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音音樂滋滋地自言自語，旋即，笑容僵住，慢慢褪去，嘟囔道，“該做的都做完了，也該回天庭了吧？再拖延下去，被王母娘娘發現了，那可就慘了。”

可是……她舍不得離開。至少要看到後允飛和柳非凡真的有情人終成眷屬，才算完滿吧？

唉，蘇音音，你真的只是為了這個才不願意離開的嗎？

蘇音音長嘆一口氣，趴在櫃臺上，雙手支著下巴，望著窗外正在下雨的街道發呆。

她忽然楞了一下，因為她看到後允飛和江湛一起走了進來。

“允飛哥哥，你們怎麽……”她疑惑地問道。

後允飛解釋道：“我請了三天假，和江湛一起去甜品城驗收裝修，整理店鋪。”

江湛點頭表示附和他的說法。

“江湛，明天還得麻煩你咯。”後允飛拍拍江湛的肩膀。

江湛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蘇音音敏感地察覺到他的笑有些不自然，不由得好奇地問道：“明天你們要幹什麽？”

後允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江湛便替他回答道：“這家夥，早上在醫院聽非凡隨口說了一句，今年夏天還沒看見過螢火蟲，就想到郊區的山裏去捉些回來。”

“我也要去！我還沒見過活的螢火蟲呢。”蘇音音一聽，高興地叫出聲來。

後允飛看她這麽開心，也跟著笑道：“你們這代小朋友看不到螢火蟲很正常，現在城市化進程太快，而且全球環境問題都很嚴重，螢火蟲對生長環境的潔凈度要求是很高的。別說你，我都已經很多年沒見過成片的螢火蟲了。”

蘇音音興奮地拉住後允飛的胳膊，道：“那我們今天晚上就去吧！”

“今天不行，”後允飛道，“今天要下一夜的雨。”

蘇音音失落地嘟起嘴吧。後允飛柔聲笑笑，在她劉海上揉了一把以示安慰。

江湛在一旁看著。此刻的蘇音音就像是一只溫順的貓咪，和後允飛親昵著，很享受他方才的舉動。

這個動作他也做過，換來的是她充滿敵意的防備。

很有意思，他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過女性的敵意了。不過是因為他這一副完美的皮囊，那些女人，前赴後繼地湧過來。也有清高的，他勾勾手指，照樣圍著他打轉。

十年前，柳非凡對他不屑一顧。十年後，是蘇音音。

人就是這麽俗氣的，不睬你的，偏偏想去招惹。

“江湛有個更好的主意。”後允飛看著江湛說道。

江湛回過神來，淡淡一笑，道：“嗯，我想在F號甜品城店開業當天搞個螢火晚會。在城市裏生活了太久的人們，一定會感興趣的。不過這件事不急，還有一個月呢。”

“非凡把你請回來，果然沒錯。”後允飛讚賞道。

蘇音音卻不是很開心，若有所思地看著江湛，心道：這麽好的點子，柳非凡聽到之後應該會很高興吧？那不就更喜歡江湛了？不行，她要把這個表現的機會搶來給後允飛。

“江湛哥哥。”蘇音音忽然乖巧地叫了一聲江湛，眼睛眨巴著，無辜而可愛。

江湛眉頭一跳，不動聲色應道：“嗯？”

“要不是允飛哥哥那——麽聰明地抓到非凡姐姐無心的一句話，要不是允飛哥哥那——麽有行動力，你也想不到這個好點子呀。”蘇音音故意誇張地拖了兩個長音。

江湛秒懂，順著她的話說道：“對，對，這都是允飛的功勞，我不過是托他的福。”

蘇音音滿意地點點頭，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她又對後允飛說道：“允飛哥哥，非凡姐姐這兩天不在，店裏可忙了。捉螢火蟲，我陪你去就行啦，怎麽好意思麻煩江湛哥哥呢？萬一因此耽誤了F號的營業，非凡姐姐會不高興的。”

後允飛哪知道她心裏的盤算，認真地回答道：“我沒去過那裏。江湛參加過露營活動，對那裏比較熟悉。”

蘇音音還想爭取，被江湛岔開話題：“允飛，我們到辦公室去把開業活動的細節再討論討論。”

