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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半山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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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病了。

不知是澆了水還是跌下山的緣故,向來皮實的我,精神委頓,嗓子更是疼,賴在屋裏不出門。一天在眼前晃八百圈的人突然消失不見,立即引起大家的註意,於是眾師兄前來觀摩我了。

先到的是風漓,一大早,滿面春風:“師妹,聽說你病了,我甚是,甚是憂心。”他嘴角咧的有些大,明晃晃的大白牙想忽視都做不到,看來高興的都不計較一腳之仇了。

“尚好。”一開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聲音嘶啞至此。

“喲,師妹,你病的不輕呀,這嗓音跟鴨子叫似的。”

分明是來幸災樂禍的,還好大師兄他們跟著也進來了。“早些時候是我不懂事沒個輕重,竟然誤傷了八師兄,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與我一般見識。”

這段話,被我說的山路十八彎,忽高忽低,忽有忽無,難得大師兄他們竟然聽懂了。“還是我們小師妹乖巧,動起手腳來,碰著也是難免,阿漓休要得禮不饒人,此事便算過了。”

風漓不情不願,後退至一旁。

我還想問問大師兄,廣成子得了您一味藥草,那丹藥必是大功告成。食之,返老還童青春永駐;醜的變美,美的更美;順帶著可活死人肉白骨,總之可活的歡實些長的美麗點。不知是否如此,還是更勝此一籌。

雖然我說話艱難,但絕不可錯失探討的良機。待我表述完畢,眾師兄頓時鴉雀無聲。

風漓眨巴著眼,“如此仙丹靈藥,對仙者有用否,大師兄,給我討一顆唄。”

“還可改變容顏,不錯,我也要一顆。”七師兄穆染輕咳一聲也開口要。

眼瞧著成了討藥大會。大師兄趕緊開口:“不過是減緩容顏衰老的丹藥而已,不能增壽,不能換顏,算是還廣成子早年欠那凡人先祖的人情,哪有這麽神奇,再說,你們要有何用?”

其它師兄:“給小師妹拿著玩。”

“……”

註意力再次聚集到我這個病人身上。五師兄星瀾:“早些時候我讓人送了些外塗藥膏還有一些丹藥,怎麽還越用越嚴重了呢。”

我有氣無力,“藥膏倒是塗了,擦傷已然好了,丹藥留著呢,小病養養就好了,將來需要時再物盡其用。”

“咳,小師妹真不用這麽省的,那日被你搜刮走的瓷瓶,裏面的靈丹哪顆都比它金貴萬分。”

我立馬精神幾分,趕緊將瓷瓶翻出來,當時瞧著瓶子好看才討要的,差點沒直接把裏面的藥丸扔了。還好沒來得及扔就病了。趕緊用綢布嚴嚴實實包好,放暗格裏,還往裏推了推。

眾師兄:“……”

“小師妹這次生病全怪我們照顧不周,師尊出門前還特意叮囑過我們,尤其是我,沒有盡到大師兄的責任。”

大師兄,你真的不必攬責,硬說有什麽錯的話,就是你們不帶著我玩。眾師兄紛紛表示此言甚是,決定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下不為例。尤其是五師兄星瀾說的大義凜然,我聽的舒心之至,也不分辨這些話幾分真假,不過可以肯定地是以後討丹藥應該順當些。我只不停點頭,笑的像個傻子,覺得因禍得福了。

“此次阿洛生病多半因我而起,這樣吧,你提一個條件或是要一樣東西算是補償吧。”是清元,聲音清冷悅耳。

其它師兄又紛紛表示此言甚是。一個個眼神灼灼地盯著我。我受寵若驚,驚的我一下慌了。四師兄見了,“小師妹莫急,好好想,九重天上好東西多著呢,你說,想要法器?靈丹妙藥?功法?師兄們給你出出主意。”

我果然是個慫的,一想到清元的身份,腦中轉的不是仙家寶物,反而想著若是被其它師兄攛掇著要好東西,會不會又惹到他—書上說龍易怒,不可惹。

“聽說二師兄修為最高,我想以後有時間的話可以指點指點我。”

