微光從他黑亮柔滑的發梢透過。法銹微微瞇了眼眸,往上伸去一只手,兩指並起勾了勾,似乎要讓師父拉她起來。

除了伸手,她身子可沒一點要起來的意思,依舊實實在在地靠坐在樹根上,玄吟霧想了想還是把她抱起來妥當些。剛剛俯下身,法銹又把另一只手擡起來了,雙手順勢環住他的脖子,手指在他後頸處交疊扣住,慢慢地往下壓,玄吟霧不在意她這點力道,彎腰用手臂環住她兩肋時,她不差分毫地覆在他的嘴唇上,不是碰巧,因為太準確了。

氣息陡然炙熱,玄吟霧恍惚覺得時間僵止,仿佛血液要透骨燒出來,烘烤得他心口發軟,湧上的潮熱化成薄汗,黏在額前鬢邊的柔軟發絲間。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身體,雙手輕若鴻羽般貼在法銹腰際,但掌心蘊力似乎源源不斷奔湧而出,他怕下一刻會驟然收緊,只有離開她的衣裳才能遏制住。

他忽然半跪了下來,與法銹差不多齊平後,手指深陷在她的頭發中,索取更深,隨著他的上前,法銹被迫後躺,被一種緩慢到不可抗拒的強勢籠罩在他的雙臂間,眼前一片遮天蔽日,漏出的長發鋪在樹根上。

這頭狐貍,若是風平浪靜,連火折子都不敢碰,但扔給他一點火星,燎原之勢就出來了。

等玄吟霧再擡起頭的時候,撐住榕樹的枝幹才穩住自己,不顧散落的發絲,克制地喘息,眼神飄忽不知望向何處。

忽然腳下一聲脆響,是他腳底蹭開步子時帶動了兩枚石子相撞,這一挪位,原本看起來十分整齊的陣列像是被抽去了精神,瞬間變得雜亂不堪。

法銹根本沒看地上,光聽聲響也知道功虧一簣,輕飄飄地看他:“師父,你把我算籌踩亂了,這費了我十四個時辰,就差臨門一腳……”

玄吟霧低聲打斷:“你管它還是管我?”

他努力撇開目光不去看她的嘴唇,那柔軟溫熱的觸感深刻得讓他想逃避,是的,她還輕蹭過他的耳朵,從腦髓深處立刻傳來酥癢的感覺,他立刻去捋頭發試圖紓解,但已經晚了,他手指碰到了從頭發下冒出的毛茸茸狐耳,不安地轉動,內側高熱。

片刻,法銹逸出一聲輕笑:“……管你。”

她松手,指間捏著的最後一枚石子掉落草皮,同時,嘗到甜頭的玄吟霧很快再度吻了上來。

之後,玄吟霧再沒修煉過,所有清心靜念的法訣放法銹面前,跟弱智兒歌沒什麽區別。

如今做的事要是說給幾個月前的他,他大概會覺得自己是瘋了,在一個藏著眾多惹人眼紅的機緣之地游山玩水,除了批一句暴殄天物也是氣得沒話說。

但多少忠言道理,也敵不過甘願二字。

日子挨了過半,玄吟霧對於親吻這檔子事已經熟門熟路,可沒再進展,不少回逼急了就埋在法銹頸窩裏喘息平覆,他覺得能克制到這個份上,大概今後怎麽修煉都不會走火入魔了。原因無他,這兒真不是個辦事的好地方好時候,實在是宗門子弟事兒太多,跟土撥鼠一樣,冷不丁就冒一窩,很擾人興致。

別看第一天進來時的天洪兇猛,仲砂出手也輕松,但她是四大仙宗年輕一輩中的最強掌舵人,單挑其他三首徒無敗績,治下有方,同門默契極大,這幾點抖出來,不說太樸和五蒙那邊的大師姐大師兄還沒來,就算鴻淵都差了一個檔次。

因此當杜藺雨扛不住前來求援的時候,法銹毫不意外,也沒多說,過去把那片流沙平了,等沙地上躺滿被吐出來的鴻淵弟子,她拍掉手上的細沙,無意多留。

杜藺雨突然上前一步,事到如今他沒什麽氣焰,只是話憋在喉間,不吐不快:“飼祖,冒昧問一句,你金丹期的修為怎麽擊退天災的?當然,如果是秘笈之類,是不必講的。”

法銹拂去手上最後幾粒砂礫,話很簡單:“因為我是主,你是客。”

杜藺雨還想說什麽,玄吟霧已經上前一步攬住法銹,冷淡望著他,杜藺雨目前沒有實力跟化形期妖修拼鬥,沈默一會,咬牙吞下話,讓開了路。

那二人走遠,杜藺雨沈著臉望向這片異方天地,百思不得其解。

… …

話講雲萊仙宗這邊,比不上飼祖那邊舒心愜意,卻也不賴,與其他人仰馬翻的宗門不同,初來時是什麽樣,如今幾乎無變化,沒有一次求援,也沒有縮減弟子數量。

雲萊眾人不敢妄自居功,能混成這樣,多虧有高人暗中相助。

之所以這麽講,是因為隔段時間他們的大師姐就會收到一只紙鶴,展開碾平後是幾個詞,記敘了天災的類、時、地,精準無誤,靠這寥寥幾句他們完美避開了所有天災,不過其間也會摻雜一兩份言辭不太明確的話,譬如——