說著，他拉著後允飛就走。蘇音音看著他們的背影，氣得跺跺腳。唉，後允飛你這個傻子！

事到如今，她一定要幫後允飛把這次的螢火蟲驚喜弄得漂漂亮亮的，挽回柳非凡的心。

她悄悄運轉體內的仙氣，然而恢覆程度並不如意。真是急死人了，一次逆轉時空就損耗得這麽厲害！

翌日傍晚，後允飛、江湛、蘇音音三人來到山裏。

夕陽正濃，樹影映在天地間瑰麗的色彩中，時不時有飛鳥掠過，四周靜謐安詳。蘇音音陶醉在如斯美景之中，仿佛回到天庭仙境。

為了登山方便，她今天穿了一身略緊身的運動裝，紮著高高的馬尾辮，身姿輕盈，滿滿的青春活力。夕陽映照著她粉嫩細膩的臉頰，又落進她清澈的眼底，美不勝收。

後允飛走在她身後看著她一路跑跑跳跳，不禁也感到格外輕松愉悅。

江湛也看著她，笑道：“這丫頭長大了，不知道要禍害多少純情小男生呢。”

後允飛和他相視一笑，一同邁步跟了上去。

天漸漸黑下來，山裏的路看不清了，蘇音音拿出手電筒，卻被江湛一把按了下去。

“別動，你看——”

蘇音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道路兩邊茂盛的草叢葉尖上懸著一點微弱閃爍著的光。

這麽少？蘇音音不解地看看江湛。

“再往前面走一段，輕輕咳嗽一聲。”江湛耐心地解釋。

他正要帶著後允飛和蘇音音繼續往前走，蘇音音伸手阻止了他。

“我跟允飛哥哥去就行了，你幫我們看著包，好不好，江湛哥哥？”蘇音音虛偽地撒了個嬌，不等江湛回應，就扯下自己和後允飛的包塞到他手上，然後拉著後允飛往前走。

江湛感到好笑地搖了搖頭，站在原地沒有動。

越往前走，草叢裏星星點點的光就越多，整個大地都變成了銀河的模樣，閃爍著夢幻的光芒。

蘇音音不忍心打破這美夢般的靜謐，小心翼翼地咳一聲，輕飄飄的，像是一聲輕嘆。

四周沒有變化。她微微加重了力氣，整個人像被定格了一般，好奇而期待地等待著即將要發生的場景。

後允飛被她可愛的樣子逗樂了，替她咳嗽了一聲。

瞬間，整個大地的螢火都向上升起，四處飄蕩。

蘇音音驚喜地哇了一聲，伸手去觸碰那一點一點輕飄飄如同柳絮的螢火，稍微離得近一些，那些原本悠悠飄蕩著的螢火，便一下子飄出很遠，快慢轉換令人措手不及，蘇音音覺得有趣極了，咯咯笑出聲來。

她的笑聲引得更多的螢火蟲飛起，後允飛連忙拿網兜去撲。

蘇音音拍拍他的肩，輕輕挽住他的臂彎，甜甜道：“允飛哥哥，這裏美不美？”

後允飛道：“美。等非凡身體好了，我一定要帶她來這裏。”

蘇音音有一瞬間的失落，壓下去，微笑道：“允飛哥哥，我們在這裏靜靜地站一分鐘好不好？就一分鐘。”

雖然不知道她想做什麽，後允飛還是聽她的話，陪她一起靜靜地站著，欣賞眼前的美景。

蘇音音看著他，他卻沒有看著她。

傻好人，我很快就要回天庭了。今天，就當做我們之間共同的美好回憶。我會抹掉你關於我的記憶，希望以後你看見螢火蟲，會想起好像曾經有一個人，陪你一起快樂過、傷心過。後允飛，你會幸福的。

忽然，蘇音音感到有人在背後拉了她一把。

她回過頭去，驚訝道：“是你？”

☆、十八回

蘇音音發現，她身後的樹叢中，竟然有一株小小的珍珠梅。

“音音，你在跟誰說話？”後允飛狐疑地轉過頭來。

“沒、沒有啊。”蘇音音慌忙回道，一邊與珍珠梅用意念隔空傳話。

“你原來就是生長在這裏的嗎？”

“不是的。我元神受損，急需休養。而且，這裏的土地公設了結界將我困在這裏。”

“是那個脾氣很壞的七品土地公？”蘇音音凝神細細查看四周，果然發現了隱藏著的結界。

“是的。”

