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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紅唇·長發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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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蕭廖中,我仿佛看到秋菊是怎麽憔悴的,梧桐樹是怎樣消瘦的,隱隱中生出一絲傷感來,這世間無數的悲歡離合如微塵一樣跳躍著,或許領略過太多淒楚的場景,豐滿的心思一點點被削落,僅剩的一點半點的向往,也在雨中光光禿禿的顫抖著,搖搖欲墜。”雲非語知道不能再打擾玉霖了,無論多麽的不舍,總會有曲終人散的那一天。

她明白,所謂的康覆其實是假象,可是,她已經得到了從來沒奢望過的東西,感覺就應該這樣離開,輕輕松松的離開。離開這份有生之年從沒想到,卻又偶然邂逅的一場奇遇。

玉霖微笑著看雲非語的網名迅速暗淡下去,卻沒有半點如釋重負的感覺,隱隱的,似乎還有些依戀。這才發覺,無論自己願不願意承認,雲非語都不再是網絡裏的一個概念,不再是一個沒有任何分量和價值的符號,並且已經離他很近很近了。

雖然生命中有許許多多的人,只認識在擦肩而過的片刻,有時不過是毫無意義的對視一下,或者問問路,然後就繼續各奔東西,不帶走什麽,也不會留下點什麽,更不會改變什麽,很多時候,連回首都是沒必要的。但是,總有些電光石火般的瞬間,會在記憶的深處留下印記的,不是麽?

接下來的日子,玉霖強迫自己忘記這段和雲非語的網事,如同以前許多的網事一樣,轉過一頁,依然會有新的風景,然後繼續著有始無終的所謂交流,如此的循環往覆,日子也就在這無聊的閑談中不知不覺的過去了。好比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靜靜的等待死神,把人生的一切來個徹底了斷。

當然,玉霖也會經常看見雲非語在線,也僅僅只看見她在線而已。或許,有時候,只要在線,也算是一種最大的安慰吧。至於招呼不招呼,玉霖認為已經不重要了。

大概是雲非語從草原回來半個月左右,玉霖收到過她的信息,就是幾張視頻裏拍下的照片。看著那逐漸褪色的容顏,和強作鎮定的笑臉,玉霖有些心酸,然後,這心酸就化成了對雲非語的怨氣,悶悶地回了兩個字:無聊。從那以後,雲非語就沒再打擾。

轉眼間,春天就過去了,夏天來了,然後,夏天又過去了,秋天來了。

玉霖還是一如既往的在自己的一方小天地裏消磨時光。也常常在網絡上打發些寂寞和空虛。或者,和一些陌生人閑聊。讓他奇怪的是,自從和雲非語斷了音信後,就再沒了和人深聊的興致,大多只是招呼下,便不再理睬。如同一個雨夜他寫下的文字:江南的雨頗具神韻,始終含著入骨的婀娜,淺弱的輕愁,一年四季裏就那麽灑灑揚揚的悠然而來,不由不讓人感到委婉或淒惻,細膩處無從描繪,唯知所有的煩惱雜慮都被雨水澆滅,只剩下洗滌後的清幽,靜靜的置於一角感受這如詩般的意境。

一百

鋼筋,水泥,塵土、機器。

眼睛,布滿血絲。

框架矗立,圖紙上的線條,勾畫在地面上。玉霖看著這些,嘴角,泛出一絲微笑。

不知從哪一天起,盈盈就沒再出現過。

沒有人去找,再相聚,只玉霖和任傑。任傑的發,剪了很多,新的造型,像一個教書先生。儒雅,任傑永遠的樣子,玉霖喜歡。但玉霖沒說,偶爾劃過的眼神,沒人察覺。

山腳下的小飯店裏,任傑的話,多了起來。

“可走了,不知道那愛,是否還在?”手裏的杯中,清澈的醇香,任傑緩緩的說著。穿梭的服務員和偶爾進來的客人,任傑沒在意。“盈盈沒上班,不知道搬哪去了?電話停機,人消失,五個,如今只我們。”移動身體,任傑看著玉霖,很專註。

