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她一襲白衣，純凈得好像萬裏無雲的天空。

她在夢裏尋找著，尋著那個秘密，只要破解了它，她便可以安然回歸，再不踏入這塵世半分。

可是，她找著，找著，不小心誤入了一片雪地。

漫天飛舞的雪，純凈白透，她甚至有些分不清，那是白霧還是冰晶。

她也開始分不清她自己了，她的衣和冰雪融為一體，亮得刺眼，亮得剔透，那是真正的白衣勝雪啊。

冰涼的雪地間，一朵剔透的雪蓮，她喜歡它淡淡的寒香，喜歡它如冰晶般的花瓣。

她走著，她迷上了這片雪白的地域，這朵雪蓮。

可現在，這個夢就要醒來……

銀色的雪，晶瑩的冰蓮……

快要消散了嗎？

從此……

當從沒有那麽一場夢。

而她，終於也快要找到那個秘密。

就是這樣了嗎？

是這樣嗎？

瞳中的幽紫仿若燭火的焰光，撲閃撲閃地跳爍，倏地一陣涼風，火熄了，光滅了，幽紫暗了，沈入看不見的黑色深淵。

整個世界被黑暗套上了面紗，模糊的，悶熱的，看不清的墨色織網。

冰冷的手，慘白的臉。

她看不見他結滿冰霜的眼，她聽不見君姬姽婳沈重的呼吸，她的世界，徒剩一片漆黑。

空洞的，惆悵的黑色，將她緊緊包圍。

慘白的臉頰，眼角溢出兩行晶瑩的水珠。

她支撐著站起身來，幽紫的瞳暗得駭人！

不，這一切都不是夢。

那銀白的雪，那朵寒香。

這些……

都是真的！

如果，一定要是夢的話，那麽，就讓這個夢永遠都不要醒來吧。

無論用怎樣的辦法。

無論到什麽地方。

無論付出何等的代價。

她也一定要救他！

微微顫抖的手指抹掉未幹的淚痕，伸手將他扶在背間。

墨色的身影疊在如雪的白衣上，肅靜的淒涼。

世間仿若只剩下黑白兩色，其他的一切滲入進來，均化為灰，渾濁的悲痛。

她背著他，一步一步走進第八層塔去。

許是他的身體太過寒冷，使得她的步履有些蹣跚，身子有些顫抖，亦或是因著她的心太過淒痛。

她要出去！

她要救活他！

只要逃過第八層塔就好。

逃過第八層塔她就能出去了，她就能帶著他出去了。

只是，她忘了，第八層塔，那可是一層死塔啊。

第八層塔內積滿了無數的塵灰吊子，灰暗暗的，悲哀的，死亡的顏色。

或者說，那些並不是塵灰吊子，而是無數的，風化的骨灰！

塔的中央，九尺高臺上，一塊靈牌方正地立著，墨色的漆，赤色的字，鮮紅地刻印著四個血字——墮仙南暝。

幽紫的瞳隨意地瞥了一眼四周。

刺眼的白光在手心匯聚，倏地拉開，一道銀白的屏障赫然醒目。

將洛冰璃輕輕扶下，耀眼的白光環繞其身。唇齒輕啟，猶見白光恍若蠶絲，將他層層纏繞其中。

“若形勢不妙，帶他走！”

