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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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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青葵死了,劉佳園給杜燦打的電話。

手裏的顏料盤做了一套勻速運動後,重重的摔在地上。心也被狠狠的從懸崖跌落到谷底,萬劫不覆。

劉佳園的老公開著車,將懷孕的妻子和杜燦送往出事地點,那是一棟私人別墅。到的時候那裏拉上了警戒線,兩輛警車停在路邊,兩個警官看守著。

“不好意思,我是龍青葵的班主任。”劉佳園對警戒線裏的一個胖警官說道,警官細小的眼睛看著劉佳園旁邊的年輕人,杜燦的手緊緊抓著胸前的位置,劉佳園輕撫著杜燦的肩膀,“這個是我們班上的學生。”

胖警官這才拉開警戒線,“屍體還在裏面,看的時候有點準備。”這算是官方聲明,畢竟一個十八歲的少女,那樣的死狀的確有點淒慘。

大廳裏幾個警察走來走去,正在調查線索,一個滿腦肥油的家夥耷拉著腦袋,被警察拷著,或許知道自己已經惡貫滿盈,無從申辯。

杜燦的臉比平時更加慘白幾分,喉結翻滾著,就是發不出來任何聲響,外界嘈雜的聲音也成了“嗡嗡”的轟鳴聲,已然是丟了魂。

面對的是一個只占空間不占時間的龍青葵,白色的布單就像幽靈一樣緊貼著她的身體,勾勒出一個蜷縮著奇怪形狀。

劉佳園也似乎站立不定,雙手掩著嘴,她老公一直扶著她,畢竟妻子已經懷孕了,他很擔心,卻知道自己阻擋不住妻子來看自己學生最後一面。

“從現場推斷,死者是被掐住脖子窒息而死的,死亡時間大概是今日淩晨。”一個女警官向劉佳園介紹著,“你們要做好準備。”說著將白色的單子揭開,龍青葵蜷縮著身子,就像嬰孩蜷縮在母親的子宮裏。

杜燦覺得自己這時根本抽不上來氣,他得盡快讓自己動一動,平常握著畫筆的修長白皙的手握緊成拳,狠狠地貼在了肥油佬的臉頰上。

案子很快就告破了,是以惡意謀殺結案的。肥油佬之前是龍青葵爸爸所在工程隊的包工頭,龍青葵爸爸工傷致死後,他一直不願意承擔醫療費用,被法院認定為老賴,龍青葵為了向他索要賠款引起對方殺意。

肥油佬也交代他將龍青葵綁在後備箱裏,帶到山裏邊的別墅。

國土資源局也關註了這次案件,協助警方破案,這對母女一直阻撓拆遷,已經耽擱他們太多時間了,他們可沒興趣讓警察局查來查去,因為新一輪的“美麗城市”排名快開始了。

第二天就安排轟轟作響的推土機將清水溝夷為平地,這塊長在青山市頭上的癩痢終於清除了,這下市區裏就徹底變成白墻綠瓦,整潔不染的城市了。

拿著法醫給的鑒定結果小警察卻嘟囔了一句,“有點奇怪,受害人好像也沒有掙紮的跡象。”

杜燦坐在葵花地裏很久,向日葵的果實早就收割了,只剩下光溜麻漆的桿莖。他仔細撫摸著龍青葵的日記本,拆遷的前一天他去了龍青葵家裏。

這一本日記很厚,是龍青葵從初中就開始用的,杜燦翻開日記,裏面掉出來兩張紙,是人身意外傷害險的底單,受益人是龍太太,劉佳園,還有梅姐,日期是八月份,是出事的三個月前。

杜燦越看越心驚,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以下為龍青葵的日記選段:

2012年6月12號  天氣:晴

我知道偷聽別人談話不對,可是我還是不小心聽到了。爸爸對媽媽低聲說他們工地的包工頭打死了一個工人,爸爸看到了,包工頭警告爸爸如果他說出去,他就別想拿到自己的工錢,爸爸嘆了口氣,“哎,青葵上學還需要錢,我實在是沒辦法啊,老婆。”

