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的F號，專心致志投入在市中心的甜品城。她的新店開張活動吸引了很多人，被甜品城引為策劃案例，在紙媒網媒好一輪宣傳。

蘇音音很擔心後允飛看到這些營銷軟文。凡人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發生如此大的變故，柳非凡和江湛居然還是以螢火蟲作為活動主題。

毫無疑問，他們成功了，這個點子，為F號帶來了開門紅。可是，為了利益，他們真的可以面不改色地再次傷害後允飛，他們心裏留著的血，是冰冷的嗎？是被銅臭味熏冷了吧？

所幸後允飛日以繼夜地忙。ICU每天都在燒錢，他的積蓄很快就不夠用了。他不再堅持他的夢想，接快活，做兼職，那些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去完成的項目，他幾乎很少參與。

柳非凡和江湛紅火著，公司同事們熱血打拼著，整個世界都在熱鬧著，但這一切似乎都與後允飛無關。他變得越來越沈默寡言，成日不修邊幅，臉上的胡茬永遠去不幹凈，眼眶凹陷下去，眼裏沒有一點神采。

每天唯一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絲生氣的時候，就是他來醫院陪護葉琴的兩個小時。但是他太累了，有好幾次，屁股一沾上走廊裏的椅子，就睡了過去。

偶爾，她回家洗澡換衣服，也能碰到後允飛，不是倒在沙發上睡著了，就是坐在馬桶上睡著了，褲子都來不及脫，花灑的水一直在流。

蘇音音很愧疚，愧疚得每次看見和往日判若兩人的他，心就痛得像被人削去了一塊。

葉琴的身體弄成這樣，都是因為她。此前她用仙法強行為葉琴醫治，身體原本就不是因為本身生理機能的恢覆而覆原。如今一切重新開始，原先依托仙法而健康的假象便如崩潰之堤，一去不返，甚至更差。

有好幾次，她都忍不住想再次用仙法讓葉琴痊愈，又硬生生強迫自己停下來。

天命難違，凡人生老病死是不可改變的規律。王母娘娘的警告猶在耳邊，她惶恐，如果她再次插手，後允飛的命運會不會反而變得更加難以挽回？

已經是秋天了，天氣轉涼。後允飛長久地穿著同一件黑色的長款風衣，每天以看得見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合身的風衣，竟寬松得晃蕩起來。

他又靠在醫院的椅子上睡著了。

蘇音音伸手輕撫他瘦到下顎骨都凸出來的臉，鼻子猛一陣酸，差點哭出來。

主治醫生到ICU查房，經過他們，和蘇音音對視一眼，微笑示意打招呼。

不一會兒，就有護士從ICU病房沖出來，從他們面前急匆匆跑過，帶起一陣風。

蘇音音心跳驟然慢了幾拍，又擂鼓般越來越快。她有不好的預感，緊張得手心冒出冷汗來。

不多久，更多的護士和醫生朝ICU病房跑過來，每個人臉上都肅穆得讓人害怕。

蘇音音不自覺地跟了上去，被最後進去的護士擋在門外。門快要關上的瞬間，她聽到醫生在裏面說：“患者突然喪失意識，心肺覆蘇，用力！”

門關上時發出的聲音不大，卻把蘇音音震得向後連退了兩步。

她惴惴不安地看向仍在睡夢中的後允飛，猶豫片刻，上前喚他：“允飛哥哥、允飛哥哥，醒醒！”

她的聲音很輕，還在顫抖，因為過度的擔憂和害怕，她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喉嚨，想提高音量，發出的聲音卻顫抖得更厲害了。

後允飛驚醒過來，看著她。

“允飛哥哥……阿、阿姨……她……”

不等蘇音音說完，看清她臉上的神情，後允飛馬上站起來沖到ICU門外，幾乎整個人撲在門上，發現推不開，又跑到隔離窗外面往裏看。他雙手扒在玻璃上，雙眼死死地盯著一群醫護人員包圍著的葉琴，忽然一聲大的抽吸，眼淚奪眶而出。

蘇音音來到他身邊，從身側抱住他，希望能給他一點支撐的力量。

四十分鐘，仿如漫長的幾個世紀。

看到醫生停止搶救往外走，後允飛立刻沖到門外等待。

“醫生，我媽她怎麽樣了？”

