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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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六天時間，顧銘一個字兒都沒寫出來。
廢稿倒是堆了一地，每天睜眼閉眼腦子裏都是一片空白，所有的想法就像碎在地縫裏的玻璃星子，非但撿不起來，還極有可能連看都看不見。
顧銘蹲下去，將所有廢紙揉成一大團兒，強行塞進了垃圾簍裏。
他就站那兒，盯著塞滿整個垃圾簍的廢稿發了會兒呆，每張紙上都隱約能看見點兒他的字跡，但每張都毫無用處。
這個世界上會作曲作詞的人不少，大多靠這個維生的，都能在短時間內量產十幾首詞曲，再從中挑最優的賣出去。
顧銘顯然不是這種類型，他看著日歷上的數字被一個個劃去，心裏覺得焦躁。
他一個人熬了好些天，沒頭緒的時候開窗戶抽煙，估計是春天到了，連著一周都下雨，窗外頭濕漉漉的。
顧銘有時候一站就兩個多小時，重新將窗戶拉回來的時候手背上、肩上全是雨水。
這麽盲目寫著估計不行，顧銘在工作間裏隨意踱步，最後到了那面放滿碟片的墻跟前。
這裏的他全部都聽過，先前也仔細對周喻的嗓音條件和演唱風格做過分析，所以其實現在看也沒多大用處。
顧銘擡手，沿著櫃格將架子上的碟片摸了個遍，最後停在了角落位置的一排舊碟上。
側面寫著《遇見好聲音》。
那算是周喻最早期的錄像帶，因為那個選秀舞臺能讓顧銘回憶起不堪回首的黑歷史，所以他一直沒看這個系列。
他從周喻那兒抽走的有他的那張還躺在他出租屋裏，是初賽第6期，顧銘戴著眼鏡掃了眼，將架子上除了第3期以外的全給抽了下來。
寫不出歌讓他焦躁，但這個時候跑出去幹別的更焦躁。
幹脆把這一排都看了，沒準兒能通過古早味周喻想到什麽。
顧銘將周喻初登場的第2期光盤塞進碟機裏，這東西真的挺有年頭，出來畫質都不大清晰。
七年前，那時殺馬特頭還流行，一眾人從參賽者到評委都有留遮住一只眼的厚重劉海。
憂郁而沈重，眼神裏透著一眼望不穿的傷非。
顧銘一路快進，看著看著覺得還挺唏噓。
演藝界其實就像個江湖，人都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也沒人知道究竟誰突然就紅了，誰突然又慢慢淡出公眾視野了。
“各位評委老師好，我叫周喻。”顧銘到這兒停止了快進。
“今年19歲，念大二，學旅游管理的。”周喻說。
顧銘笑笑，原來念的旅游管理，難管人成天想著游山玩水呢。
那個時候的周喻披件短款牛仔外套，下身一條修身深色長褲，腳上還踩了雙機車靴。
打了耳釘，戴一手亂七八糟的地攤貨戒指，看著更像來打架的。
而且造型還挺超前，周喻沒留殺馬特頭，倒是剃了個直逼光頭的板寸。
站在一群唱起歌來頂上毛會抖的人群裏，的確是顯眼，評委都愛頻繁cue他。
但周喻不愛說話，跟現在那副健談的模樣相去甚遠，別人問什麽都是簡要回答幾句。
“下面我給大家帶來一首，《有沒有》。”周喻拉過吉他，在椅子上坐下。
現場全都安靜下來，周喻坐在燈光底下，按動和弦彈前奏。
音樂出來顧銘就楞了，不是因為周喻彈吉他炫技，而是周喻轉的CAmfG當前奏。
那是最基礎的一套和弦，初學吉他幾天的人就能用，好處是基本能套進大多數的歌裏當伴奏。
周喻一首歌下來，用的都是這一套和弦，還按錯掃過不少空弦。
但沒人在乎，因為周喻開口唱歌以後，他那套塑料伴奏便已經可有可無了。
“你有沒有愛過我，有沒有想過我。”
“有沒有，有沒有，也會有一點心動的時候。”
顧銘捏著遙控，聽他唱歌是種根本沒法兒移開視線的感覺。
要是有彈幕，這個時候彈幕肯定已經成一片嚷著“有有有”的海洋了。
確實演藝圈日新月異，誰來誰去都很難預料。但估計有那麽一種人，從第一次登上舞臺那刻起，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地方屬於他們。
周喻就是這種人。
顧銘繼續快進，基本只看了有周喻出場的部分，周喻彈吉他的技術慢慢好起來，有導師指導的情況下唱功可以說是突飛猛進。
很奇特的就是，人也變得話多起來。
前幾期他都不大說話，到采訪環節是著名的話題終結者，後邊變得有星範起來，說起話有條不紊的。
“在《遇見好聲音》的舞臺上，你有遇到過特別欣賞的選手嗎？”女主持問他。
“特別欣賞…特別喜歡的算嗎。”周喻到這兒還露出個笑，“有個氣質特別好的，我不直接說是誰，但印象特別深刻。”
“哎你這樣讓人怎麽猜嘛，氣質型選手很多啊，你自己不也是嗎。”女主持笑起來。
周喻沒回應，隔了會兒才說：“那個人一上來特拽，眼裏都寫著‘老子就是有才’，你一開始以為他是個中二少年，結果人家坐下來是真的有才。”