“該有個伴,這個冬天,會暖。”玉霖的聲音很低。

紅,一點紅。

醉紅的唇,對男人,是必殺的絕招。只是必殺的絕招,也是招,是招,就一定會被破解。就如此刻,盈盈正平靜的,躺在副局長懷裏。

“劍,太快。太快的劍,自己也會受傷。”

“知道傷,就死不了,死不了的,就要活著,活著,就要快樂。”

從來快樂,就是男人和女人。

窗欞上的風鈴,叮當作響。

音樂飄蕩在屋子的每個角落,牧羊犬蜷曲在盈盈的腳邊,享受著這和煦的陽光。

已近深秋,陽光卻依舊那麽暖。睡衣上沒有任何圖案,一襲絲滑,和膚色渾然一體,羊脂玉一般。指甲上的貼花,早就換成了另一種造型。電視劇裏的二奶,這是盈盈想起的詞。微微皺起眉頭,牧羊犬,被踢到另一個角落。

暮藹,箏胡合鳴。

彈、點、撥、拉、旋、扣、掠,手,再輕巧的劃過。只是眉間,點點抑郁,似乎正預示著什麽。

律亂,音殘。

“娘讓我嫁。”

“嗯,嫁了,有家。”

“娘忘了玉霖。”

“不認識,何來忘?”

“盈盈認識。”

“盈盈叫海兒,不叫盈盈。”

“盈盈只要這個名字。那個名字,那命,都埋葬。”

“玉霖是空的,空的,忘或不忘,都一樣。”

“玉霖是我的,我在,玉霖就在。”

玉霖在炒面裏,在相冊裏,在紅塵中。獨玉霖,不在盈盈那裏。盈盈知道,玉霖會走出來,盈盈還知道,玉霖一定會在煙裏,那煙,是盈盈買的。

“海兒,玉霖該忘,玉霖該被放逐,玉霖只是一個人的玉霖,玉霖從來就是一個人的。”

“盈盈知道,盈盈守著,守著玉霖走出來的時候,有盈盈給你添件衣裳,有盈盈在夜半,催玉霖回家,盈盈一人,怕。”

“再來一曲,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箏,我來,二胡,你來。”

箏胡低沈。

暮藹。

無人歌唱。

街道。

黑色名車,雙喜,一簇玫瑰,紫色。

白色。婚紗。

迎親的車隊,很長,以至於人群最後的兩個身影,無人看見。

玉霖的臂彎裏,是婷婷的手,那手,比盈盈的白皙,還溫柔。

“該走,舍不得,放在心底。”

“舍得,幸福的放棄。”

“曾討厭過,甚至,一直。”

“謝謝,裝著不討厭,陪我,送別。”

“瞅你可憐,怕你撞壞了城市建築,不得不。”

“你的手,是我最愛的那雙,一直不忘。”

“沒這送別的人兒的眼神,令你掛腸吧?”

“都一樣,她該叫盈盈,不是海兒。”

“叫什麽,都無妨,只要你還記著,這名,不過代號罷了。”

“那手,好好保養,來年再會,記得,給我欣賞。”

“流氓。”

車隊走遠,街角。

身影,長發飛舞,已淩亂。

“哎,走得再快再遠,誰又能,走出玉霖的思念?”

扭轉過來的身軀,瞬間就貼近了婷婷的身體。那雙手,已在婷婷的腰上。眼神裏的犀利,婷婷沒見過,是玉霖的。

“你像玫瑰,卻有刺,紮到心裏,很痛。”

婷婷的嘴巴張開到極至的時候,玉霖已經沒了蹤影。

城市的街道。

喧鬧過後留下的處處碎花彩紙和鞭炮的殘軀。

還有盈盈墊起腳尖看到的淩亂長發以後掉下的淚。

一百零一

終於有一天,玉霖看著雲非語紅紅的頭像,再也忍不住了,問道:“我死了,勿擾。什麽時候改成這個破簽名了?比人還俗!”

沒想到,信息剛發出去,那邊就自動跳出來一句回覆:本人已死,非玉霖勿擾。

玉霖拼命忍住笑出來,繼續發:“死雲非語,沒看到我是玉霖嗎?想我了吧?”

那邊依然跳出來同樣的一句自動回覆。

玉霖:“不會是生我氣了吧?不理我就算了,馬上黑了你。”

又是一次自動回覆後,那邊問:“你真是玉霖嗎?”