一時周圍靜寂異常,清元修為高還是從風漓處聽得。乍一說出來,還怕其它師兄當眾被指出技不如人而不開心。片刻,證實我想多了。一個個恨鐵不成鋼地瞪著我。

三師兄雲淇實在忍不住,“二師兄的仙法術都是師尊教的,你還怕學不到,要不再考慮考慮,換個?他房裏那個七□□玉盞不錯,我瞧著就挺適合小師妹。”

我覺得自己英明異常,到時候他願意教我,就指點三兩招,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這樣總不會錯,至於寶物,我還是安分些,能在青城修煉已是大福份,貪心不好,知足常樂。

我笑瞇瞇答:“不用換。”

清元似乎也沒料到我會如此要求,楞了楞,點點頭。

大師兄清了清嗓子,“其他人沒有什麽要說的了嗎?”

其它師兄趕緊拿出準備好的禮物,五師兄星瀾一邊摸出一個精致的盒子,一邊笑嘻嘻地問:“小師妹,功法我不是最好,可是我有耐心啊,偶爾指點一二還是可以滴,要不要……”

“不要。”

“小丫頭不厚道,該坑的不坑,專坑我輩勞苦大眾。”一邊放下錦盒,一邊嘀咕。

風漓磨蹭到最後,見大家都走了,“你個憨貨,這麽多好東西你不要,二師兄對誰都冷淡,更別提指導過哪個了,再者,他總是要回去的,即便指導又能指導到幾時?平日見你怪伶俐的,關鍵時刻犯傻,就不該拿祛疤的藥膏給你,主要是腦子壞了,得趕緊治。”說著扔下一瓶祛疤藥膏走了。

我卻不後悔,以前我隱約覺得烏木是躲避某些人才會窩居在那偏隅之地。此生,安定為首位,否則談何修煉,更是升不了上仙入不了神階。

我很快重新活蹦亂跳起來,一大早到演武場看他們練外家功夫,滿場亂竄,活力充沛到歇不住。六師兄初墨讓弟子遞水給我:“小師妹,你病剛好,少動些。”我仰頭喝水就看見一只圓滾滾的鳥兒遙遙飛過來,估計是體重的原因,飛的很低,我在思索徒手抓住它的可能性。

“是飛飛,是八師叔的飛飛。”旁邊有弟子喊了一句。

風漓養了只迷鷹用於和城裏通信,我還以為是何等的英姿颯爽、卓而不凡,原來是只胖鳥。我忍不住好奇:“它飛這麽低,不怕被人捉住啊?”

“到了咱們的地頭才會低飛,還能時不時落下休息,飛飛就是這麽聰明。”

“……”對一只胖到需要時不時落下休息的鳥兒,我實在誇不出口。

風漓法術不會,倒是會瞎折騰,師尊估計也沒過多指望他,他愈發活的肆意自在,創下“半山道人”的名號,平時來了生意就由飛飛來傳遞。我偷偷跟他跑出去一次。

“半山道人”的牌匾立於鴻德府最大的飯館“天外客”門前,鬥大的鍍金大字陽光一照能閃瞎人的眼。左側“解世間離奇之事”,右側“除天下未盡之妖”。他雇了門口那一小塊地方以及飯館的夥計三豆子。

平日三豆子就在飯館跑堂,遇到慕“半山道人”名而來的就穿針引線,問明是奇異事件還是降妖伏魔,把任務寫下讓飛飛送來。風漓覺得可接,就讓飛飛傳信出去,同時收取定金一百兩,貧困人家可酌情減少甚至不收。

我曾問風漓:“你話說的那麽滿,就不怕沒辦妥,砸了自己的招牌?”他倒是滿不在乎:“那麽多半吊子道士,不這麽寫,誰會來找你,再說了,都是小打小鬧的,不會有連我們都降不了的妖物。”

那是我第一次下山,見了城裏什麽東西都覺得新鮮,覺著哪個都好,買了不少小玩意兒。“天外客”作為城裏最大的飯館,人來人往,風漓的牌匾就立於其左側,特招眼,若不是有不菲的租金,老板一準兒早給遠遠扔了。

菜品價格不等,便宜有便宜的吃法,貴有貴的消費,端看你怎麽選了。我就喜歡人多熱鬧,坐在大堂裏粘住了不走。

風漓不屑:“小爺我每次來都是要雅間的,你一來就降低了爺的標準。”

我就知道他要顯擺,說是帶我來見見世面,一進城就走的搖曳生姿起來,仿佛哪家的二世祖,我在後面跟著活像他家中仆從。沒想到竟還有不少人跟他打招呼,“風公子,好久不見。”

我問:“這都是你的主顧?”