顧銘挑眉，沒想到周喻當年還好那一口。
他一般都不和拽出天際又年少輕狂的傻逼做朋友。
“你能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他是真的很喜歡音樂，很認真、很熱忱執著地對待這件事。”周喻繼續說，“我希望，我能做個像他那樣的人。”
結果采訪到最後，周喻也沒說那人是誰，就只有女主持一直在十六強選手裏盲狙。
顧銘再次快進，這一整天從早到晚什麽都沒做，光沒停歇地將那一屆的《遇見好聲音》全看完了，一直看到周喻最終奪冠。
莫名還挺心潮澎湃的，像見證了新星誕生的全過程。
可惜從《遇見好聲音》奪冠以後，周喻籍籍無名了整整四年，四年後才再度成為公眾焦點。
顧銘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是大晚上十點了。
他突然就沒了回出租屋的打算，將碟片都放回原處，這回直接到鋼琴前坐下，掀開琴蓋。
周喻坐車後座上塞著耳機聽歌，窗外頭傾盆大雨下得狠急，閃電的光照得車內白慘慘的。
“這雨下得，路都看不清啊。”司機嚷了聲，一路按著喇叭過去的。
周喻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霧，勉強認出這兒是公司附近。
“先回公司歇會兒吧，等雨小了再走。”周喻摘下其中一只耳塞說。
“哎成，就是辛苦你了，累一天還不能回家。”司機說。
“你也辛苦。”周喻重新將耳機塞上了。
今兒他是久違去拍雜志封面的，結果設備出了問題，一組照片拍到了大晚上。
這會兒都有點兒困了，車往拾光方向開，周喻昏昏欲睡閉上眼，車停的時候他一頭撞在了前排車後背上。
“就在地下室等會兒？”司機下車，“我抽根煙。”
“上去坐吧，這雨沒一兩個小時不會停。”周喻說。
“行，先抽根煙。”司機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和打火機，抽出煙叼上，將剩下的給他遞過來：“抽嗎。”
周喻剛要伸手，又老實將手揣兜裏：“不抽，那我先上去。”
又是個戒煙戒酒的夜晚，周先生哭著在心裏說自己好想要冰啤酒送蒜香炸雞。
送他個頭，上樓接熱水漱口去吧。
周喻特不爽快地搭電梯上自己工作間，這個點他覺得有點兒餓，但是將辦公室翻了個底朝天，就找到一袋胡蘿蔔幹。
挺黑暗，他第一次知道這種東西能曬成幹當零食。
他就那麽歪沙發裏，將胡蘿蔔幹擱腿上，很努力地啃了一條。
不知道顧顧愛不愛吃胡蘿蔔，幹脆明天送他吃得了。
周喻想到這個心情稍微舒服了點兒，正猶豫要不要缺德地把吃一半的胡蘿蔔幹塞回去，讓顧銘接著吃……
今天忙一整天，也沒抽空給顧銘發個騷擾信息。
周喻將手擦幹凈，點開微信，顧銘都到置頂的最末尾去了。
“顧顧，你睡覺沒？”這條輸入了又刪了，因為顧銘不會回這種類型的消息。
發“顧顧想我了嗎，我又周游列國回來了”，將會得到一個“滾”字。
發沙雕圖片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將會得到兩個句號。
挺愁的，顧銘比他小兩歲，周喻不知道是不是有代溝，他搞不清楚現在的小孩兒對什麽感興趣。
“顧顧，你有推薦的吉他牌子嗎，我想入把新的。”周喻最後只能發了這一句。
顧銘喜歡有明確內容的對話，而且如果問這個，對方極有可能會回覆很多。
要是懶得打字兒，那說不定就能是睡前語音的待遇——
血賺啊周喻！你他媽簡直就是天才！
周喻再塞了條胡蘿蔔幹，捧著手機多等了會兒，屏幕熄了他就重新按亮，再熄再按亮。
半小時沒動靜，周喻猜他可能是已經睡了。
可惜了。
周喻從沙發上翻起來，給胡蘿蔔幹密封好，揣上手機出工作間晃悠了。
十一點多，最近又沒什麽大活動，公司整層樓基本都黑漆漆的，周喻搭電梯，挑了31層。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不輕，沒事兒做也喜歡到人家工作間門口看看。
就像人家農夫大晚上睡不著到地裏去，看看自家白菜有沒被蟲啃了。
顧銘工作間的門跟往常一樣，關著，但從門縫下邊隱約滲出點兒光亮。
燈忘熄了？還是人沒走？
周喻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顧顧？”
沒回應，周喻下意識手放門把手上，試著往下壓了壓。
門竟然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繼續w
以後無論多忙都要堅持日更555