醫生沈默了半秒鐘，遺憾道：“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全身器官衰竭，已經沒有用了。”

後允飛馬上抓住醫生的肩膀，像個溺水的人努力抓住最後一根浮木，“醫生，還有辦法的，還有辦法的是不是？要多少錢？要多少錢我都給！求求你，救救我媽，救救她！”

一旁的兩個護士過來幫忙把後允飛的手掰開，勸他冷靜一些。

醫生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搖搖頭，繞過他離去。

後允飛在原地僵立了好一會兒，直到所有的醫護人員一一從他身邊走過，他才慢慢回過神來，嘴邊浮現出無限苦澀的笑意，一邊流著淚，一邊一步一步挪進ICU病房。

聽到葉琴的死訊，蘇音音心猛一陣緊縮，像是被揉成團的塑料袋，重新緩緩展開時，一絲一絲的疼痛也如水中蔓延的墨水，緩慢而尖銳地，一點一點深深滲透進心臟，疼得她差點叫出聲來。

盡管她知道這是必然的結局，可是，葉琴對她那樣好，她怎能不傷心，不悲痛？尤其，是知道自己明明能夠救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死去。

她跟在後允飛身後。逝者已矣，此刻她更擔心的是他。

只見後允飛只是定定地站在病床前，一動不動地盯著葉琴，悲戚的眼神漸漸空洞，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魂魄，看著讓人覺得害怕。

“允飛哥哥……”蘇音音擔憂地喚他。

後允飛沒有回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又有醫護人員過來，要把逝者送到太平間去。

蘇音音以為後允飛會有很大的反應，但是沒有。他甚至動也沒有動，只用眼神追隨著推車離開的方向。

他這般模樣，讓蘇音音心裏沒底，一陣一陣發毛。

忽然，她註意到他的眼神變了，仿佛在眼底藏了巨大的黑洞，把眼裏所有的光都吞噬掉。此刻，他黯淡的眼神和以往完全不同，冰冷得可怕，可怕得陌生。

“後允飛……”蘇音音心裏一陣恐慌，不自覺忘了掩飾的稱呼，直接叫出他的名字。

葉琴的葬禮，柳非凡和江湛都來了。蘇音音不知道是他們得知消息自己過來的，還是後允飛請過來的。後允飛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們，平靜得奇怪。

祭拜後，柳非凡走過去跟後允飛說話，蘇音音忙著招呼親朋，過不去，時不時扭頭去看。

“這麽快就以家人的身份幫忙處理家事了？”江湛跟在柳非凡身後，緩走一步，對著蘇音音似笑非笑道。

蘇音音根本不想理他，轉身走到另一邊去。

柳非凡擔憂地看著後允飛，寬慰道：“允飛，人死不能覆生，你……好好保重。”

後允飛面無表情道：“謝謝。”

柳非凡有一瞬間的詫異，為後允飛異常的平靜，和眼裏的冷漠。這樣的他，真叫她難以適應。想想也對，現在，他應該恨極了她吧？

江湛走過來，臉色變得鄭重，道：“允飛，節哀順變。”

後允飛嘴角不易察覺地抽動了一下，眼底凜冽，旋即恢覆如常，竭力保持著同樣的神色，道：“謝謝。”

沒什麽好繼續說下去的，柳非凡輕嘆一口氣，轉身離去。江湛又看了後允飛一眼，心裏沈一下，但什麽也沒說，跟著離開。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不論是愧疚還是同情，都沒有什麽意義了。更何況，他從來沒有把後允飛當做朋友，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葬禮結束，後允飛帶著蘇音音回家。

蘇音音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今天這一整天，他平靜得太過反常。

大海越是沈寂，而後掀起的巨浪就越駭人。蘇音音分外擔憂，怕他忽然情緒失控，車子會在他的操控下失控。

然而她擔心的一切都沒有發生，他們安全到家，後允飛甚至下廚做了簡單的晚飯。他一直一言不發，默默地吃飯，默默地洗碗，又默默地去洗澡。

蘇音音一直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嘩啦的水聲停了，但是後允飛很久很久都沒有出來。蘇音音越等越覺得不對勁，上前去敲門，一邊喊道：“允飛哥哥，允飛哥哥，你沒事吧？你洗好了嗎？允飛哥哥，我……我好急，我憋不住了，你快點出來，我要上廁所！允飛哥哥？”