“大多不是,以前我常來就認識了。”

“你不怕遇見以前的主顧,見你這般……”我想說風騷招搖不靠譜,終是忍住了。

“做事的時候自然有做事的樣子,我有一套特意為此準備的袍子,我可是專業的。平時麽當然是自己覺得自在就好。”

這袍子沒過多久就見著了,真是很有特點,讓人耳目一新過目不忘。

飛飛帶來的信上大意說,王員外家的大白狗病了,癥狀是不吃不喝,也不精神了,請了幾個獸醫,皆看不出原因。我覺得它可能沒病,生活□□逸,無趣到憂思了。可王員外的小兒子不這麽想,據說擔心的也跟著瘦了,王員外只好請高人過府一看。

“八師兄,這貓貓狗狗的活兒也接,連獸醫也看不出名堂,你去了有何用?”

“如今世間平靜祥和,哪有那麽多大事,閑著也無事,不如出去晃晃。”

“這次帶誰一起去呢?”我打聽過了,介於他本人修為低,遇到低等的妖也降不住,總會叫一個得力的小弟子同去,師兄們空閑了,也跟去過幾次。

“這次就我們兩個。”

“你是說不叫個師兄了,喊一個弟子也行啊,要不就梓玉?”我抖了一抖。

“不用,不是還有你嗎?”

一時間我覺得自己責任重大,鬥志昂揚,又覺得難當大任,自己的斤兩還是清楚的,有些糾結。又往深處一想,覺得這狗病的不尋常,王家好歹是一個富戶,見識總有一些的,不至於為圖安心高價請個道士,或許有什麽隱瞞。比如:月黑風高,發狂咬人。或是,月朗星稀,說起人語,“老王,我想吃肉。”

“八師兄,我們兩個,去是沒問題的,我就怕一不留神沒護住你,還是……。”

“你要是害怕,就留在山上吧,我會給你帶些好吃的回來。”

哪個害怕了,即便是也絕對不承認,去就去。

“我這不是思慮周全,防患未然,確保萬無一失嗎?”我覺得自己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我們乘著飛行器雲艇下了山,他穿上道袍,我扮成隨行道童。作為道袍,他這件衣服過於花哨了,我覺得在臉上塗抹兩把可以直接去跳大神。再加上比尋常袍子還要寬松些,尤其是下擺,活像張口的麻袋。有了他這個對比,我沒有特別抗拒扮道童了,起碼衣服顏色式樣正常。

我們守在鎮上通往鴻德府的路口,等馬車,以往都是如此,昨晚已經讓外門弟子通知老獵戶今日要租他的車去城裏,左等不到右等不到,最後來了一輛很破的牛車。車很簡陋,四面毫無遮擋,牛也老了,三步一小喘,五步一大喘。老屠戶有些拘謹,“道長莫怪,今日,今日馬生了病,車也,車也壞了,能不能用這牛車先湊合一回?”

“……”

他一直以為是住在符清宮的哪個外門弟子租他的車。只是這馬病了車壞了,趕的實在是巧。

符清宮那可是神仙的弟子。山下的居民不太清楚神仙的弟子也有遠近劃分,只覺得能跟神仙有點點牽扯,那是天大的福分,眼瞧著這福分就要飛走,老屠戶有點著急。

“爹,你咋騙人家哩,明明是哥哥為討未來嫂子歡心,偷偷把馬車借給她家了。”旁邊一個紮著沖天辮的男娃娃喊道。

好一個誠實的孩子,可是如此一來你爹豈不更尷尬?果然,老獵戶更拘謹了。最後,嘆了口氣,“實在對不住,我大兒昨天晚上偷偷把車趕出去了,通知你們已經來不及了,村上再沒別的空閑馬車,我也是無法,才……”我與風漓對視一眼,要不去鎮上別家再租一輛?剛剛委婉地表達了這個意思。老獵戶一臉哀傷,仿佛在說:“你們果然生氣了,嫌棄了,拋棄了我的牛車。以後再沒人出高價租我的馬車了,神仙也不庇佑我了。”

“我們銀兩照給。”我趕忙補充道。老獵戶哀傷的臉透露著幾許正氣,似乎在說:“別瞧不起咱普通人,我們村兒就沒有占人便宜的人!”