不然二周要何年何月才能睡到顧顧啊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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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站那兒，盯著塞滿整個垃圾簍的廢稿發了會兒呆，每張紙上都隱約能看見點兒他的字跡，但每張都毫無用處。
這個世界上會作曲作詞的人不少，大多靠這個維生的，都能在短時間內量產十幾首詞曲，再從中挑最優的賣出去。
顧銘顯然不是這種類型，他看著日歷上的數字被一個個劃去，心裏覺得焦躁。
他一個人熬了好些天，沒頭緒的時候開窗戶抽煙，估計是春天到了，連著一周都下雨，窗外頭濕漉漉的。
顧銘有時候一站就兩個多小時，重新將窗戶拉回來的時候手背上、肩上全是雨水。
這麽盲目寫著估計不行，顧銘在工作間裏隨意踱步，最後到了那面放滿碟片的墻跟前。
這裏的他全部都聽過，先前也仔細對周喻的嗓音條件和演唱風格做過分析，所以其實現在看也沒多大用處。
顧銘擡手，沿著櫃格將架子上的碟片摸了個遍，最後停在了角落位置的一排舊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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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算是周喻最早期的錄像帶，因為那個選秀舞臺能讓顧銘回憶起不堪回首的黑歷史，所以他一直沒看這個系列。
他從周喻那兒抽走的有他的那張還躺在他出租屋裏，是初賽第6期，顧銘戴著眼鏡掃了眼，將架子上除了第3期以外的全給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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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藝界其實就像個江湖，人都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也沒人知道究竟誰突然就紅了，誰突然又慢慢淡出公眾視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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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銘笑笑，原來念的旅游管理，難管人成天想著游山玩水呢。
那個時候的周喻披件短款牛仔外套，下身一條修身深色長褲，腳上還踩了雙機車靴。
打了耳釘，戴一手亂七八糟的地攤貨戒指，看著更像來打架的。
而且造型還挺超前，周喻沒留殺馬特頭，倒是剃了個直逼光頭的板寸。
站在一群唱起歌來頂上毛會抖的人群裏，的確是顯眼，評委都愛頻繁cue他。
但周喻不愛說話，跟現在那副健談的模樣相去甚遠，別人問什麽都是簡要回答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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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全都安靜下來，周喻坐在燈光底下，按動和弦彈前奏。
音樂出來顧銘就楞了，不是因為周喻彈吉他炫技，而是周喻轉的CAmfG當前奏。
那是最基礎的一套和弦，初學吉他幾天的人就能用，好處是基本能套進大多數的歌裏當伴奏。
周喻一首歌下來，用的都是這一套和弦，還按錯掃過不少空弦。
但沒人在乎，因為周喻開口唱歌以後，他那套塑料伴奏便已經可有可無了。
“你有沒有愛過我，有沒有想過我。”
“有沒有，有沒有，也會有一點心動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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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彈幕，這個時候彈幕肯定已經成一片嚷著“有有有”的海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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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喻就是這種人。