無論她怎麽叫，後允飛都沒有回應。蘇音音試圖開門，但是門被反鎖了。她心裏猛一陣慌，施法將門打開，吃驚地倒抽一口冷氣。

滿滿一浴缸的水，後允飛整個人都沈在水底。水面紋絲不動，他似乎……沒有呼吸的跡象！

蘇音音連忙沖上去把他從水裏拉坐起來。

失去意識的人，身體格外沈重，蘇音音使勁的第一下，差點沒把胳膊扯折了。她試探他的鼻息和脈搏——沒有，真的沒有！怪不得他今天如此反常，原來早已準備好赴死！蘇音音，你真是太笨了，你怎麽會完全沒有看出來？

蘇音音又急又慌，手足無措，先是去掐後允飛的人中，又掰過他的肩膀拼命搖晃，急促地喊道：“後允飛，你醒醒！你怎麽能就這麽死呢？葉阿姨最大的心願就是看著你過得好，你這樣對得起她嗎？後允飛我告訴你，你這個樣子，到了地府也見不到葉阿姨。你是自殺，會直接墮入第十八層地獄，三百年不得輪回轉世！後允飛，你醒醒啊……”

不論她怎麽喊，後允飛一點反應都沒有，唇邊殘存的一絲血色，也漸漸消失了。

蘇音音別無他法，情急之下，下意識就要施法救他的性命。等仙氣凝聚在掌心，她想起王母娘娘的告誡，硬生生停下，一時間陷入兩難，眼淚奪眶而出。

她居然又哭了，可是……除了為他流淚，她還能做什麽？

對了對了，叫救護車，叫救護車！蘇音音慌忙跑到客廳去找電話，心裏又忍不住數落自己。只怪自己是神仙，根本不能第一時間按凡人的思維方式做出反應。

接通120，醫生聽完她急得有些磕磕巴巴的描述，先把她的情緒安撫下來，然後指導她為後允飛做適當的急救措施。

“按壓心臟15次、人工呼吸、清理口腔異物……”蘇音音害怕自己忘記，碎碎念著跑回洗手間，把浴缸的水放幹，然後將後允飛平躺在浴缸裏，按醫生說的，對後允飛進行急救。

終於，後允飛口中溢出一絲嘆息般的聲響，咳嗽起來，咳出一些水後，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胸口不斷大幅度地起伏，白到發青的臉頰漸漸有了一點血色。

他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只感覺到眼前的人緊緊抓著他的一只手，異常溫暖。

樓下傳來救護車的鳴笛聲，蘇音音連忙跑出去把門打開。

醫護人員帶著擔架上樓來，把後允飛擡了下去。蘇音音一路跟著，不知不覺又握住後允飛的手。後允飛頭腦昏沈，下意識反握住這只溫暖的手。就是這只手，一直拽著他，不管不顧，拼了命把他拽回來。

會是……非凡嗎？後允飛動動嘴巴。

蘇音音連忙附耳去聽，卻聽他吐出兩個幾乎聽不清的字：“非凡……”她不由得一陣失落，想把手抽回來，但是後允飛抓得太緊。

作者有話要說： Hi~一起完成跨年啦~

忽然想到零點也算是新年第一天，就不是雙更啦，所以提前一秒發啦~

☆、二十一回

因為搶救及時，後允飛並沒有什麽大礙。他一醒過來，蘇音音便高興得抱住了他。

“允飛哥哥，你嚇死我了！”

後允飛輕輕拍拍她的背，以此感謝她對自己的擔憂，又不自覺將她抱緊。這個世上，他還能擁有的一絲溫暖，就只有她了。況且，她還是他的救命恩人。

他的手機被蘇音音放在床頭櫃上，忽然震動起來。

是後允飛的哥們打來的，聲音因為興奮提得太高，連蘇音音都聽得見。

“允飛，國際創新大賽，你得了金獎！”

後允飛楞了一下，看不出高興的樣子，沒有回話。

“哦……對不起啊允飛，我太高興了，沒顧得上你現在的情況。老總說了，再給你半個月假期，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了。”

“好。”後允飛平靜地回了一個字。

剛掛斷電話，手機又震動起來，是一串陌生號碼。

這一次，蘇音音不知道電話那頭的人是誰，又和後允飛說了什麽，只看到後允飛雙眼似乎刷地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嘴角忽然牽起一絲意義不明的笑容。