九薇幻盯著那靈牌，聲音很輕，卻很清楚。

雖然她始終覺著君姬姽婳神秘莫測，但依著她對洛冰璃的那份心思，她至少能保證她不會傷害他。

君姬姽婳點了點頭。

九薇幻沒有看她。

幽紫的瞳仿若揉進了塵灰吊子，暈暈的渾濁色。

手中一道白刃倏成，“砰”地一聲，靈牌裂作兩半！

該來的，遲早都要來的。

那麽，不如她“不請自來”了！

隨著靈牌的碎片哐當落地，塔層倏地搖晃起來。

遍層的塵灰吊子被搖散開來，渾濁的，壓抑的，死亡的灰色。

在那片渾濁的灰色中，一個身影若隱若現。

黑衣白發，身體懸在半空，衣和發隨著渾濁的灰色任意飄飛。

白發如月，顏如墨畫，黑白結合得精妙絕倫，是一種令人壓抑的，頹廢的，窒息的美。

那身影飄忽不定，隱隱約約，看不個真切，若非他額上的墮仙印記，叫人望了，便要錯以其為謫仙下凡了。

他便是那個傳說中的怨靈？

那個傳言可令天地失色的怨靈——南暝！

渾濁的影像漸漸清明，灰色的瞳倏地盯準了那白衣，手指輕轉，空氣和塵埃仿若有了生命般，均跟著那手的弧度搖擺晃動。

一股巨大的吸力襲來，九薇幻根本無法反抗，下一秒，那張美妙絕倫的臉便倏地放大在九薇幻面前。

脖頸被一只手緊緊地掐住，身體被那手抽去了力氣，直直地垂在半空。

灰色的瞳玩味地盯著她，像在看一個即將死去的獵物，帶著嘲弄和冰冷。

九薇幻的眉頭痛苦地皺起，脖頸間的力氣漸漸增大，但並不致死，仿若故意玩弄她般。

“快……走……”

用力地吐出兩個字。

君姬姽婳會意，立刻驅著那團護著洛冰璃的白光試圖逃開。

但……

第九層界門……未開！

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灰色的瞳子嘲弄地看了她們一眼。

生與死只不過在他一瞬之間！

九薇幻見他放松，立刻聚刃劈向那手，蒼白的手倏地松開，新鮮的空氣立刻湧入體內，渾濁的意識被沖淡了，但仍舊暈沈著。

灰色的瞳子，說不出的麻木殘忍。

這次，並不再理會地上喘息的九薇幻，而是輕輕地飄向那團白光……

不……

不許靠近他！

九薇幻顫抖地站起身，微微發抖的雙唇，四周無數的白色光點將南暝包圍其中……

灰色的瞳孔散開一道冷漠的光，蒼白的手輕揮，白點立刻反轉朝九薇幻襲了來。

很快，猝不及防地，白點在九薇幻周身個個爆破。

氤氳的血氣瞬間包圍周身，管不得湧動在喉間的猩甜的血，她立即聚合周身靈力化作一把孽妖斬。

此招威力巨大，靈力更是損害至極！

但現在，她顧不得那麽多了！

鋒利的氣刃倏地穿透南暝的身體。

灰色的瞳子閃過一絲驚訝，可依舊是嘲弄的，嗤其不自量力的驚訝。

但，很快地，插入身體的氣刃瞬間裂化成影。

無數團耀眼的白光在空氣中不斷地聚合離散，一個接著一個換化作九薇幻的身影，團團圍住南暝的白衣，分不清孰是真身，孰是幻象。

“孽妖斬！”

無數個聲音重合，無數道光淩集聚，倏地，那些光淩如同千萬條白綾般死死纏住南暝。

灰色的瞳孔沒有一絲感情，死水一般的寂靜。

空氣中的塵煙，一絲輕微的顫動，白綾落空，再無南暝身影。

什麽！

這……這是……

和光同塵？！

他竟然已經到了和光同塵的境界！

是的，她忘了，他本就是一個怨靈！

一個存在了數千年的墮仙怨靈！

一個只剩魂體，不痛不傷，不死不滅的怨靈。

只是，她意識得太晚了……

一只手再次狠狠地掐緊她的脖頸，有透明的淩光鎖進了她的琵琶骨，將她全身的靈力抽了個精光！

她被懸在半空，身體無力地垂著，灰色的煙塵漂染了她的白衣。

死亡的氣息嗆進她的喉嚨。

空氣開始變作灰色，她的瞳開始變作灰色，她的生命開始變作灰色……

她用力地睜著眼，盡量不讓自己這麽快地昏死，努力朝那團白光瞥去，嘴角扯出一個艱難的苦笑。

對不起，終於還是救不了你……

她的身體緩緩變輕……

她等著，等著最後一絲氣息被抽去……

灰色如同洶湧的巨浪，襲卷了她的意識……

恍惚間，似有一個嬌柔的聲音輕喚。

“南暝……”

掐住她的手倏地放開，新鮮的空氣立即沖淡了那些令人窒息的灰色。

但她依舊躺在地上，絲毫不能動彈。

雖然不能睜眼，但依舊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瘋狂翻動的氣息。

俄而，有低沈的聲音從南暝的喉間傳了來:

“淺夕！”

淺夕？

誰是淺夕？

九薇幻想要睜開眼，奈何她的意識一陣昏沈。

難道……

這裏還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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