顧銘繼續快進，基本只看了有周喻出場的部分，周喻彈吉他的技術慢慢好起來，有導師指導的情況下唱功可以說是突飛猛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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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喻沒回應，隔了會兒才說：“那個人一上來特拽，眼裏都寫著‘老子就是有才’，你一開始以為他是個中二少年，結果人家坐下來是真的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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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從《遇見好聲音》奪冠以後，周喻籍籍無名了整整四年，四年後才再度成為公眾焦點。
顧銘看了眼時間，竟然已經是大晚上十點了。
他突然就沒了回出租屋的打算，將碟片都放回原處，這回直接到鋼琴前坐下，掀開琴蓋。
周喻坐車後座上塞著耳機聽歌，窗外頭傾盆大雨下得狠急，閃電的光照得車內白慘慘的。
“這雨下得，路都看不清啊。”司機嚷了聲，一路按著喇叭過去的。
周喻擦了擦玻璃上的水霧，勉強認出這兒是公司附近。
“先回公司歇會兒吧，等雨小了再走。”周喻摘下其中一只耳塞說。
“哎成，就是辛苦你了，累一天還不能回家。”司機說。
“你也辛苦。”周喻重新將耳機塞上了。
今兒他是久違去拍雜志封面的，結果設備出了問題，一組照片拍到了大晚上。
這會兒都有點兒困了，車往拾光方向開，周喻昏昏欲睡閉上眼，車停的時候他一頭撞在了前排車後背上。
“就在地下室等會兒？”司機下車，“我抽根煙。”
“上去坐吧，這雨沒一兩個小時不會停。”周喻說。
“行，先抽根煙。”司機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和打火機，抽出煙叼上，將剩下的給他遞過來：“抽嗎。”
周喻剛要伸手，又老實將手揣兜裏：“不抽，那我先上去。”
又是個戒煙戒酒的夜晚，周先生哭著在心裏說自己好想要冰啤酒送蒜香炸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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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黑暗，他第一次知道這種東西能曬成幹當零食。
他就那麽歪沙發裏，將胡蘿蔔幹擱腿上，很努力地啃了一條。
不知道顧顧愛不愛吃胡蘿蔔，幹脆明天送他吃得了。
周喻想到這個心情稍微舒服了點兒，正猶豫要不要缺德地把吃一半的胡蘿蔔幹塞回去，讓顧銘接著吃……
今天忙一整天，也沒抽空給顧銘發個騷擾信息。
周喻將手擦幹凈，點開微信，顧銘都到置頂的最末尾去了。
“顧顧，你睡覺沒？”這條輸入了又刪了，因為顧銘不會回這種類型的消息。
發“顧顧想我了嗎，我又周游列國回來了”，將會得到一個“滾”字。
發沙雕圖片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將會得到兩個句號。
挺愁的，顧銘比他小兩歲，周喻不知道是不是有代溝，他搞不清楚現在的小孩兒對什麽感興趣。
“顧顧，你有推薦的吉他牌子嗎，我想入把新的。”周喻最後只能發了這一句。
顧銘喜歡有明確內容的對話，而且如果問這個，對方極有可能會回覆很多。
要是懶得打字兒，那說不定就能是睡前語音的待遇——
血賺啊周喻！你他媽簡直就是天才！
周喻再塞了條胡蘿蔔幹，捧著手機多等了會兒，屏幕熄了他就重新按亮，再熄再按亮。
半小時沒動靜，周喻猜他可能是已經睡了。
可惜了。
周喻從沙發上翻起來，給胡蘿蔔幹密封好，揣上手機出工作間晃悠了。
十一點多，最近又沒什麽大活動，公司整層樓基本都黑漆漆的，周喻搭電梯，挑了31層。
他覺得自己可能真的病不輕，沒事兒做也喜歡到人家工作間門口看看。
就像人家農夫大晚上睡不著到地裏去，看看自家白菜有沒被蟲啃了。
顧銘工作間的門跟往常一樣，關著，但從門縫下邊隱約滲出點兒光亮。
燈忘熄了？還是人沒走？
周喻走過去，輕輕敲了敲門：“顧顧？”
沒回應，周喻下意識手放門把手上，試著往下壓了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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