“允飛哥哥，是誰啊？”蘇音音心裏忽然發毛，試探著問道。

後允飛淡淡一笑，道：“沒什麽。”

出院回到家，後允飛一直待在書房裏。蘇音音用透視法去看他，只看到他在整理一堆一堆的設計稿和資料。

過了很久，他忽然把蘇音音叫進去，遞給她一張培訓學生證和一張□□，道：“音音，培訓學校那邊我已經幫你搞定了，那裏的宿舍條件不錯。負責人是我以前的老師，我已經跟她打過招呼了，她會照顧好你的。”

蘇音音心裏咯噔一下，聲音微微發抖，“允飛哥哥，你……你說什麽？”

“這不是你的心願嗎？”後允飛對她笑了笑，笑容很淡，一下子就消失了。

“是……”才不是！蘇音音心裏拼命搖頭，身子僵了一下，然後，她伸出手緊緊抱住後允飛的手臂，像是努力抓住即將消失的東西，一邊急切道，“可是我不想住什麽宿舍，允飛哥哥，你不是說，這裏是我的家嗎？你……你、你不要我了？”

後允飛任由她抱著搖了一會兒，微笑著在她劉海上揉了一把，柔聲道：“允飛哥哥沒有不要你。只是允飛哥哥馬上有很重要的事情去做，暫時沒有辦法照顧你。”

“什麽很重要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啊。”蘇音音的手絲毫不肯放松。

“音音，乖。”後允飛摸摸她的臉頰，輕聲道，“一年，只要一年，我很快就會回來的。你的課程也是一年，你好好學習，時間很快就會過去。”

“你要去哪？”

“美國。”說完，後允飛把蘇音音往門外推了一把，把門關上。

蘇音音楞楞地在門外站了很久，心裏總覺得不安。

後允飛到底去美國做什麽？一年的時間，她是要繼續留在人間，還是返回天庭？如果她繼續留在人間，後允飛不在，王母娘娘所說的劫難又會是什麽？如果返回天庭，那她和後允飛豈不是再無相見之日？

後允飛這幾天的情緒實在很反常。從此這世間，只剩他孤獨一人，還要漂洋過海到那麽遠的地方去，她怎麽能放心？

睡覺前洗漱時，蘇音音不經意瞄到鏡子中的自己，頓時有些吃驚，這還是那個神采飛揚無憂無慮的小花仙蘇音音嗎？她已經多久沒像以前那樣開懷大笑過了？怪不得凡間女子那樣熱衷於保養化妝，一張容易發愁的臉，即便青春貌美，皮膚細滑，看上去也像是老了十歲。

“喵喵。”

什麽東西碰了碰蘇音音的腳，她低頭一看，是那只被撿回來的貓咪，這段時間沒人在意到它，儼然已經回到當初邋遢瘦弱的模樣。想必家裏沒得吃，又出去流浪了。

“怎麽辦呢？”蘇音音蹲下來撫摸它，“你只能跟著我去學校了。”

隔日，後允飛送蘇音音去培訓學校，在樓下被設計組的同事們攔住。

“後允飛，終於堵到你了！動力節能項目我們努力了這麽久，你辭職就算了，居然把核心設計圖交給R集團？”

後允飛面無表情，道：“當初簽訂的協議上寫得很清楚，這個項目的核心設計圖及其系列所有權是我的，我只是帶走我自己的東西。至於年限未滿的事情，R集團會把巨額賠償金打到公司賬上的。”

他語氣中駭人的冷漠，讓蘇音音都覺得周身籠罩了一層寒意，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他，陡然覺得他有些陌生。

“你！後允飛，你怎麽變成這樣？是，未婚妻跑了，親人去世，我們都很理解你，但是你也不能這麽不可理喻，一點情分都不講！”

“我還有事，如果需要的話，請你聯系R集團法務部。”

後允飛繞過同事，準備上車，卻猛地被拉回去，衣領被人攥住，臉頰頓時猛遭一擊，疼得他半張臉都發麻了。

但是他沒有還手，還是面無表情地繞過同事，上了車。

蘇音音抱著貓咪坐在車上，一直感覺到不安，手指不停地撚搓一縷貓毛，幾番欲言又止，終於道：“允飛哥哥，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所以……你這次去美國，是R集團的授意？”她記得，這個R集團，是柳非凡曾經幫他鋪好路，卻被他斬釘截鐵拒絕了的。