雖然蘇音音很不喜歡這位脾氣暴躁的仙友，不過這件事他的確沒做錯。她說道：“你是來歷不明的精怪之物，他必須查清楚，確認你沒有在他管轄的片區做過壞事，才會放你走的。”

“我知道，我不怪他。可是，神仙姐姐，土地公已經遞了申請單上去，要上天庭仙吏部，查看你這次下凡是公幹還是私下凡間。”

蘇音音氣得哼一聲，“我怕他不成？他偷了天庭的蟠桃核，難道不怕我到王母娘娘那裏告他一狀？”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是覺得，還是提醒你一下比較妥當。”

“真是多謝你。”蘇音音感激地朝珍珠梅笑了笑，轉回身來，打算繼續幫後允飛一起捉螢火蟲，臉色忽然就變了，大喊道：“別碰——”

然而還是晚了，後允飛伸出網兜往前撲的時候，碰到了土地公設下的結界，瞬間被彈飛，越過幾丈遠，摔下來，順著一個陡坡滾了下去。

“允飛哥哥！”蘇音音立刻想追過去，又想起不遠處的江湛，朝他看過去。

江湛抓著手機一臉疑惑的樣子，向她跑了過來，道：“我剛才到旁邊接了個電話，好像聽到允飛的叫聲……允飛呢？”他轉動身體四下看了看，沒看見後允飛。

蘇音音松了口氣，心道：還好，他沒看見。

她來不及回答他的問題，施了禁止術，然後立刻飛往後允飛墜落之處。

奇怪，有結界的地方，凡人會自動接受到此路不通的虛幻景象，從而繞道而行，為什麽後允飛能走進來？對了，是因為她緊跟在他身邊，身上的仙氣保護了他，否則，他根本不能走到這株珍珠梅周邊五米範圍之內。

方才她和珍珠梅交談，後允飛自己走開去捉螢火蟲，失去她的保護，結界自動防禦外來侵入者，才會在他無意觸碰之際將他震開。

都怪她，一路上太興奮了，根本沒有註意到這裏有結界，剛才聽說土地公暗中查她，又一時疏忽，才讓後允飛受此劫難。

不一會兒，蘇音音已經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後允飛，他摔得不輕，已經暈死過去了。

“允飛哥哥，允飛哥哥……”蘇音音輕輕拍了拍他的臉。

後允飛雖然沒醒，身體卻猛地顫抖一下，頭微微昂起來，“噗”地吐出一口鮮血。

蘇音音連忙查看他的傷勢，臉色越來越凝重。

後允飛肋骨斷裂，脊椎受傷，渾身上下多出粉碎性骨折，身體下方不斷有血滲出……

現在打120，肯定來不及了！

“後允飛，你不要嚇我啊……後允飛，傻好人……”蘇音音手上加了些力道，一邊拍打後允飛的臉頰，一邊焦急道，“你不要睡過去，你醒過來，你還沒跟柳非凡結婚，你舍得死嗎？”

後允飛在疼痛的刺激下神志模糊地睜開眼睛，看不清身邊的人，但聽得見聲音，知道她是蘇音音。

“你相信我，我是神仙，我一定能把你救回來！”

神仙？一定……是他聽錯了吧？他怎麽了？這是……在做夢嗎？

後允飛短暫清醒幾秒鐘，然後徹底休克了。

蘇音音知道自己仙體未愈，仍舊強行運轉仙氣，施法救治後允飛。

同一時刻，禁止術消失了。

江湛一時間有些懵懂，忽然看到遠處有奇異的光芒閃爍，便順著光亮的地方走了過去。

眼前的一切讓江湛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夢境的愛麗絲。

後允飛躺在陡坡下，身上籠罩著令人炫目的光芒。在光的映照下，他看見他的臉上、身上都有血跡。這光芒的來源是蘇音音，她看上去很難受，身體不停地顫抖著，眉頭緊鎖，臉上五官都收緊了，透露出極度痛苦的神色。

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後允飛身上的光漸漸隱去，原本沾著血跡的地方也恢覆如常，但他還沒有醒來。蘇音音踉蹌了幾步，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或許是消耗了太多的體力，蘇音音好像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感受他的存在。江湛默默地退了回去。

