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入口處，工兵的臨時指揮所，現在已經變成毛利的指揮部。指揮部是一座用木板臨時拼湊起來的小型活動房屋，內部設施簡陋，只有一張用白樺木制作的桌子和幾把椅子，桌子上擺放著便攜式戰地電話，電話線的另一頭連在一名電話兵背負的電話線軸上，現在這名電話兵正前往下面與並木部隊會合。而毛利、內山和科尼格就坐在這間小屋裏，等待著並木中尉的消息。屋中只有一盞掛在屋頂的小燈，將三個人的臉色照的黑一塊白一塊的。

科尼格仍然裹著毯子，百無聊賴的四處張望。他從角落找到一張骯臟的報紙，報紙似乎是曾用來包裹什麽東西的，看看日期，是6月的《朝日新聞》。由於光線暗淡，他得瞇縫著眼睛，把頭湊在報紙前面，才能勉強看到上面的文字。

看了幾眼，他突然笑出聲來。毛利問道：“什麽事好笑，說來聽聽？”

“這個，說出來恐怕對軍部和大本營不太尊敬。”科尼格似乎還要賣個關子。

“再過幾天，大本營說不定都不存在了，有什麽關系。”毛利似乎很有興趣，他看看內山，內山立刻做出一副唯馬首是瞻的表情。

“好吧，我來念念這段……”科尼格說道，隨即用日語讀起報紙來。

“這是介紹在日本本土舉行的‘一號演習’以及天皇訓示的文章，‘本報社評：’嗯，廢話就不念了，這裏是介紹深挖地洞，在日本本土迎擊聯合國軍，進行‘本土決戰’的段落，嗯嗯，這裏就是了，作者說：‘雖來坦克數千，我已有備無患；對空襲炮擊可泰然自若……我本土城防全在地下深處……敵戰艦的主炮即使連日猛射也不過掘開地表層，對我地下陣地毫無影響，其轟炸亦然’。按照報紙的說法，這些地洞是‘戰略思想的一大飛躍’。結尾是：‘來吧！美國鬼！’”

“哈哈，不光是我們這裏，全日本都在挖地洞啊。”毛利說道，“說起挖地洞，日本軍隊確實有一手，應該可以算是世界上最能挖洞的軍隊了。”

“我在想，如果政府接受《波茨坦公告》的消息傳出來，這位作者會怎麽寫呢？”科尼格問道，“幾周的時間，就要轉180度的彎，會不會精神分裂？”

“報紙這種東西，至少在現在的日本來說，不過是政府和軍隊的傳話筒。你知道麽，如果按大本營在報紙上公布的信息計算，整個美國太平洋艦隊已經被‘神風’和‘回天’特攻隊全部擊沈四、五次了。現在，大概對於美軍負責分析日本報紙的情報官員來說，看這些文章也是無聊生活中的一大樂趣呢。”

“毛利大人，您真是位值得尊敬的現實主義者啊。”科尼格說道。

“其實我最崇拜的不是什麽武士道精神，而是商人的現實主義，以及出於對經濟規律的了解而做出的有遠見性的判斷。金錢的流動，也就是世界範圍內的經濟活動，才應該是一國政府制定政策的現實參考。但是日本的財閥、政客和軍官們，眼界被局限在國境之內，他們的鼠目寸光也影響了政府和軍隊，大家都被一些眼前利益給吸引了，於是打著國家的旗幟胡亂發動打不贏的戰爭，破壞了經濟規則，結果現在遭到了懲罰。”

“這麽說，您也覺得經濟形式和方針，其實是可以超越國家界限和意識形態的嘍？”科尼格問道。

“當然，這也正是讀書會想成為‘看不見的手’的原因吧。”毛利答道，“有一位作家曾經說過：‘領袖們不擁有權力，他們存在的意義，是把公眾對權力的註意吸引到別處。’”

“這話真是太精辟了，相信您一定會成為讀書會的傳奇人物啊……”

“我的目標可不是什麽傳奇，對我來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幾個人知道我，才是我最希望的事情啊。”毛利更正說。

“好像中國有句話，叫‘悶聲發大財’吧？”

“我們的目標可遠不止是發財。”毛利微笑著說道。

“對啊，我們可是以建立‘世界新秩序’為己任呢，毛利大人這樣的人才再多一些，讀書會的目標就越唾手可得啊。”科尼格也抓緊時間送出高帽。

毛利哈哈大笑，內山則是一副無比虔誠的表情。

微弱的“噠噠”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毛利抓起桌上的電話，是並木中尉從下面通過臨時線路打上來的。

毛利傾聽著並木的匯報，最後問道：“要多長時間？……至少三個小時？知道了。”

放下電話，毛利收起剛才的得意之色，對科尼格和內山說道：“由於剛才為平定暴動使用了氰化氫毒氣彈，運送行動在消毒完成前無法進入開展。不巧的是地下二層的過濾系統發生故障無法修覆，並木正在安排消毒事宜，至少還要三個小時才行……”

科尼格的表情有些焦慮：“竟然還要這麽久？”他瞥了一眼內山，後者仍然像雕像一樣坐在旁邊，面無表情。“這樣的話，我可以去車上拿點咖啡麽？”他問毛利，“實在是有些疲勞。”他解釋道。

“你還帶了咖啡麽？我是從來不喝那種東西的。”毛利答非所問。

“您真是精力充沛啊，不愧是軍人出身。在下可有點熬不住了。”科尼格說道。

毛利看了看內山，說道：“你陪著科尼格博士去吧，省得他被哨兵當成間諜。”

內山點頭表示同意。正要起身時，毛利說道：“反正也沒什麽事，我去臨時醫院看看工兵隊長深津的狀況，畢竟是為了皇國的利益受了重傷嘛，作為指揮官應該去關懷一下。”

“您真是體貼啊。”科尼格說道，三人一起走出小屋，毛利和門口站崗的憲兵打了個招呼，徑直往臨時醫院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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