“是。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更古不變的道理。”後允飛回答。

“允飛哥哥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蘇音音為他的態度感到生氣，不管是在凡人的認知還是神仙的認知裏，他的行為都很過分。尤其，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人。

後允飛嗤笑道：“以前已經不重要了。”

蘇音音的心慢慢往下沈。她感覺到後允飛的心正在被什麽可怕的力量吞噬著。

“我真的不能去機場送你嗎？”她期待地看著他，三天後，他就要去美國了。

“生離，死別，該經歷的都經歷了，我不想再次為了離別而難受。”後允飛沈默片刻，拒絕。

到了培訓學校，後允飛沒有送她進去的意思。蘇音音施了禁止術，刺破指尖，在後允飛眉心滴了三滴血。

血融進後允飛的身體，沒有留下絲毫痕跡。

“後允飛，如果你遇到危險，這三滴血會給我感應。現在我能為你做的就只有這些了。貪嗔癡恨，凡人一旦墮入其中，或許便不能回頭了。不管你現在的選擇是為了什麽，我都希望你能放下過去。”

說完，她撤銷禁止術，看著後允飛的車子消失在車水馬龍裏，消失在某個位置的人生方向之中。

沒有後允飛在的日子，仿如白駒過隙，瞬間便成周成月地流逝，蘇音音遞給王母娘娘的申請還沒有得到批覆。

西方和東方是兩套完全不同的神仙系統，她想過去，就必須帶上王母娘娘的文書，以使者身份進入西方系統，否則，就算偽裝成凡人，她也會被識別，並被驅逐出境。

後允飛給她買了手機，存了能給她幫助和照顧的一堆人的號碼，就是沒有他在美國新換的號碼。他完全消失在大洋彼岸，一點音訊也沒有。

蘇音音跑到R集團，以後允飛妹妹的身份，向人力資源部查詢他的消息，卻因為無法出示證明身份的證件而被拒絕。糾纏來去，只得到一句話：“後允飛在美國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

聽到這四個字，蘇音音稍微放心了一些。其實她的三滴血一直沒有任何感應，證明後允飛的確安然無恙，但是她就是要親口聽到別人這麽說，才覺得真實。

冬天悄然而至，轉眼到了年關，學校快要放寒假了。蘇音音走在大街上，看著滿世界的紅火熱鬧，看著辦年貨的人們喜氣洋洋地與她擦肩而過，心裏忽然湧上一股期待。

後允飛應該會回國過年吧？這是她成仙後第一次經歷凡間的春節。往年凡間春節燃放煙花的時候，她在天庭看著，竟然覺得比滿園仙花爭奇鬥妍還要美麗千萬倍。在凡間仰頭去欣賞，會不會又是另一番美好的景象？

傻好人，快回來吧，我想和你一起看煙花。

學期快結束的時候，蘇音音的班上來了新老師。

“怎麽這個時候還有新老師過來啊？”

“聽說我們班的王老師家裏出了點事情，最後幾節課沒法上了，所以這個新老師提前過來報到。”

“現在換老師會影響我們吧？每個老師風格不一樣，我都習慣王老師了。”

培訓班的學員們竊竊私語地討論著，蘇音音深表讚同。英語屬於西方系統的語言，她根本沒辦法施法讓自己直接掌握。所幸她的英語天賦真的不錯，王老師教得好，學起來也不吃力。

作為神仙，她是沒有必要學習英語的，但是，她總要給後允飛一個交代的。而且，學會了英語，等她拿到文書去美國的時候，多多少少都有用處。

“同學們好，我是你們以後的新老師。”

當新老師出現在講臺上的時候，方才還擔憂不安的同學們頓時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紛紛驚嘆道：“天啊，好帥！”“真的好帥！”“這個新老師我喜歡！”“我又有興趣學英語了！”

蘇音音一頭霧水，不解地朝講臺上看過去，兩只眼睛登時瞪圓了。

居然是他！

☆、二十二回

接收到蘇音音大吃一驚的眼神，江湛還是像往常一樣，輕佻地勾起嘴角。凡人的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別人這樣輕佻就是猥瑣，偏偏換做他就帥得冒泡，講臺下的女學員們眼睛裏冒出來的粉紅泡泡都快把教室填滿了。