這裏有什麽？江湛走到方才蘇音音和後允飛站著的地方，他只看到一片茂盛的草叢。

剛才後允飛是被什麽震飛了？江湛向四周的虛空伸出手去試探，什麽也沒摸到。

其實他剛才都看見了，只是看蘇音音慌亂著急又為難的樣子，就撒了個謊。

事情好像越來越有趣了。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後允飛的這段奇緣會是一個什麽樣的結果。

蘇音音並不知道禁止術失效。她艱難地把後允飛背在身上，幾乎是一步一停，艱難地拖著他往坡上爬。

陡坡雖陡，所幸不算太長。蘇音音一步一步緩慢地挪動著，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濕透了，山風一吹，貼在身上，涼颼颼的。她正虛弱，忍不住連連打寒噤，腿越發軟了，好像下一秒就會倒下去。

但是，她沒有倒下去，也不會倒下去。她必須在後允飛醒來之前，把他帶回最初的地方。

其實她還是可以勉強用瞬間轉移這個技能的，但是她害怕最後一絲力氣用完後，無法取消禁止術。盡管兩個時辰後，禁止術會自動消除，但是這種時間跨度太大了，很容易暴露。

漸漸地，她能看見江湛了，心猛地一沈，頭皮開始發麻。

江湛不在原來的位置上，此刻，他正在來回踱步，一只手隨意地把玩著手機。

禁止術失效了？！什麽時候失效的？他有沒有看見……

蘇音音一時間不敢再往前走，把後允飛扶到一邊，靠著樹幹坐下。

方才在給後允飛施法的時候，她根本沒有留意四周。一來她施了禁止術，二來她強行施法必須全神貫註，稍有分心，便會走火入魔，甚至元神損毀，灰飛煙滅。如果當時江湛走過來了，肯定什麽都看見了。

看他的樣子，既不疑惑為什麽後允飛和她不見了，也不焦急，沒有尋找他們的意思……

蘇音音心跳陡然緊密起來，大感不妙。

被凡人知道她的身份並不可怕，可怕的是不可控制的將來。天地間，最難捉摸的便是人心。

世人都知道織女牛郎，七仙女和董永，卻不知道全部的故事。那些凡人們，用牛郎和董永當借口，強迫仙女完成他們的心願。織女回到天庭，不是因為王母娘娘的阻攔，而是對人間感到絕望。七仙女和董永白頭到老，是因為她剔除了仙骨，凡人們再也不能在她身上得到任何東西。

如今她體力透支，根本不可能施法抹去江湛的這段記憶。怎麽辦？

江湛已經看到蘇音音了。她此刻臉色慘白，渾身像是剛從河裏撈上來一樣濕淋淋的，虛脫得眼神都有點渙散。但她的身體緊繃著，眉頭緊扣在一起，一看就是過於緊張的樣子。

他知道她在擔心什麽，朝她走了過去。

蘇音音看著他走過來，不自覺向後挪了挪身體，警覺地盯著他，不知道他想對自己做什麽。

江湛把系在腰上的外套解下來給她披上，輕聲道：“晚上這山裏的風很涼的。”

他這麽體貼，蘇音音反而更加感到心慌，猜不透他的意圖，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

“你最好穿上我的衣服，到風口去站一會兒。這是給你擦汗用的。”江湛從外套口袋裏摸出一包紙巾來，“不過別站太久，會感冒的。”

“你……”蘇音音遲疑著，沒動。

“你這流汗量太不正常了，等會兒允飛醒來看到，肯定會起疑心。”江湛唇邊有友好的笑意。

蘇音音微瞇起眼睛，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他一番，妥協道：“說吧，你想怎麽樣？我可以滿足你一個願望，但是，違心的事情不行，犯法的事情不行，讓你和柳非凡在一起更加不行。”

江湛輕聲笑了，道：“本來是不用的，既然你這麽熱情，那我也不好拒絕。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吧。”

蘇音音狐疑地到風口處站著，時不時回頭看一眼江湛。江湛和她對視，只是淺笑，看不出別的情緒。

這個人太奇怪了，他到底想幹什麽？蘇音音的心情並沒有隨著習習涼風的吹拂變得輕松一些。

後允飛是在回程的車子上醒過來的。

“我怎麽會在車上？”他驚訝極了。

“你呀，捉螢火蟲捉得累了，坐在地上就睡著了，怎麽喊都喊不醒。我們只好把你搬下山，送你回家咯。”江湛回答道，從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後允飛身邊的蘇音音。