玉霖:“如假包換。”

那邊立即就發出視頻的要求,玉霖點了接受。幾秒鐘的緩沖之後,玉霖看到鏡頭前是一個陌生的女孩。很清純,很美,比雲非語有點稚氣。

女孩笑著招呼:“你好!我是她閨蜜。”

玉霖心裏一動,急切地問:“雲非語呢?”

女孩:“姐姐已經在重癥監護病房了,半個月前進去的。”

玉霖的心陡然一沈,呆住了。

女孩笑著問:“你近來還好吧?”

玉霖:“我、我還是老樣子……雲非語既然住院了,這號還上幹嘛?”

女孩:“就為了等你,了卻一樁心願。”

玉霖:“你……她也可以找我的呀,我基本上每天都要上網的。”

女孩:“姐姐說,除非你網名裏不讓打擾的簽名換了,或者你先發話,我才可以找你。”

玉霖:“你姐姐真的高傲,傻傻的高傲。”

女孩笑著說:“你也一樣。她說讓你等她,等她出來,這就是姐姐最後的心願。

“今夜,我曾經鮮活旖旎的心境,就像潔白的小花兒,又款款的回來了,夜色也如詩如畫般優雅起來,柔滑的音樂就是那長長的絲帶兒,打成蝴蝶結裝點著我和小花兒眼眸中的小小世界,小花兒你聽,低沈的是豎琴的聲音,遠遠迎合它的是悠揚的小提琴,你說它們是咫尺天涯,還是天涯咫尺呢?”

他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臉上讓人揪心的笑。這瞬間的抓拍在他心裏定格成永恒,於是,看她照片的日子也充實明快了,一切他以前很在意的,割舍不下的名利,親情,和無數的恩恩怨怨,纏纏綿綿,都在她的笑容裏,化成一縷青煙散去了,留下的,是那份順其自然的淡定和從容。玉霖問自己,我真的可以無牽無掛的不再看她一眼就走麽?

玉霖一動不動的長時間呆坐在電腦前,任空空的感覺緊緊包裹。悵然中,他明白了許多與雲非語的交往。

原來,在那個無邊無際的草原上,雲非語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不久於人世,為了不使他為她擔心,浪費情感,斷然選擇了離開。後來,發過來的一張張抓拍的照片,是她無力再打字、說話。只是默默地傳遞他的一份牽掛,一份不舍,一份心照不宣的祝福啊。

玉霖想:我居然誤會了!於是,心底的痛處就變得強烈起來。

但是,憑著一份為他鍥而不舍的默默守候,就應該去守一個生死契約嗎?還是一個已經病入膏肓的網友!玉霖迷茫了,為自己的沖動迷茫,不知道這樣做對還是錯。想再和雲非語的閨蜜說明一下,那邊再沒了信息。

玉霖驚覺,雲非語已經永遠的消失了,再不會給她只字片語。

猛然間,玉霖意識到,她和雲非語依然是那樣的陌生,陌生得至今都不了解對方的真實姓名,更不談其他的聯系方式了!難道這就是網絡的真諦所在麽?!

一百零二

女孩兒很驚訝,突然抽泣起來,弄的玉霖手足無措。“外面熱,我們快去看好麽?一會人就多了。”