下課後，江湛約蘇音音出去喝咖啡。

“我不想跟你去喝咖啡。”蘇音音把重音放在你字上。

江湛微微一笑，不疾不徐道：“不知道是哪位仙女說過，要滿足我一個心願。”

蘇音音一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一時間無法反駁，只好瞪他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跟在他身後。

江湛帶著她走到一輛造型拉風的車子跟前，很紳士地為她打開車門。

這臺車子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的豪車，蘇音音狐疑地看著他。在F號那麽長時間，她所見到的江湛除了長得帥，會做甜品之外，完全不像個富豪。

哦！對了，這就能解釋的通了，為什麽他這麽渣，柳非凡還是會選擇他。但是她不想把柳非凡想得太卑劣，她那麽美，而且曾經照顧過自己。

應該是柳非凡想要發展的事業需要強大的資金支持吧？嗯，一定是這樣。

“哇塞！帕加尼！”旁邊經過的女生發出一聲驚叫。

江湛笑瞇瞇道：“同學，我不介意你搭順風車哦。”

簇在一起的三個女生馬上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聲，羞澀又迫不及待地坐上車去。

蘇音音對他的撩妹舉動嗤之以鼻，沒好氣地坐上副駕駛。

把三個女學員一一送回家，彬彬有禮地道別後，江湛才帶著蘇音音往咖啡廳去。

“江湛，你每天這樣生活，不覺得無聊嗎？人生那麽長，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做。”蘇音音斜睨了他一眼，道。

“比如？”江湛微微揚起眉毛。

“比如……好好做你的甜品，鉆研下去，成為一代大師。比如你這麽有錢，可以幫助很多窮人。比如你跟非凡姐好好在一起，別再勾三搭四，做個對家庭有貢獻的好丈夫。比如……反正，總比你現在這樣好。”

江湛哈哈一笑，道：“我就是窮人。”

“你是窮人？開著這種車你說你是窮人？”蘇音音簡直受不了他，長長地嗤了一聲。

江湛笑著沒說話，打一把方向盤，車子在一間咖啡廳前停穩了。

伊蔻咖啡？這可是平蘇市最貴最豪華的咖啡會館。

蘇音音瞥了江湛一眼，心道：哼，你是怎麽好意思說出窮人這兩個字的？

“說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剛一落座，蘇音音便問道，她可沒興趣跟這種人約會。

江湛點了把菜單遞給她，道：“別急，這裏的咖啡真的不錯。”

“你隨便點吧，反正這是你的心願，你點什麽我就喝什麽。快點喝完，我就能快點走了。”

片刻後，侍應生端著咖啡往這邊走，還沒到桌前，蘇音音已經聞到了撲鼻的濃香，這種特殊的香味讓她的腦神經活躍起來，舌頭上每一顆味蕾都開始跳躍。

這濃香中，還有一絲甜甜的味道——是甜點！

侍應生放下兩杯咖啡和一塊維也納巧克力杏仁蛋糕，蘇音音的眼睛都不會動了，微張著嘴巴，口水馬上就要流下來似的。

“吃吧。”江湛為她把餐具放好。

蘇音音也不客氣，挑起一大塊塞進嘴裏，瞬間覺得整個世界都沈浸在甜蜜的幻境裏。

“這裏的甜品可比你做得好吃多了。”享受之餘，她還忍不住抽出一點時間來揶揄江湛。

江湛挑眉表示認同，端起咖啡來輕啜。

“你不要以為用甜品可以收買我，陪你喝咖啡是你的心願，甜品也算在裏面。”蘇音音一副自認精明的樣子。

江湛哼哼一串笑，道：“我還真要收買你。請你以後見到非凡，不要告訴她我的行蹤。”

蘇音音楞了一下，下意識地繼續咀嚼嘴裏的蛋糕，咽下去，然後才反應過來，疑惑道：“你、你們倆分手了？”

“又沒在一起過，怎麽分手？”江湛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你們都……都那樣那樣了，還說沒在一起過？”非禮勿說，蘇音音打了個結巴。