蘇音音只能附和他的說法，點頭稱是。

“是嗎……”雖然心裏總覺得不對勁，但是江湛和蘇音音都這麽說，後允飛也就默認了，“可能是這幾天沒睡好。對了，螢火蟲呢？”

蘇音音拿起手邊的玻璃罐子，道：“都在呢。”

後允飛伸手去接，碰到蘇音音的手，驚訝道：“你的手怎麽這麽涼？你在發抖，是不是受涼了？”

“沒事，沒事。”蘇音音別過頭去，把蓋在膝蓋上江湛的外套往下拉了一把。

江湛註意到她的異常，從後視鏡裏看到，窗外掠過的樹仿佛穿過了她的臉一般——

她的身體似乎正在慢慢消失！

遇上紅燈，江湛轉過頭去看一眼，只覺得蓋在她膝蓋上的衣服下面空了。

“允飛，”他喊道，“到下個路口，你來開吧。你睡飽了，我的腿到現在還酸呢。”

過了下個路口，後允飛開車，江湛坐在副駕駛，每當後允飛想看一眼後座蘇音音的情況，他便找各種理由分散他的註意力。

後允飛話不多，但是三句不離柳非凡，一路都在設想柳非凡看到螢火蟲後會是什麽模樣。

江湛面上不動聲色，心裏卻不是滋味。好歹他那樣深愛過柳非凡，雖然徹底說了再見，但是聽到一個男人在他面前暢想他們的幸福未來，心裏還是不好受。

他微微扭過頭去看蘇音音，看到她眼底淡淡的落寞。她的臉色還是那樣蒼白。

她為後允飛如此付出，卻無法讓他知道，還要眼睜睜看著他去愛另一個女人。這種在背後默默付出的辛苦，他懂。

“你要不要現在就去醫院？才九點半。”江湛向後允飛提議。

“其實我也是這麽想的。”後允飛一副果然還是你了解我的表情。

到了醫院，後允飛下車，江湛又坐到駕駛座上。

“我看音音今天是被山風吹傷了，我就先幫你把她送回家咯。”

後允飛向他道謝，囑咐蘇音音回家好好休息，然後帶著螢火蟲，大步走進醫院去了。

他的身影剛剛消失在醫院大廳，蘇音音硬繃著的一口氣松了，肩膀以下的身體都消失不見了。

“你沒事吧？”江湛問道。

“謝謝。但是……我這個樣子，你不害怕嗎？”蘇音音有氣無力道。

“人生在世，不過生來死去，多些奇遇也沒什麽不好。”

蘇音音微微一笑：“你倒是有慧根。”

她忽然看到住院大樓上方的夜幕中有輕飄的光點隨風輕揚。那是後允飛為柳非凡放飛的螢火蟲吧？

傻好人，原本打算用仙法幫你玩浪漫的，但是現在我無能為力了。希望過了今晚，就能聽到你們辦婚禮的好消息。我真的該回天庭了，再不走，我就真的舍不得離開了。

☆、十九回

江湛把蘇音音往回送，偶爾和她搭一句話，確認她的狀況。

蘇音音沒有力氣說話，每次回應他的氣聲，都像是一陣吹過耳畔的風聲。這看上去有點好笑，他就像是在對著空氣說話。

多虧了蟠桃核帶來的百年功力，蘇音音這次元神渙散的時間不長。

車子停在後允飛家樓下一個小時後，江湛從後視鏡裏看到蘇音音的身體慢慢顯現出來，蒼白的臉色並沒有好一些。

“還需要我為你做什麽嗎？”他問道。

蘇音音搖搖頭，道：“今天謝謝你。不過，我不會因為感激你而放任你和柳非凡傷害後允飛的。”

江湛嗤地一笑，拔出車鑰匙遞給蘇音音，道：“上樓之前，記得把車門鎖上。”

然後他開門下車，悠閑地踱著步子，慢慢走出小區。

走出很遠，他臉上一貫無所謂的輕佻表情慢慢沈下來。他停下來站了一會兒，招來一輛出租車。

坐在車上，他拿出手機再次查看那條柳非凡發來的消息：“我已經跟允飛說清楚了。”