於是帶著她去掛號,婦科的人已經有幾個在排隊了,於是找了位置坐了下來。玉霖不知道和她說什麽,於是選擇沈默。

“謝謝你陪我”突然她小聲的說。

“什麽?”其實無論她說什麽玉霖都是不在乎的,他在乎的是人。

盡管非常小心,但是還是意外的懷孕了。當玉霖問她今後怎麽辦?她只是微微的搖了搖頭。

“下一個。”護士對著門口喊她的名字。

她惶恐的擡起頭,玉霖明顯感覺到她身體顫抖了一下,“在……”,她的聲音也是顫抖的。

“乖,不怕?有我在。”玉霖不知道這樣說是否能使她鎮定一點。

進去後她坐了下來,而他則站在她身邊。面對四十來歲的女醫生,她滿臉通紅,把頭死死的埋在胸口。

“他是你家屬嗎?”醫生指著玉霖問她。

玉霖的嘴角無意間浮出一抹冷冷的嘲笑,像是已經被這個社會折磨成神經了。

“哥哥,我……我好像感覺到了什麽。”女孩拉住他的手臂,神情嚴肅。

“是的,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玉霖心裏好像有淚,濕濕的。

————

香山腳下,深呼吸,然後睜開眼睛:“大家都休息好了麽?”玉霖說。

“我們出發了。”燕南征接著玉霖的話。

才沒走兩步,就發現女孩兒的腳一瘸一瘸的。

“怎麽了?”玉霖有點緊張。

走在前面的燕南征和高燕聞聲也轉過來看。

“哦,沒什麽,剛才睡的姿勢不對,腳麻了。”小丫頭笑著說。

還沒有到半山腰,幾個人的速度就越來越慢。走在前面的高燕開始需要燕南征攙扶著,估計有點中暑了。

玉霖緊張的看了看,她跟在他後面,見轉過來看她,便停下來報以微笑。

除了臉色稍微有點蒼白以外,臉上的汗水告訴玉霖她沒有中暑。略微蒼白的臉色是體力快到極限的證明。四個人就這樣慢慢的往下走。

“哥哥,休息一下下好麽?”弱弱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轉過頭去看她,已經離開玉霖約五米的距離了。

聽到聲音,燕南征和高燕也停了下來。

“怎麽,走不動了麽?”玉霖走回到女孩子身邊,“那休息下吧。”

“呃——”燕南征頓了下,“這個……我們想找個廁所,要不你們休息下,我們先走到前面,到時候在前面等你們。”

“好吧。”玉霖想是高燕……所以燕南征才這樣難以啟齒。

兩個人在旁邊的一個磐石上面坐下。

“很累了吧?”玉霖給她遞了瓶水。

“確實爬山不能穿絲襪的,太不好走了。”說著女孩子接開鞋帶,“看來我真的是光腳徒步了。不穿襪子或許舒服些。”

當她脫下鞋子的時候,玉霖驚呆了。

水晶絲襪能讓他清楚的看到她雪白而通紅的腳底,前腳掌上好幾個大大的血泡,有些因為下山時候往前沖的慣性已經破了。

“你怎麽不早說!”明白了為什麽她會走在最後面,也明白了為什麽她會說休息一下。其實剛開始的時候她就知道腳底起了水泡,卻說是因為睡覺腳麻木掉了。直到剛才實在走不動了,所以只好要求休息一下。但是這樣的情況休息一下又能走多遠呢?

唉,這個傻丫頭。

走到女孩身邊蹲下來,幫她把襪子脫掉。

“很疼吧。”玉霖輕輕觸碰了下她的水泡。

“嗯,疼……”說話的時候女孩眉頭都皺了起來。

玉霖拿起女孩才喝了一口的礦泉水倒在她的腳上,陣陣涼意讓小丫頭舒服的輕呼起來。

“鞋子別穿了,我背你。”玉霖想現在也只有這個辦法了,盡管他也感覺自己的腿有點重。

很順從的伏到他背上。

實際上女孩並不重,但是再這個時候卻感覺特別重。

那一年,玉霖就是在這條山路上背柳藍下山的,雖然只背到一半,但是那時候是他心疼她,主動要求背柳藍下山,感覺步子特別輕松。但是或許正是因為才背到一半紫涵就要求下來,所以冥冥之中和她的感情也只能註定走到一半。

“哥哥,我很重吧。”她在他耳邊輕聲的說。

“重啊,不過可以賣個好價錢。”玉霖喘著氣說。

“哼,說我豬,你!”女孩撅著嘴巴說,“不過現在你背著我,這樣辛苦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老了老了,否則就你這點分量,兩個我都背的動。”玉霖不忘調侃。

“你和我才相差四歲,就老了?那我不是很快也要老了。”女孩開始和他閑聊,分散勞累的註意力。

“汗流到眼睛了,快幫我擦擦。”

“哈哈,到處都是汗了。”

“還不是背的你。哎呀,讓你擦汗你別蒙著我的眼睛……哦,不要用你的臭襪子給我擦汗啊。”

“呀,我怎麽沒有想到這個好註意!”女孩調皮的說。

一路閑聊下來倒也不感覺累了,估計過了體能極限以後反而不覺得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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