“哪樣哪樣？”江湛眼角笑意加深。

“就……那樣……那樣啊。”蘇音音用手做了擁抱和親吻的動作。

江湛笑了笑，沒接話，神色忽然變得認真：“音音，我真正的心願是——希望你，能幫我回到十二年前，在游輪失事前找到我媽。”

蘇音音難得看到他如此嚴肅，也跟著認真起來：“你媽媽？”

“對。十二年前，我媽代替我爸參加一個游輪派對，可是游輪沈沒了。”江湛臉色變得痛苦起來。

“怎會會這樣呢？”蘇音音心裏抽了一下。

“因為那是一個自殺派對。游輪上的人，約好了一起跳海自殺，游輪上的派對，是他們死前的最後一次狂歡！”江湛聲音不大，卻是咬牙切齒，眼中的悲憤滿溢出。

“自殺派對？”蘇音音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些凡人真是不可思議，居然做出這種事情，還是自願的！

江湛做了幾個深呼吸，臉上又恢覆了一貫無所謂的笑容，道：“這個你不用管了，你只要幫我回到十二年前，讓我救回我媽，可以嗎？”

他掩藏得很好，但是蘇音音能感受到他此刻心中的波濤洶湧。她有些不忍開口，但還是要這麽說：“對不起，我幫不了你。我不能擅改天命。”

江湛眼色一冷，臉上還是有笑容的，聲音卻低沈下來，“可是那天晚上，後允飛本來該死去的。”

蘇音音被他戳到痛處，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應對，沈默良久，道：“江湛，我曾經逆天命，施法把葉琴阿姨治愈，可是，她還是去世了。我曾經施法讓柳非凡留在後允飛身邊，但她還是離開了他。天命真的不可違，即便我幫了你，你還是不能改變這個結果。”

“但至少我還能再見我媽一面，只是這樣也不行嗎？”江湛哀求道。

“對不起，我真的沒有辦法確認，見到你母親後，你會不會遵守諾言，只是這樣看她一眼。江湛，我是為了你好。逆天行事，或許會帶來更悲慘的結局。”

見她打定主意不會幫他，江湛僵在原地片刻，沒有進一步過激的行為，只是淡淡笑道：“好，那你再欠我一個願望吧。”

他雖然笑著，笑容中的苦楚卻深深地在蘇音音心上劃了一刀。她不曾想過，他居然會有如此慘痛的故事。他的那些荒誕而不負責任的行為，好像忽然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回到宿舍，蘇音音還在為自己不能幫助江湛而感到抱歉。

忽然，她腦子裏一根神經繃緊了，心跳毫無規律地加速，心臟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一擊，疼得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她的三滴血給了她感應，後允飛出事了！

蘇音音顧不上別的，趁舍友們都睡著了，一躍而起，飛入無邊的夜幕之中。

她無法使用瞬間轉移在東西方兩個不同的系統間穿梭，只能老老實實地趕路，為了支撐騰雲乘風的速度，她時時刻刻都在運轉仙氣，漸漸感到體力不支。

終於，眼前就是西方世界，蘇音音硬著頭皮去闖，被西方結界一次次震飛，重重摔了幾次，直覺喉嚨口湧上一股鹹腥，噗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她毫不死心，用盡全部能量去闖，闖到第三層，已是遍體鱗傷，雙腿一軟，倒了下來。

忽然，眼前一道金光閃過，結界消失了。拿到金光漸漸縮成一小團，慢慢落下來，懸在她眼前。

是王母娘娘的令牌文書！蘇音音大喜過望，一口氣松下來，又吐出了一口鮮血。

“蘇音音，本宮提醒你，”王母娘娘隔空傳音，“在西方世界，你將法力全失。既然你不死心，本宮不攔你，現賜你觀音凈瓶柳葉一枚，以此保命，望你好自為之！”

“謝王母娘娘。”蘇音音連忙拜謝，因體力不支，暈厥過去。

再次醒來時，蘇音音發現自己正躺在夜幕深沈的華盛頓街頭。街上沒什麽人，空蕩蕩的，偶爾有車子經過，沒人在意她。

蘇音音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又停下，轉回身走幾步，想想還是再換個方向，換來換去，回到了原點。

她該到哪裏去找後允飛呢？

蘇音音茫然地環顧這座陌生的繁華都市，不知所措。二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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