柳非凡的病房近在眼前，江湛伸出手按在門把手上，遲疑片刻，開門走進去。

隔壁床的病人一天前已經出院了，病房裏只有柳非凡一個人。房間裏沒有開燈，柳非凡站在窗邊。窗欞上有一星螢火，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看到江湛，柳非凡臉上浮出笑意，又慢慢隱去。

“你陪他去的吧？”柳非凡問道。

江湛回答：“是。”

“看著他想盡辦法討好一個已經不愛他的女人，看到這個不愛他的女人左右為難，你覺得很過癮是嗎？”柳非凡情緒有些激動起來，聲音急促。

“後允飛呢？”江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沒有回家。”

“你怎麽知道他沒有回家？”柳非凡疑惑道。

這個問題無法解釋，江湛再次答非所問，“非凡，我不想傷害你，但是，我已經說過，我們結束了。”

“為什麽？你不是說我搖擺不定，你不是說我貪心什麽都想要嗎？我現在選定了，我現在只想跟你在一起，你相信我！”柳非凡走過來抓住他的手。

江湛的手毫無反應，任由她緊緊抓住，他淡淡道：“非凡，別這樣。”

“你到底想我怎麽樣？”柳非凡已經帶了哭腔，“我要怎麽做你才滿意？為了你，我把允飛傷害得那麽深……”

江湛眼中有心疼，但仍淡然道：“非凡，即便沒有我，你還是會選擇離開他。或許你現在還舍不得放棄可以在他身上無休止索要付出的滿足感，但是，總有一天，這些都會成為你想要甩掉的負擔。你和他走的路早就不一樣了，非凡，為什麽你不能誠實一點，不要做任何事，都要試圖找到一個方法，來證明你沒有錯，你不自私。”

“你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離開我？你是最明白我的，你一直都在幫我，為什麽你不愛我了？”

“因為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十年，太久了，久到我都快忘了我最初的樣子了。非凡，你會有很好的未來，有沒有我，都沒關系的。”

柳非凡在模糊的淚光中努力看清他的臉，他眼中的神色，終究只看到時過境遷的坦然，和殘存的一絲不忍。

她頹然地向後退了幾步，跌坐在病床上，一只手緊緊按住心口——那裏正撕裂般地痛著。

她有些後悔，事到如今，她連後允飛都失去了。

如果她現在回頭去找後允飛，他一定會回到她的身邊，但是她不會這麽做，柳非凡，有柳非凡的驕傲。

蘇音音在臥室運氣療傷，不覺一夜，元神歸位已經翌日清晨。

葉琴叫她出來吃早飯，她摸了摸早就癟了的肚子，感覺到身體對食物能量的強烈渴望，跳下床，三步並兩步跑了出去。

在她狼吞虎咽的時候，後允飛也從房間裏出來了，低著頭，一邊穿外套，一邊往外走，聲音低沈：“媽，我來不及了，就不吃早飯了。”

不等葉琴回答，他已經下樓去了。

葉琴看到他放在沙發上的背包，氣笑道：“這孩子，匆匆忙忙地，包都忘了拿。”

蘇音音往嘴裏塞著油條豆漿，右眼皮無緣由地跳了起來。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但是……哪裏呢？

一不留神，她把自己嗆著了，不停地咳嗽。

葉琴拍拍她的背，笑道：“這孩子，急什麽，又沒人跟你搶。”說罷，她拿起沙發上後允飛的背包，追下樓去。

蘇音音氣管嗆了東西進去，咳得喘不過氣來，大腦缺氧，臉漲得通紅。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她腦子裏像是有一道閃電掠過，整個人都僵住了。

片刻，她從椅子上跳起來，朝樓下沖。

“葉阿姨，葉阿姨你別去——葉阿姨你等等我，你別去！”

然而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當蘇音音跑到小區門外，看到眼前的馬路上圍著的人群，她的呼吸仿佛都一下子停滯了，雙腿像被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大腦一片空白，耳邊仿佛有萬鈞雷霆滾過。

難道……難道昨天晚上在醫院，柳非凡她……還是跟後允飛說了分手？

她快要崩潰了，為什麽會是這樣？她明明逆轉了時空，明明改變了歷史！

驀地，她發覺周圍的一切都定格了，天地驟然變色，天邊有七彩雲霞奔騰而來，霎時間光芒萬丈，將她團團籠罩。

看清雲霧中的身影，蘇音音腦子裏嗡一聲，回過神來，撲通一聲跪下，伏地道：“花仙蘇音音參見王母娘娘。”