我心裏很害怕,畢竟我什麽都不懂,但還是覺得這個世界忽然變得好可怕。

2014年3月1號  天氣:小雨

拆遷隊已經來過好幾次了,媽媽還是不讓拆。那個領導準備強拆的時候,我媽媽使勁推了他,“你們拆房子這麽積極為什麽不能幫我們老百姓伸冤呢?我老公死的不明不白,包工頭也不管,你們公家也不管。”春天的細雨很涼,媽媽的淚水很熱。

2014年3月6號  天氣:多雲

最近班上的同學忽然對我指指點點,他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都在低聲說著什麽,但我還是聽見了“狐臭”兩個字,因為他們強調了很多遍。下午每個人都拿著一盒清新劑,王凱他們幾個男生還捏著鼻子看我,這讓我很惶恐。放學的時候我仔細的聞了自己的衣服,沒有什麽味道,但是他們怎麽都那樣,難道我真的有什麽狐臭,而我聞不到嗎?他們都躲著我,怎麽辦?我現在甚至想死。可是爸爸已經死了,我要是死了,媽媽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2014年8月14號  天氣:多雲

那個轉學生不知道我有狐臭嗎?還跟我換座位,故意的嗎?

2014年12月5號  天氣:晴

他沒有嫌棄我哦,好開心,他不會是裝的吧?看他的眼神由很誠懇。

從龍青葵他媽媽出事之後,龍青葵的日記就完全變了,或者說,已經是完全的自言自語,字跡寫的很潦草,沒有日期,或者忙到忘記日期。

“這時候我認為錢是最重要的,可是我不能偷不能搶。註定只能活一個,我要讓媽媽活著。”

“那就帶上他吧!一定帶上他!”後面是幾個大大的感嘆號,看得出力氣加大了很多,紙張都被筆劃破了。

壓抑,無助,適合當時的龍青葵,也適合現在的杜燦。他不敢用殘酷的想象還原更殘酷的事實,龍青葵用偶然聽到的秘密威脅到了肥油佬,肥油佬掐死了她,這對龍青葵來說,應該是最理想的謀劃吧,這也成了最荒誕的不幸之幸。

十八歲的龍青葵,小心翼翼的將自我毀滅雕琢成謀殺,亦或者謀殺早就更加高明的宣判了這是一條註定毀滅的道路。

杜燦見證了自己歷史上最偉大的悲劇誕生,他將頭埋在小熊的身體裏,或許龍青葵之前也這樣做過。

一股電流像是流竄到杜燦體內,他拉開小熊後背的拉鏈,一張卡片穩穩的埋在棉花裏,那是一張照片,他記得龍青葵說過看她爸爸遺照看的久了,總覺得照片晦氣,所以她很少拍照,杜燦也沒有她的照片。這張照片是劉佳園幫她倆拍的,照片裏的自己在傍晚的黃昏裏看不真切,眼睛底下隱藏著一條狹長的陰影,旁邊站著的是龍青葵,不過她自己的一角剪掉了。

杜燦翻到照片背面,“不希望你看到,那樣就說明你不好。如果不幸看到,我乞求你做自己的希望。”大顆的淚珠打在了上面,絕望與字跡暈染開來。

“這個錢大家都拿了,我不得不拿。那家人老的啥都忘了,小的已經死了,這筆拆遷款我不拿,有的是人拿。”男人的聲音有點無奈,“再說,阿燦上大學也肯定要錢啊。”

“哎,這事兒是不好辦。”

杜燦開門的瞬間聲音戛然而止。

杜太太捋了捋頭發,立即覆蓋上了往日的平和,“阿燦回來了,打了那麽多電話你也不接。”

“嗯,手機沒電了。”邊說邊上樓。

杜爸爸呷了一口茶水,“今天要跟你曲伯伯他們去吃飯。”

杜燦停下腳步,“我今天不舒服,不太想去。”

從窗戶上看到爸爸媽媽把車開出車庫,杜燦一直目送車倆遠去,他合起了眼睛,腦子裏重覆父母的談話。

他拿上畫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繼續坐在白日裏的那片葵田裏,晚上的青山市霓虹閃爍,照亮了青山湖,水光粼粼,歌舞升平。

“葵,‘電車問題’從來就不是悖論,所有人都做出了選擇。”

刀片割開手腕的皮膚,挨著畫板,鮮艷的紅躍然紙上,那是一副沒有上色的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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