我們認命地爬上牛車。男娃娃笑嘻嘻,“整個村裏我爹馬車駕的最好,這輛牛車嘛,你們一會兒就知道了,我去找我娘了,她在鎮子上賣野味。”說著跑沒了影兒。

我是個不怎麽講究的人,在玄元洞那會兒,起初烏木不會照顧人,扔一堆各色果子給我啃,我也吃的喜笑顏開;隨便理個窩鋪,我睡著也安穩香甜。只是今日這馬車是真的不舒服,空間小,最主要是晃的厲害,一顆小石子都能顛起來。我與風漓一人坐一邊,看著對方的模樣越發覺得自己可憐。

在無窮無盡的嘎吱聲中終於到達,老獵戶這次是真情實意地不要銀兩,估計他也沒料到這車年老失修到這種地步。只得又勸慰了一番,表示以後有需要繼續租。老獵戶感激且心滿意足地走了。

擡頭間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白衣勝雪,是清元,我擔心是剛才晃暈了眼,問風漓,“那是誰?”

“二師兄。”他看傻子似的望了我一眼,徑直走了過去。真是不對比還好,一對比天人之距。風漓灰頭土臉,頭發也被吹的淩亂,再加上那一身耀眼的花袍子,站在高山流水般的清元身邊,真讓人不忍看第二眼。

“二師兄你怎麽在這裏?”

“等你們。”

“等我們?為什麽?”

“我答應阿洛看著你們。”天地可鑒,我可從沒有要求被看著,難不成是上次提的要求,歪曲到何種程度才能有如此延伸的理解?

我笑的誠懇:“二師兄,這些小事就不辛苦你了。”

“不是想要個幫手以備不測嗎?走吧。”

鑒於我倆目前的形象,高人的姿態再端不起來,尤其是正主兒風漓,頂著一頭鳥窩,氣勢全無,只得先休整一番。三豆子是個機靈的,剛入了大門,他就跑了過來,身後還跟了輛馬車,載我們去了租好的住處,進了屋忙將兩個大銀錠子雙手遞與風漓:“八爺,這是定金。”風漓看也未看,直接扔行李上,又從身上掏出一塊較小的遞還給他。三豆子咧著嘴,一口大白牙明晃晃閃亮亮:“謝謝八爺,那小的先走了,明早來接您。”

我們仨各占一間上房,老板很熱情,尤其是對風漓,一口一個“八爺”叫的歡,看來風漓之前常來這家。

第二日,早早有馬車等在外面,風漓像大家女子出門似的再三整理了儀表才登上馬車。這王家在城東,好在我們便是從東門進城,馬車沒行多久便到了王家,王家祖上是經商的,頗有些家底,門口佇立兩尊大石獅子,高大威猛,活靈活現。

門口站著兩人,後面的管家模樣,前面的衣飾華美,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大叔,長的和氣,略有些發福,但精神矍鑠,應是王員外本人。

“在下等候多時,道長,快請進,快請進。”

“這兩位如何稱呼?”

“我二哥,九弟。”

“久仰久仰。”

“我內侄對道長推崇備至,這次便是得他提點,全要仰仗道長了。”

“好說好說。”

臨入門前我特意巴巴跑到清元身邊,小聲說,“二師兄,你收斂些氣息,以免打草驚蛇。”

“我知道。”

倒不是真的怕打草驚蛇,驚跑才好,就是擔心真有什麽精怪,感知到危險乍了毛,殃及無辜—我。

入了院子,大廳落座,歇息片刻,一行人朝後院狗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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