“蘇音音，你現在應該明白，天命難違這四個字的意思了吧？”

“王母娘娘，小仙知罪！”

“蘇音音，你私留凡間，擅改命運，違反天規，理應打入仙牢，受千年炎帝烈焰磨礪之苦，嘗百年無極寒天冰封之難。”

“小仙甘願受罰！但是王母娘娘，小仙有一事相求。後允飛乃小仙恩公，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由我一手造成，小仙甘願付出一切，只求救回葉琴的性命，就算魂飛魄散，我也願意承受！”蘇音音朝王母娘娘連磕三個響頭，懇求道。

“好，本宮念你一心向善，三番兩次救人於危急，就給你一個機會。但是，倘若你再濫用仙法，篡改凡人命運，妄圖改變歷史，無論發生任何後果，都將由你自己承擔。到那時，休怪天規無情。”

蘇音音俯首稱是，再擡起頭來，只覺得四周光芒猛然極為耀眼，刺得她根本睜不開眼睛。

不遠處，一個身影閃進陰影處，默默註視著這一切。

“王母娘娘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好說話了？看來這個小仙女來歷不簡單。不行，我還是趕緊追回我的申請單，得罪這小仙女倒沒什麽，要是得罪了王母娘娘那就不劃算了。”七品土地公思來想去，遁入地裏，急著往仙道驛站奔去。

須臾，天地恢覆如常，王母娘娘已然遠去，只在蘇音音耳畔留下一句話：“蘇音音，此乃你必經之劫難，能否開悟，望你好自為之。”

她的劫難？這是什麽意思？蘇音音想不明白王母娘娘的話。

“姑娘，你為什麽跪在這裏啊？”

忽然聽到有人跟她說話，蘇音音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起身準備去查看葉琴和後允飛的情況，卻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定下神來看了看，原來這裏是醫院。

她看到後允飛拿著一疊單子從走廊另一頭走過來，臉色不太好，腦門上寫著大大的疲憊。

“允飛哥哥。”她連忙迎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怕他支撐不住會倒下來。

“音音，你來啦。”後允飛的聲音半點力氣也沒有，“是門衛通知你的吧？”

蘇音音只能點點頭，道：“嗯。葉阿姨她——”

“在ICU，醫生說……”後允飛忽然哽咽，差點說不出話來，“醫生說，不知道媽什麽時候能醒過來……”

說完，他眼淚猛地落下來，身子一頓，軟下來，伏在蘇音音肩頭，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

他的身體好涼。蘇音音將他抱得緊一些，輕輕拍打他的背，像孩子一樣地哄著。

她忽然感到他的身體又頓了一下，然後松開了她。

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她看到柳非凡。

柳非凡滿臉歉意，遲疑了片刻才走過來，道：“允飛，我剛剛辦出院手續的時候聽說了。伯母她……沒事吧？”

後允飛看著她，一時間不知該用什麽心情來面對，根本說不出話來。

“對不起，我……允飛，我也不想的。”柳非凡真心實意地道歉。如果不是昨晚她和他分手，葉琴也不會因為他的失魂落魄，出了車禍。

後允飛沒有應聲，只是定定地望著她，眼淚湧上來，又退下去，終於只說了三個字：“你走吧。”

“對不起。”柳非凡也很難過，不覺也是淚眼朦朧。她向後允飛深深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後允飛註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癱坐在走廊等候區的椅子上，把臉深深埋進手掌。

一枚戒指從他的指縫間掉出來。

蘇音音把戒指撿起來，正要還給他，卻聽他說道：“丟了吧。”

蘇音音默默把戒指收進口袋。她想起寄身貓咪的時候，撿到他的戒指，忘記還給他。現在，她再一次撿到他的戒指。

難道真是天道輪回，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是註定？

作者有話要說： 跨年夜雙更，第二次更新將會在零點，也就是新一年的起始。

在這裏祝福大家2017年心想事成，健康幸福~

如果零點的時候，你還會來這裏和我一起跨年，期待和你對話哦~

☆、二十回

葉琴在ICU躺了三個月，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期間發生兩次病情惡化，身體開始緩慢地衰竭。蘇音音一直在醫院陪護照看。

柳非凡結束了靠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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