“一心二用算的,懶得驗了,湊合看吧。實在撞上就當活動筋骨,人不折就沒事,物資損失記我賬上。”

瞄到的弟子都很好奇是誰寫的,四大仙宗內,只有五蒙仙宗以陣法出名,可這幾年從沒聽說過大師姐跟五蒙那邊的人有什麽交情,依“記我賬上”這四個字看,感情還很深。

後來某次遇上了五蒙仙宗,身上狼狽得不行,耗子躲貓似的。雲萊弟子們面面相覷,瞧他們這副尊容,應該不是他們通風報信。

五蒙陣法奇才兼大師兄守缺子沒來,暫代的弟子魄力實力皆不足,群龍無首混亂不堪,見了雲萊跟見了親人一樣,期期艾艾過來借大樹避風。

有人就互相攀談上了,談及用算籌躲避天災的法子,灰心都寫在臉上:“我們本來是不想耗這個氣力,但遇上一次天災後,不算不行,可怎麽算都不對。那種感覺很奇怪,就像是……扭著的,嘖,就好比在筆直一條路上順著螞蟻找蟻後,巢還沒找出來,腳下的道先扭成了山路十八彎。”

這種解釋有點抽象,對陣法毫無研究的雲萊眾人沈默,表示沒聽懂。

五蒙的修士又比劃:“陣,本質是規。世間所有的陣法都建立在天規之中,好比天規給了你一座山,上面四條路,借用過來,組成一個方塊,那麽就是一個困陣,來這座山的人就走不出去了——當然,因為是人力強拉硬拽把路拼在一起的,並非天規自成,所以必有破綻,缺漏大小取決於修為高低。”

“但是路就是路,無法把路變成一片湖,不能添,也不能減,正如天道不可撼動,天規也牢不可破。”五蒙修士聲音越說越急,到後來有點顫,“可這裏仿佛沒有天規,沒有一成不變的規,是變化的,無時不刻在變化,一條路走到頭,可能再回頭就是汪洋大海……”

常識被顛覆,對陣法充滿信心的全宗門都不信邪,不眠不休輪著算,試過的人個個抓狂到絕望到喃喃自語,如今再談及也是眼神空洞:“這他娘什麽鬼地方,根本算不出來……”

一片安靜,雲萊的一個小弟子忽然小聲道:“那什麽,飼祖不是算出來了麽?”

這下,雲萊上下如醍醐灌頂,知道那紙鶴信是誰飛來的了。

飼祖算的準度沒話說,就是後來有點敷衍,某次他們是險險避過的,隊伍最後的一個弟子嚇得腳下一絆,匆忙間腰間的袋子掉入後面的巖漿裏,幾卷門派內的獎勵功法化作飛灰,灰溜溜跑上前,囁囁道:“大師姐……”

仲砂不動聲色,指腹跟撥佛珠似的慢慢轉著手繩,還是旁邊的小師妹機靈,想起那句記我賬上,連忙使眼色:“還等什麽,快去給飼祖報賬,我們損失慘重啊。被仲砂看了一眼,面上一斂,頭縮回來,“哦也不是很重,按本錢價報就可以了。”

普天之下能有宰巨富飼祖的機會多麽珍稀,白白錯過,真是令人痛心疾首。

填寫靈幣數目的時候,仲砂忽然出聲,要求無限掰算下去,整的靈幣數目後面跟了一串瞎寫的壹貳叁肆,就是不入整。如果不仔細看,驟然望過去密密麻麻的十分駭人。

小師妹哭喪著臉:“大師姐,飼祖要是真看花眼了,信了這數,一個銅子都不給咱報了怎麽辦?”

仲砂說:“寫。”

不多時,這份充斥著仲砂式的詢問“你沒昏頭吧?”的紙鶴信送到目的地,法銹一眼看破這種小詭計,笑了兩聲,直接用無量面額的手券折成了紙鶴,飛了過去:“你們雲萊窮成這樣了?這麽點也好意思報給我。”

飼祖式的揶揄之後,六個大字,力透紙背:“要多少,自己寫。”

無量手券震軟了一批宗門弟子,然而在豪氣萬丈的背後,是一只又踩亂了算籌的狐貍。山林霧氣溢出群巒,地上的石子亂得一塌糊塗。

草木冰涼落霜,隔著衣料相觸的肌膚卻分外灼燙,紙鶴剛脫離手指飛遠,玄吟霧低低的氣音就縈繞在她耳邊:“敗家。”

不少石子被踢到老遠,流離失所分外可憐。

法銹微微一笑,吐字暧昧而勾魂:“為你敗的。”

作者有話要說:

等換地圖歸宗之後再上葷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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